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宿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被缚在椅子上,双手反剪在身后,缚在椅背上。凤宿试着挣动了几下,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觅雪刺的并不深,是以并没有什么大碍。
好饿
他从昨天起就没有吃过东西,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了, 腹中一阵绞痛。
他现在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四周一片昏暗, 透过天窗能看到天边一轮孤月, 月光从天窗洒下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
自己昏迷多久了?
凤宿打量了下四周, 反剪在背后的手腕不住在椅子的棱角处蹭动着。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凤宿心下烦躁, 却隐隐开始想念薛朗。
要是薛朗在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了, 可是都过了两天了,薛朗还没来。
凤宿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薛朗不会回来。
不回来就算了吧, 又不是非他不可。
凤宿这样想着,心里却隐隐有些难受。
绳结被不断摩擦, 凤宿蹭了许久, 手腕上的绳结才被蹭出一个豁口。
这时, 门口传来了锁链的声响。
“”凤宿动作一顿,连忙坐好,头往旁边一歪作昏睡状,眼皮稍稍掀起一条缝往门口处偷看。
觅雪解开门上的锁链,打开门,在门口东张西望一番,蹑手蹑脚的进来,并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这人又想干嘛?凤宿现在看见觅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走得近了,凤宿才看到觅雪手里拎了个食盒,觅雪小声道:“你醒了没?”
凤宿装晕。
觅雪接着小声念道:“醒了没醒了没醒了没”
凤宿:“”
觅雪看凤宿面色微变,就知道他醒了,笑嘻嘻道:“我给你带了吃的,你从昨天起就没吃饭了。”
凤宿确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能是这两日太过焦虑,竟没有感觉到饿,直到刚刚醒来时才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觅雪笑嘻嘻的掀开食盒,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凤宿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我可是背着云娘偷偷给你带的,你不吃可就没有啦。”觅雪捏着一块点心就要往凤宿嘴边凑。
这人会好心给自己带点心?
凤宿看见他就头疼,嫌弃的皱着眉,身子往椅背后缩了缩,道:“你先吃。”
觅雪莫名的看了眼他,拿起点心吃了,嘴里含含糊糊道:“怕我下毒啊。”
凤宿见他吃了,这才放下心,道:“你帮我解开呗,这样我怎么吃?”
觅雪笑嘻嘻的摇摇手指,“我可不敢,解开了你肯定要跑,到时候云娘会剥了我的皮。”
“我还受着伤呢,跑不了,你不给我解开我怎么吃?”
觅雪笑吟吟的拈起一块点心,凑在凤宿柔软的唇边,“我喂你呀,啊——”
无奈之下,凤宿只好张开嘴,任觅雪给自己喂着食物,椅背后的手小心翼翼的挣脱着绳结,避免叫觅雪发现。
觅雪毫无所觉,专心致志的给凤宿喂点心,玉白的指尖在凤宿柔软的唇上描摹,时不时还借着喂食物的动作将手指浅浅塞进凤宿嘴里……
……而凤宿正全神贯注的挣脱着背后的绳结,对觅雪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发觉。
过了一会,凤宿终于反应过来,“呸”了一声偏过头,“你干什么!”
手那么脏,他居然敢塞自己嘴里!
觅雪无辜的眨眨眼,抬起手腕,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觅雪玉白的食指上尽是凤宿的延液。
紧接着,觅雪把食指凑到自己唇边,允了一口。
凤宿的脸登时就绿了。
“甜的。”觅雪眨眨眼道。
凤宿嘴角疯狂抽搐,觅雪凑近了凤宿,“你真好看,你知道么?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凤宿:“????”
“你高高在上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哪怕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方,也还是不慌不乱的,跟我们一点都不一样……就像个……像个神仙!”觅雪不住的喘息,扭着腰就要往凤宿身上靠。
凤宿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给吓蒙了,同时心里疑惑,觅雪说的那人是自己?
凤宿心道自己这两天都快急死了好么?哪里看起来像是“不、慌、不、乱”了?
眼看着觅雪就要往自己身上靠,凤宿抬起一脚把觅雪踹了出去,满脸抓狂:“你有病啊!”
