盛青泽道:“道真观的秘传心法,共有三脉:其中一脉仅家师一系传承,主修剑法;另一脉由现在的观主一系传承,主修掌法;最后一脉已经绝传,主修心法,其秘传心经可澄明灵台,纾解心魔,或许能解殿下痼疾。”
秦暄知道盛青泽一向不妄语,正色道:“这部已经绝传的心经,难道在你的手里?”
盛青泽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我手上只有这部心经的残篇,仅凭着这只言片语,根本无法修炼。为此,在下曾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请教了无数名家,最终与灵知一起,把整部功法修补完整了。”
“灵知”指的是前生的萧蕴,盛青泽这是在暗示,这部功法是他和萧蕴前生一起修补出来的。
秦暄的心情复杂,问:“可有人照着你修补出来的功法,练出过什么名堂?”
他虽然不是武道高手,却也知道,功法可不是那么好修补的,特别是道真观这样的千年宗门的嫡传心法。只要有一句口诀出了差错,就有可能让修炼者一息毙命。
盛青泽摇头:“事实上,三个月前,我才完成最后一次修订,还没来得及寻旁人试练。我自己已经试着练了三个月,目前没发现任何差错。不过,人的资质有不同,不知于殿下如何。”
秦暄知道,盛青泽这是在嫌弃自己资质驽钝。
其实他的资质算不错了,跟宗室子弟在宫中读书时,向来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学生,只是不爱用功而已。可惜论武道天赋,跟萧蕴和盛青泽这类人还是没法比。
又见盛青泽自衣袖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托在掌心之上:“木盒里便是修补后的心经全篇,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便将此物赠予殿下,还请殿下勿要外传。”
秦暄没接,深深看向盛青泽:“盛公子,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
此人把医书传给了萧蕴,又把能解决秦暄痼疾的心法拱手给了秦暄,无疑让自己在秦暄和萧蕴眼里的价值一降再降。
难道这人就一点儿私心都没有,全心全意为了别人好,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情敌?
盛青泽点了点头,坦然道:“按理来说,不得师门准允,在下的确不能把宗门的嫡传心法转交给外人。可那部心经早已残缺不全,又被在下一改再改,已经算不得师门秘笈了,殿下收下也无大碍。只是为了少些风波,还是勿要宣扬为好。”
敢情这位根本就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谁要问他这么干是不是符合乎道真观的门规了?做人做到这份上,真是……
秦暄意兴阑珊,懒得解释,接过那个木盒,道过谢,主动离开了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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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蕴来说,今年的六月是个离别月。
六月中旬,盛青泽带着叶宜离开了五皇子府,回了远在大秦东南方的师门;三日后,叶辞也离开了帝都,据说是出门游学了,行踪不定;到了下旬,秦暄也要动身离京了。
六月二十七日,安南叛军攻击州府官衙,举旗自立的加急奏折送入帝都。
同日,朝廷发讨贼檄文,加封雍亲王为征南元帅,率十万安南府军平定叛乱,同时以大将军安成为副帅,五皇子秦暄为监军,并三千京畿营卫为督军,奔赴安南都护府。
秦暄出发前,秦帝的慈父之心突然发作,想到小儿子失了外祖家的支持,身后缺乏助力,决定抬举一下小儿子的岳家。
萧蕴到底出身萧国公府,萧家现在虽然比不得程家和韩家,可萧惟在军中名望卓著,余威犹存,若是把秦暄这个萧惟的女婿身份公开出去,对秦暄在军中的地位和名望大有好处。
六月二十九日,御前总管林恩来到五皇子府,说是皇帝有召,要带萧蕴进宫面君。
秦暄陪着萧蕴进了宫,在宫门口,恰见祖父萧靖被人搀扶着走出马车。
萧蕴已经近三年没见过自己祖父了,和三年前比起来,这位六旬老人的身体孱弱了许多,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很难想象,三年前,这位老将军还曾亲自上阵杀敌。
依着礼数,秦暄带着萧蕴上前见礼。
“见过祖父!”萧蕴屈膝见礼。
“你是……大郎跟长公主生的女儿,康华丫头?”萧靖怔愣好一会儿,才认出萧蕴来,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正是!”萧蕴恭敬道。
萧靖唏嘘道:“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他连连叹气,忽然间老泪纵横,哽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萧蕴默然不语。
她不信任萧靖,三年前,这个老人若是肯稍稍照拂一下她这个失了父母的孙女,她也不至于冒险火烧琼华院,寄居到五皇子府。
比起一个沧桑老人的眼泪,她更愿意相信那些真真切切的过往。
仆人细细宽慰了萧靖许久,萧国公才平静下来,问:“你们也是去面君的?”
