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的采收渐近尾声。关于三婶娘为何一夜之间就在罗家的花椒田里消失了身影的事, 也就在三姑六婶们的闲嗑里猜测议论了一两天。知道真相的几人自是不会到处说,至于三婶娘本人, 除了上自己田里干活,在村里见着人, 特别是罗家人, 还有那些当初她就是她们其中一员的嚼舌小团体,她都是远远见了就绕道走。
村里晒谷场上红彤彤的一片, 晒的都是罗家采收的花椒。于西岚和罗母她们正在把晒干的花椒拢进袋里。
罗云轻坐在晒谷场边树荫下的一颗石头上, 捧着课本和习题本, 正认真的做着习题。
村里小学校门口窜出几个皮猴子一样的小孩。经过晒谷场的时候, 几个皮孩子笑闹着围到树荫下的罗云轻身边。
“喂, 小三儿!你在看什么书呢?”其中一个看着像孩子王的粗眉小男孩笑嘻嘻的站到罗云轻跟前, 一手掀了他手上的书,把他的书夺到手上, 照着封面念。
“四年级数学习题……哈哈哈哈哈,你都多大了, 还做四年级的题?!我这学期都上五年级啦!”刚刚才到学校里报完名的虎孩子十分骄傲的鄙视道。
罗云轻皱了下眉,伸手要夺回自己的书。
熊孩子把手一扬,摇头晃脑嘻嘻笑道:“不给!不给!”
见罗云轻要站起来, 熊孩子把书抛给后面的“小跟班”, 几个小孩就把书本从这人手里抛到那人手里抛得团团转,边抛边嚷:“四年级的要来追五年级的啰。四年级的, 追五年级的, 来呀来呀!”嘻嘻哈哈乱作一团。
站在外围的一个小孩突然拉了下那个粗眉孩子王:“虎子!虎子!别玩了!你看那边那个罗小三的媳妇, 她好像朝这边看过来了!我听我妈说她可厉害着呢……”
他刚说完,就听晒谷场那边一声爆喝,不过不是那位“厉害着呢”的罗小三媳妇的声音,而是罗大嫂的粗大嗓门:“你们几个混小子!干什么呢?”
几个皮孩子吓了一跳,停下了嬉笑打闹,那课本啪一声从他们手上掉到满是尘土的地上。
不过让几个皮孩子更加惊怕的,不是大着嗓门喝他们的罗大嫂,而是罗大嫂身边站着的,刚才并没有出声,但却冷着眼神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那个人。
那个传说中“厉害着呢”的罗小三儿的媳妇。
见于西岚慢悠悠摘了袖套,冷着脸朝这边走来,皮孩子们立时哗啦一声风一样四散跑了。
罗云轻蹙着眉抿着唇,看着落到地下的课本。他蹲下去,把课本捡起来,仔细的吹干净上面的尘土。
于西岚走到他身边,把他拉起来。她擦了下他脸上的汗,轻声问他:“刚才怎么了?”
“他们抢我的书。”罗云轻拉了下于西岚的手,把书给她看,声音又软又委屈。
“那你就眼睁睁让他们抢啊?”
罗云轻歪头看了下她,眼里闪过疑惑。
于西岚诱导着他说:“当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比如那天在院子里,我被那些婶娘们围着的时候?”
“让皮皮去吓她们。”
于西岚点了下头,继续说:“所以,当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也要懂得反抗。有帮手要叫帮手,没有帮手的时候要靠自己。知道吗?”