觅雪躺在地上,“咯咯”的笑了起来,“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明明都是给人骑的货色,凭什么我们低贱如泥,而你却还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凤宿终于将绳结蹭断了,迎着觅雪错愕的目光,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冷冷道:“谁跟你一样了。”
“谢谢你的点心。”凤宿说着,便越过觅雪走出门去。
他身后,觅雪尖锐的声音传来,“假惺惺样子的给谁看呢!不都是给人上的么!你这幅样子真让人想把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凤宿呃住了喉咙。
“你这嘴真配不上你的脸。”凤宿一拳揍到了觅雪的腹部,直打的觅雪眼前发黑,青楼小倌身子羸弱,跟常年练过骑射的凤宿完全不能比,觅雪一时被打的话都说不出来,躺在地上直抽气。
凤宿将觅雪绑在了椅子上,并往觅雪后颈上劈了一手刀,“老实点。”
觅雪头一歪,晕了。
确定觅雪昏倒,不会跑出去通风报信,凤宿便放心的掩上了柴房的门,跑了。
凤宿走了之后,觅雪忽然睁开眼,愤愤的磨蹭着手上的绳结,凤宿方才着急,绳结绑的并不紧,是以不过一会,觅雪便挣脱了绳结,跑了出去。
莳花馆,云娘房内灯火通明。
“都配好了?”
云娘点点头,从暗格里取出来一个匣子,“你要的‘千里寻踪’的解药配好了,另一味香催的太急,所以只写了方子。”
薛朗掀开匣子看了眼,云娘道:“只需温水送服便可。”
薛朗拿出匣子里的药,一口吞了下去,他拿着方子大致扫了眼,收进怀里,“就这些?配的时候有什么讲究?”
云娘道:“寻常手法便好,你要自己配?”
薛朗点点头,“情况有变,等不了了。”
云娘沉吟一番,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原本我不该问这些,当年我为宫里配的香不计其数,‘千里寻踪’却是皇宫独有的你们到底是何人?那名少年又是什么身份?”
她假死归隐多年,先是薛朗威胁她让她制香,再是薛少瑾深夜造访一个身负皇宫独有的‘千里寻踪’,另一个却携专司追踪的彩雀而来,而这两人,却都是为了同一人而来。
那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薛朗收好方子,“这些你不用管,他现在被关在哪?”
云娘道:“就在后院柴房。”
薛朗颔首,抬手一劈,对着云娘的后颈劈了下去,云娘惊叫一声,软倒了下去。
“对不住了。”薛朗道。
接着,薛朗将云娘藏在了床底下,随后便出了门。
薛少瑾集结好手下,兵分两路,人数多的那一队去追杀薛朗,而自己则带着几名手下去莳花馆杀凤宿。
薛朗武力高强,所以得多派几名武力最好的手下去,而凤宿不足为惧,自己可以少带些人,亲自去解决他。
去追杀薛朗的一队由副将带领,带着彩雀回到了酒馆,而薛朗早已没了身影,众人欲放出笼子里的彩雀,彩雀晕晕乎乎的在笼子里直打转,显然酒劲还没醒过来。
众人:“”
手下道:“这还能飞吗?”
副将嘴角抽搐,“试试。”
彩雀飞的东倒西歪,带着众手下一路出了城。
而另一边,薛少瑾则带着手下,偷偷潜入了莳花馆,去找云娘,然而云娘房中空无一人,问不到凤宿所处的地方,薛少瑾只能带人开始挨间挨户的寻找起来。
薛朗到了柴房,柴房里空无一人,里面早没了凤宿的影子。
凤宿跑了。
薛朗心中一沉,薛少瑾现在肯定在派人追杀他,要是被薛少瑾先找到……
那凤宿可就危险了。
这样想着,薛朗迅速离开了柴房,去寻找凤宿的踪影。
当日凤怀城逼宫,凤宿逃出皇宫,薛朗刚刚复活便像前世一样被凤怀城的人抓了。
他好不容易才复活,可不是为了重蹈前世覆辙的。
于是薛朗便对凤怀城投诚,说自己早已对凤宿寒心,一番花言巧语,表示自己可以找到凤宿。
凤怀城半信半疑,薛朗又说,凤怀城如若不放心,可以给自己下‘千里寻踪’,如若没有找到自己,可以随时来取自己的人头。
凤宿当时已经逃出了皇宫,又有湘嫔保护,确实不好寻找,凤怀城便同意了薛朗的提议。
凤怀城给薛朗下了“千里寻踪”,勒令薛朗在半月之内必须找到凤宿,“千里寻踪”无色无味,一旦沾染到人身上,终身都洗脱不下来只有一人能解。
前世,薛朗曾在乐城待过一段时间,调查过莳花馆老板的真实身份……正是二十年前为皇宫制出“千里寻踪”的那位鼎鼎有名的调香师云渺渺。
云渺渺二十年前曾牵扯进朝廷大案,后来自裁谢罪,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她是假死逃脱,跑到乐城开起了勾栏院。
于是薛朗便带着凤宿来到了乐城,打算先找云渺渺解开自己身上的“千里寻踪”,云渺渺此人,胆小贪财,威逼利诱之下,定然会给自己解药。
来到乐城的第一晚,正好过了半月之期,薛朗本欲去寻云娘,却没想到,薛少瑾带着彩雀先一步来了。