秦暄道:“正是。父皇同时请您和康华入宫,可是为了萧国公府的世子之位?”
萧国公苦笑了一声,颓然道:“五殿下猜的不错,老臣这几年缠绵病榻,早就不过问政事了。如今,除了空悬的爵位继承人,还真想不出陛下相召的理由了。”
秦暄不接话,侧身一让,示意萧国公先行。
一行人走进宫门,一起来到勤政殿中。林恩进去通报后,亲自引着三人走进大殿。
秦帝对萧国公颇为礼遇,不等他行礼,就让人赐座。
在秦暄和萧蕴两个小辈面前,秦帝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打量了萧蕴几眼,笑道:“几年不见,康华的身体比出生那会儿好多了,瞧着比朕膝下的小公主还要康健些!”
萧蕴软软笑道:“康华也觉得自己好多了,多亏了五表兄请来的神医。”
秦帝笑看向秦暄,道:“嗯,你五表兄一向把你当成心尖尖。康华,你父兄都是我大秦的功臣,看在他们的份上,皇舅舅怎么也不能薄待了你。你想再要一个哥哥吗?”
萧蕴“天真”地问:“是像五表兄一样,会把我当成心尖尖的好哥哥吗?”
秦帝点头:“当然是很疼爱你的好哥哥,不只疼宠你,还能在你受委屈的时候,给你撑腰,每逢祭日,和你一起供奉父母牌位。”
又看向萧国公,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萧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至今空悬,朕想从萧家族人里,选一个品行才干都上佳的后辈,过继到章宁姑母的名下,继承萧国公府的爵位。”
萧国公心知秦帝主意已定,只得起身道:“老臣多谢陛下隆恩,但这过继的人选……”
萧蕴仗着年纪小,突然插话:“皇舅舅,康华能自己挑一个好哥哥吗?要是您觉得我年纪小,眼光不好的话……”她停了停,冲秦暄眨了眨眼睛,“就让五表兄帮我挑一个。”
秦帝捻须瞧了瞧自己的小儿子,颔首道:“也好,反正五郎也不是外人。”
他本就是要帮小儿子笼络萧家,让小儿子亲自挑人,总比让萧国公挑人靠谱。至于刷存在感的萧蕴,他的儿子还能降服不了一个小姑娘吗?
停了停,秦帝又道,“朕听说,明日就是萧国公的六十六寿诞了,到时候,萧家住在帝都的族人,都会去参加寿宴,是吗?”
萧国公根本不想答应皇帝的荒唐提议,让萧蕴这个注定要外嫁的孙女插手国公府世子之位的继承,却不敢忤逆皇帝,只能点了点头,闷声道:“的确有这回事。”
秦帝笑道:“那就这么做吧,明日,五郎,你带着康华去参加萧国公的寿宴,好好瞧瞧萧家后辈们的德行才华如何,启程去安南之前,必须得给朕选出一位萧国公世子来。”
秦暄恭敬道:“儿臣遵旨!”
萧蕴和萧国公也起身听命。
秦帝客套了几句话,便挥手让秦暄等人退下。
秦暄牵着萧蕴离开勤政殿,半道上被一个宫女拦了下来:“皇后听说康华郡主进宫了,特意命奴婢来传口谕,请康华郡主前往凤仪宫!”
秦暄的脸色冷了下来,见那宫女铁了心拦路,牵着萧蕴的手紧了紧:“如此,我陪康华去见见母后!”
宫女在前带路,秦暄牵着萧蕴,径直来到凤仪宫。
刚到宫门前,便发觉情况不对。
偌大的凤仪宫,这会儿安静得可怕,站在宫墙之外,听不到一丝半点儿人语。朱红色的宫门紧紧闭着,门前连一个值守的內侍都没有。
领路的宫女也大惊失色。
她慌张地伸手去推宫门,却没能推动,大声唤人,宫门内无人应声。明明是盛夏时节,从门缝里钻出来的风,却透着沁骨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