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重新坐在了轿子上, 沈瑜掀开帘子,朝外边望去。
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很长,一眼看过去居然都望不到头。
这就是皇宫吗?
沈瑜放开帘子, 重新坐好。
过了一会儿, 宋奕握住她的手,问:“在想什么?”
沈瑜:“里面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来?”
“没有多少人是想出来的。”
宋奕声音很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为什么?”沈瑜问。
皇宫一点都不自由,说的话也那么多弯弯绕绕,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呆在这么恐怖的地方?
“在紫禁城里,即使她们没有皇上的垂怜, 但至少她们还会有荣华富贵。”宋奕摇了摇头, 道,“想出来的屈指可数。”
“自甘堕落吗?”沈瑜又问。
“不, ”宋奕摇头,“只不过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
“那你想要什么?”沈瑜问, “皇位吗?”
宋奕轻笑一声,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沈瑜直起身子, 一本正经道:“我想要复仇,想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穷迫潦倒,想要那些欺负过我,想把那些爱传谣言的人的舌头割下来。”
沈瑜一股脑的说完, 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我想要天下太平。”
那些战乱夺走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他们有的甚至刚来到世上!
他们根本没机会体会人生的甜苦, 甚至没吃过一口像样的饭菜。
那为什么紫禁城的人就可以锦衣玉食?
他们凭什么?
宋奕静静的望着她,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沈瑜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可宋奕不准,他的力气很大,甚至摁得她还有点疼。
“你是不是觉得傻?”
宋奕摇头:“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宋奕弯了弯眼角,却答非所问,说:“你真好看。”
沈瑜:“哦。”
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想点别的!
-
晚上。
烛光一晃,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黑影站在宋奕身边,他的下颚骨凌厉无比,眼神却不复白日里平静。
“你找我?”宋奕将手上的书合上,淡道,“你这样出入我的房间,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皇上是不是看上了沈瑜?”
宋奕点头:“看样子是的。”
“你打算怎么做,”他低吼一声,“难道你要把她拱手送给那个老色'鬼吗!”
宋奕静静的望着他,道:“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
“为什么?”
宋奕一字一句道:“你别忘了,沈瑜是我的人。”
“她不是。”
孟鸿弦坚定的说:“从始至终,你都在布局,她不过就是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如果有了更大的利用价值,你——”
“她是不是棋子,只有我最清楚。”
宋奕不动声色的打断他的话:“孟鸿弦,做好你该做的事。”
宋奕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孟鸿弦一丝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问:“如果你又一天真的如愿当上了皇帝,你觉得沈瑜会跟着你吗?”
宋奕的动作停住。
“你打断她的翅膀,把她放在笼子里,你觉得她会快活吗?”
宋奕:“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
孟鸿弦冷道:“后宫三千佳丽,你难道要她日日夜夜为你独守空房?”
宋奕低下眼睛,没有说话。
“那个深宫大院不适合她,”孟鸿弦道,“如果你真当了皇上,难道会迎娶这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即使你想,那些大臣也绝对会阻止你的。”
宋奕沉声道:“不论以后如何,都不管你的事。”
“是吗?”孟鸿弦冷笑一声,“宋奕,我希望你知道,她不是你能利用的人,更不是你有资格爱的人。”
“我没资格谁有资格!”
宋奕迅速的站起来,声音冷的刺骨:“难道是你吗?”
“我一路跟着她,她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每天的喜怒哀乐我全都看在了眼里。”
孟鸿弦问:“我若是真喜欢她,又有何不可呢?”
宋奕绷紧下巴。
“嵩山老贼偷走了我的一切,我知道,只有依附于你我才能复仇,才能得到我应该有的东西。”
孟鸿弦说:“但我跟你不同。”
“如何不同?”宋奕冷道,“你杀的人还少吗?”
“我杀的人是多,可我从来都是一招致命,从不让他们感到一丝丝的痛楚。”
孟鸿弦反问:“你呢?你机关算尽,利用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
孟鸿弦摇头,道:“你比我残忍。”
说完,他将内力汇成一掌,用力的打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噗”的喷了出来!
“上次你给我让我喝了牵引蛊,是不是就以为可以随便的控制我了?”
他如释重负似的轻笑一声,道:“如今我封锁了这边的经脉,看你什么牵制我!”
宋奕说:“你会死的。”
“我生于江湖,死于江湖!”
封锁经脉的人,功力会缩减三成。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做?
武功明明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难道——
宋奕抿紧嘴唇,他真的对沈瑜动了心?
“若一个人永远成为别人的影子,永远不属于自己,有怎么算一个完整的人?”
孟鸿弦哼笑一声:“我要谢谢沈瑜让我明白这一点。”
话音刚落,孟鸿弦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宋奕脊背挺直,淡淡的望着他。
孟鸿弦艰难的撑着桌子,道:“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嵩山派,我一定会自己拿在手里!”
说完,他坚决的转过身,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沈瑜。
一个名字在宋奕脑海里回荡了许久。
半晌,宋奕松开手,手里茶杯的碎片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声音清脆无比。
紧接着,血从他的掌心里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屋里安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宋奕将手放下,走出屋子。
一滴。
两滴。
三滴。
血落在地上,宋奕没管,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往前走。
沈瑜的房间已经黑了。
宋奕眼睛沉着无比,漆黑的瞳孔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好像下一秒就会将他面前的一切全都吸食了进去。
他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终于在沈瑜的房门前站定。
棋子?
宋奕慢慢的推开门,她如今,何止是棋子那么简单。
宋奕脚步很轻,缓缓的走到她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沈瑜正安静的睡着,将身体虾米似的蜷成一团。
她的睫毛又卷又翘,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难过的皱了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宋奕将她的眉心抚平,动作温柔的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品。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仿佛会不知不自觉的想同她靠近。
这太危险了。
他想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可只要跟她在一起,他便会不自知一次又次的打破自己原则。
宋奕盯着她,受了蛊惑一般慢慢的低下头去——
沈瑜。
就在两个人要肌肤相碰的一瞬间,宋奕霍地睁大眼睛。
像是要躲开什么似的猛地直起身子,迅速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刚刚,又失控了。
-
京城今天比以往更热闹。
今天宋奕给她说,可以给乞丐区的那帮人施粥。
沈瑜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觉得不对劲,又看了一眼。
“你哭什么?”
“我、我从来就不知道京城还有这种地方,”蝉衣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道,“姑娘和王爷人都这么好,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瑜别过头去:“我跟他才不是一对呢。”
“姑娘,”蝉衣戳戳沈瑜的胳膊,道,“你这样讲,王爷听见会伤心的。”
沈瑜敷衍性的“哦”了一声。
“皇上怎么会把这些人搁置在这儿?”蝉衣抱着膝盖,道,“简、简直是太”
她张了张嘴,没敢继续说下去。
“太什么?”沈瑜问。
蝉衣慌张的捂住嘴巴,用力的摇头。
“行了行了,我帮你说,”沈瑜将她的胳膊拽下来,道,“简直是太丧尽天良了!”
“姑娘!”蝉衣大惊,立刻捂住她的嘴,“这话不能说!”她慌张的来回张望着,生怕有什么人听见。
“怕什么?”沈瑜拍下她的手,道,“就算他们整个京城的侍卫来抓我,都不一定能抓的着。”
过了好一会儿,排队的人已经只剩两个了。
沈瑜和蝉衣这才站起来,朝那个掌勺的仆人走去,刚走了两步,沈瑜动作忽然一顿,朝一个方向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