但薛少瑾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捉拿凤宿,他想将凤宿折辱一番,再将他的人头交给凤怀城。
薛朗心里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给薛少瑾出主意,两人合谋将凤宿卖入莳花馆,而他同时将消息透露给薛少瑾的副将,薛少瑾的副将是凤怀城的人,定然会去给凤怀城通风报信,届时等着薛少瑾的就是人头落地了。
毕竟,除掉薛少瑾和薛家,便是除掉了凤怀城未来的一大有力臂膀。
前世,他和凤宿大业的很多阻力便是来自于薛家,至于血肉亲情?你无情我无义,他和薛家本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带凤宿来的这一路,便打算好了,他不杀凤宿,不仅不杀,他还要帮凤宿复仇登基——
然后再亲手,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是让凤宿多在莳花馆待几日,再让云娘略施手段,让凤宿吃点苦头,知道害怕,他就是要让凤宿明白,没有自己,他凤宿终将一事无成。
等拖到月底的花宴之后,凤怀城的人马也会到,他先接走凤宿,再在莳花馆设好陷阱,请君入瓮,将薛少瑾的人一网打尽。
可惜夜里薛少瑾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话了,看样子像是想要提前动手。计划有变,于是薛朗只能提前来搭救凤宿,他可不希望凤宿真的死在薛少瑾手里。
同一时刻,凤宿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躲在墙壁后,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护院们的巡查,沁了满额头的汗水。
他忽然感觉到小腹处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燥热,这种感觉很快便传满了四肢百骸,凤宿低低的喘了一口气,只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燥热空虚,好难受……
觅雪在点心里下了药!
凤宿难耐的扯了扯衣襟,胸中火气升腾,简直要被气笑了。
恐怕他当时如果没有挣脱绳结的话,就要被一个小倌给上了。
这都叫什么事!
这时远远的传来两个声音,“对,声音就是从这传来的。”
“过去看看。”
两名护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凤宿登时呼吸一滞,额前沁满冷汗。
他现在在一栋阁楼的底下,背后是墙壁,面前只有灌木遮挡,只要这俩人过来拨开灌木,自己就无处遁形。
凤宿四周打量一番,很快有了主意。
这是一栋二层的阁楼,上面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其余皆是一片漆黑,他纵身一跃,双手攀着窗台,顺着二楼的窗户翻进了房里。
护院越走越近,一名护院走上前,拨开树丛,树丛后掩着的便是阁楼的墙壁,没有一丝人影。
“没人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声的”
直到两名护院走得远了,凤宿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眼前。
这间屋子里没有人,周围黑漆漆一片,还可以听到隔壁传来的床板摇晃的声音,和□□声混作了一处。
“”凤宿感觉身上越来越热了,身体里好像燃起一把火,火势燎原,从下面一直烧到了脑中,整个人都开始混混沌沌,他难受的闷哼了一声,心里将那个脑子不好的小倌杀了千遍万遍。
此时,薛少瑾和手下已经找遍了主楼,都没有找到凤宿的人影,莳花馆那老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少瑾不敢大张旗鼓的利用朝廷身份搜查,免得被凤怀城怀疑,只能悄悄的四处寻找,简直苦不堪言。他带着手下悄悄上了阁楼,以眼神示意左右分开寻找,自己则悄然打开了面前的一扇房门——
凤宿不住疾喘,强忍着浑身燥意,开始摸索着往门口处走去。
房门忽然被推开,凤宿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正着。
月光倾泻进来,洒在来人的身上,来人逆着光,凤宿只能隐约看到来人的身形。
薛少瑾也愣住了,自己找了半晌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薛少瑾压低了嗓音,声音透着一股子阴沉,缓缓道:“殿下,别来无恙啊。”
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似是被一桶冷水泼下,原本燥热的身躯瞬间凝结成冰,凤宿愕然的睁大眼,错愕的望着薛少瑾。
薛少瑾不是死了么?