罗云轻目光晶亮的看着她,点了下头。于西岚帮他收拾好石头上的本子和笔。晒谷场那边罗家众人已经把花椒都收成一袋一袋搬到车上了。
于西岚拉了罗云轻坐到货车的副驾上,让他跟车一起回去,自己则和罗母罗大嫂他们跟在后面走着回去。
回到家里,罗母和罗大嫂洗手做饭。于西岚拿了花椒账本去给罗国玮做汇报。
罗国玮刚和罗老大罗万生交代完明天带人上山伐木的事。见于西岚拿了账本进来,罗国玮让于西岚坐下,对罗老大说:“明天我带四丫头去报名。山上的事就交给你和万生了。鱼塘那边就暂时让三儿家的去。你和她说说鱼塘那边的事项,让她先熟悉熟悉。”
罗老大似乎有些震惊,道:“爸,老三家的……她一点经验没有,恐怕……”
于西岚也有些意外,只是她看罗老大神色,便决定不开口静观其变。
罗国玮摆了下手,说:“也就一天半天的事。你只要把事项一一给她交代清楚了就行。”
罗万生也说:“大哥,我相信老三媳妇肯定没问题的。再说呢,明天鱼塘上不还有小杰和大康在吗?他们都有经验。再加上老三媳妇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罗老大眼神沉了下颜色。但既然罗国玮和罗万生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于西岚给罗国玮汇报完了花椒的账,罗老大便给她讲解鱼塘上的事项。
于西岚静静的听完罗老大的讲解,其实关于鱼塘上的事情,她其实多少已有点准备,托张老师买的那些书也算是没有白买。
等罗老大讲完了,于西岚笑了下,说:“管理鱼塘还是要大哥这样的熟手老手才行。我也就当个一天半天的花架子,给家里虚张个场面罢了。”
罗老大眼里的沉色似乎消散了些。罗国玮敲了下烟灰,说:“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熟手老手,慢慢的也就会了。”
一切都交代确认过没问题之后,三人出了门来。于西岚回到房里,罗云轻正笼在蚊帐里拿着把小扇子在赶蚊子。
于西岚笑着走了过去,进了蚊帐里,上了床坐到他身边,看他身边摊了本课本,于西岚愣了下。
最近她忙得白天根本没时间给他上课,也就晚上偶尔有时间的时候才会给他讲讲课。
于西岚拉住他的手,把他手里赶蚊子的扇子拿下来。拉了他一起坐到床头,把他摊开在床上的课本拿过来。
“今天要上课吗?”罗云轻见她拿了课本,就要下床到书桌上去准备。
于西岚拉住他,“不去那边,就在这里,我给你讲。来。”于西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过去。
她掩了下脸色的疲惫神色,拿起课本来给他讲解。
讲着讲着,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直到被睡意吞下了尾音。
罗云轻抬眼看她,才发现她歪着头睡着了。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小心的从她手上拿下课本,慢慢的把她放平到枕头上。
罗云轻坐在她身边歪头看了她的一会,伸出一只手指来触了下她的鼻尖,又偷偷亲了一下,正要在她身边躺下呢,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咋起跳下床,笼好蚊帐,坐到书桌上,拿出今天在晒谷场边做的习题,把没做完的题目做完。
……
第二天一早,于西岚醒来,发现床边的矮桌子上已经备好了一盆洗脸水,旁边放着牙刷杯子。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
于西岚四下看了下,房里不见罗云轻,窗边的书桌上课本练习码放得整整齐齐。
于西岚在床上怔忪的坐了一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书桌上码放的课本。
下了楼,罗母已经做好了早饭。稀奇的是,一向最晚起的蒋爱婷已经坐好在餐桌上了。
罗国玮拿着罗云巧学校住宿用的席子蚊帐等从三楼下来,后面跟着提了些琐碎东西的罗云轻和罗云巧。
把东西都放上车之后,等各人都到了餐桌上。蒋爱婷殷勤的给罗国玮盛上一碗粥,笑着说:“爸,你今天要送小巧到镇上高中报道,大哥和万生要上山。那鱼塘上肯定缺人手,你看这花椒田上的活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我帮你到塘上顶一天?”
罗国玮说:“哦,这个昨晚上我和老大和万生都商量好了,今天就让老三家的到塘上去。你和老大媳妇还是继续到田里去。这花椒的采收也快收尾了,也不能耽误了。”
蒋爱婷脸色变了下。昨晚就商量好了?哈,合着是从头到尾就没把她蒋爱婷放在眼里过呢?
蒋爱婷咬了下后槽牙,心里翻腾着酸意,可也不好在餐桌上发作,只能食之无味的喝了半碗粥。
于西岚看她那神色,识趣的不去招惹她,连交接花椒登记册都是先给了罗大嫂,再由罗大嫂交到蒋爱婷手上去。
……
罗国玮开了车送罗云巧去报道,罗万生和罗老大带人上了山。罗大嫂和蒋爱婷照例带着婶娘们到花椒田去。
于西岚到了鱼塘上,鱼塘上已经有两位平时就在塘上帮忙的青年,一高一矮,高的叫小杰,矮的叫大康。这两位平时都是在罗老大和罗国玮手下做事的,现下看着眼前柔弱纤然模样的于西岚,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高个子的小杰笑了下,说:“三嫂子,我们今天是管塘呢还是采莲?”
于西岚听他这轻视打趣的口气,翘起嘴角笑了下,说:“我们当然不采莲。”
然后开始熟练的分配今天的任务。
巡塘做记录,清理杂物,喂鱼食……一项项,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小杰和大康被震得一愣一愣的,都赶紧收起了轻视的心理来。
到了快近中午的时候,于西岚正在塘上做着巡塘记录,就见罗万生慌慌然的到了塘边。
“万生?怎么了?你不是上山去了吗?”于西岚奇怪的道。
罗万生拉了她到一边,呼了口气说:“大哥……大哥他在山上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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