薛少瑾走上前,凤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时候凤宿才看清,薛少瑾的脸上戴着半扇面具,使得他整张脸都显得戾气深重。
“殿下看见我很意外?”薛少瑾笑道。
快吓死了。
凤宿心道。
他现在整个人浑身虚软,觅雪下的药分量太重,药性愈来愈烈,凤宿难受极了,却只能强撑着不让薛少瑾看出异样。
薛少瑾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乐城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太蹊跷了。
薛少瑾没有发现凤宿的异样,伸出手来,凤宿下意识的又后退一步,然而薛少瑾却只是缓缓摘下了面具——
他的右脸上,布满了深深的伤疤,笔划齐整的组成了一个丑陋的“罪”字。
湘嫔的剑术确实技艺精湛。
“湘姨送给我的,熟悉吗?”薛少瑾冷冷道。
黥面是对犯了重罪的奴隶施展的刑罚,对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薛少瑾当日被人救回去便立刻崩溃。
“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字,我被多少人嘲弄耻笑?”薛少瑾咬牙切齿道,“我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就想着怎么报复回来,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当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怎么会想要杀你?凤怀城一直不信任我,所以才派我去宫门口追杀你,试探我的忠心,我的副将是他的眼线,我名为统领实为傀儡,只要我稍有异动,副将便会立刻杀了我。”
凤宿愣住了。
“当日在宫门外,我假意杀你,实则是想伺机偷袭副将,我当时想,别的我都不管了,我带着你逃。”那日接到凤怀城命令的时候,他满心都是错愕。薛家听命于凤怀城,因此这两年来,他不得不疏远凤宿,可是如果要让他杀了凤宿,这是薛少瑾万万不愿意的。
人生种种,俱是身不由己。
于是薛少瑾在去往堵截凤宿的路上,脑子一热想到一个恐怖的计划——他要带着凤宿逃。
别的他都不管了,去他的忠于其主听命其事,他不想再身不由己了。
可是湘嫔的到来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他对凤宿跪地求饶,祈求凤宿信他。
凤宿对湘嫔说,“放了他吧。”那一刻他的心里的欣喜的,这代表凤宿还愿意相信他,可是待他转身逃跑之后,刺进背后的那把刀却提醒了他,凤宿打算杀了他。
“我薛少瑾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明明说过放我走,为何还要杀我?”薛少瑾嘶声道。
他在被救回来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蠢,他当时就应该速战速决,砍了凤宿的人头,交给凤怀城。
人生种种,本来就是身不由己。
于是薛少瑾笑了,“不过也好,你那一刀,终于让陛下信任重用我了,这也算是,有舍有得。”
说着,薛少瑾拔剑出鞘,月光映得剑身雪白,闪烁着璀璨的亮光。
凤宿不可置信,只觉得可笑之极,“我能知道当时你怎么想的?若是你没有这一念之差,我岂不是命丧你手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给自己找理由!是,你一直无辜良善,恶人全是我来做!是我先对你不住,你不知情,所以才对我下杀手?”薛少瑾怒吼道。
“早知如此,当时便应该杀了你。”薛少瑾阴森森道。
凤宿依然浑身虚软,步子打了个跌,面上强撑着从容,冷冷道:“说白了不过是两边摇摆不定,自己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你若当时真想救我,一早便该出手,还用等得到将我砍成重伤?”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直击到他的内心,将他的心思全部剖开展现出来,薛少瑾浑身一震。
——凤宿说的没错,他那日奉凤怀城旨意去杀凤宿,一路上确实在摇摆不定。
他一方面不想杀凤宿,想不管不顾的带着凤宿逃;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此举太过破釜沉舟,他带着凤宿逃了,薛家可就全完了,为了一个凤宿,值得么?
他浑浑噩噩,前半辈子总是听命于人,他想经商,父亲不让于是便不敢再提,他想做凤宿的伴读,父亲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夜,于是便不敢再说,甚至隐隐的疏远凤宿。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因为他背后是整个薛家,牵一发则动全身,所以他不敢任性。
是以,当日他一路上都在摇摆不定,到底是杀凤宿?还是救凤宿?值得吗?救得了吗?甚至在凤宿将死之际他仍然在摇摆不定,直到湘嫔赶来。
湘嫔在他脸上刺的字,还有背后的那一刀让他觉得屈辱,满心委屈,于是他心里便开始恨起了凤宿——
自己明明是想要救凤宿的,可是凤宿却如此对他。
他忘记了自己的摇摆不定,只记得自己曾经想过要破釜沉舟去救凤宿。
凤宿叹了口气,“如果重来一遍,你还会想着要救我么?”
薛少瑾噎住了,一时竟答不上来。
“你若是当初狠一狠心,决意想杀我邀功,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凤宿道:“结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剑刃砍在桌子上,凤宿下意识的闪身避开,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薛少瑾恼羞成怒,怒吼道:“我现在是该杀你邀功!”
凤宿倏然瞳孔紧缩,闪身避过朝脖颈砍来的刀风,纵身一跃,跳下窗台。薛少瑾紧追而至,剑刃在凤宿背后划了一道,衣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你以为你来到这里是意外么?”
凤宿心中一跳,薛少瑾呵呵笑道:“这都是我们计划好的,我本来想着,让你在里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薛少瑾所为?
联想到薛少瑾的意图,凤宿内心止不住的作呕。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凤宿脚下一刻不敢停顿,俩人一追一跑,往中院处跑去,中院是莳花馆最热闹的地方,凤宿横穿过走廊,撞翻无数无辜路人,引起一阵尖叫。
觅雪正在走廊处乱转,四处寻找凤宿的身影,忽然看到一个身影跑过去,紧接着眼睛一亮,追了上去。
两人引起的骚乱惊动了护院,护院也来追赶两人,一时间整个中院兵荒马乱,尖叫声此起彼伏。薛少瑾被流动的人群阻拦,只看到凤宿身影一闪,便倏然不见了。
接着护院们将薛少瑾围住,“什么人!”
“”薛少瑾简直要气死,挥剑怒吼道:“让开!”
凤宿此时也被人追赶着,他身形灵巧,左闪右避,很快便扰乱了追兵们的视线。这时,旁边屋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凤宿拉了进去。
追兵从门外跑过。
凤宿猝不及防的被拉进屋子,便看到觅雪笑嘻嘻的脸,崩溃道:“怎么又是你!”
“我救了你。”觅雪笑吟吟道:“他们在追你?”
凤宿皱着眉头,手腕一动,觅雪慌忙避开,“别打我!”
凤宿咬牙切齿,“你给我下药!”
觅雪还是笑嘻嘻的,这时,薛少瑾被护院们缠得无法,只得掏出令牌怒吼一声“官府搜查!”,挣脱了护院们的阻拦。
薛少瑾吹响口中的哨子,这是他集结手下的号令,听到哨音,手下们就会过来。
他提着剑,挨间挨户的踢门搜查,引起一片尖叫声。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凤宿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柜子里不行,床底下也不行顺着窗户逃出去呢?
觅雪眼珠一转,“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你。”
凤宿不说话,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碍事的神经病打晕拖走,然而他却不知道觅雪心中另有一番盘算
“是官兵么?为什么抓你啊?”
“闭嘴!这个窗户跳下去通到哪?”
“你逃不出去的。”觅雪道。
凤宿推开他,走到窗户前,却发现窗户是锁死的。凤宿简直要疯了,窗户锁了他怎么出去!
门被骤然踢开,薛少瑾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外。
觅雪吓得往后缩了缩,指指凤宿,示意薛少瑾不要看自己。
薛少瑾纵身一跃,举剑朝凤宿砍去,凤宿就地一滚,躲过了薛少瑾的剑,然而紧接着,薛少瑾的下一剑便倏然而至,凌厉的剑风裹着寒气朝凤宿劈来,凤宿避无可避,随手抄起桌上烛台一挡。
燃烧的蜡烛滚落下来,火苗将灭未灭,一路滚到了床畔,引燃了垂在地上的床幔。
觅雪惊恐的盯着两人,他没想到这名官兵真的是来杀凤宿的。
凤宿怒声道:“把剑给我!快,墙上的!”
觅雪愣愣的抬头,只见自己头顶的墙上挂着把装饰用的剑,这种剑一般是挂在房内辟邪之用,没有开刃。
觅雪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站起身去够墙上的剑,薛少瑾眼神一厉,转头朝觅雪的方向刺去——
觅雪手腕一抖,惊恐的愣在原地。
紧接着,凤宿一个滑步从薛少瑾腋下钻了过去,拿着烛台挡住了薛少瑾的剑,将觅雪护在身后。
觅雪错愕的睁大眼。
“把剑扔给我!”凤宿怒吼道,接着与薛少瑾缠斗起来,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再加上药的效果,已经是强弓末弩。
觅雪终于鼓起勇气,将墙上的剑摘了下来,手忙脚乱的朝凤宿扔了过去——
薛少瑾抬手欲拦,凤宿一脚踩在桌子上借力,凌空跃起,将剑拿在手中。未开刃的剑用起来钝重无比,但是好歹可以不用烛台抵挡了,凤宿松了口气。
火焰蔓延上来,觅雪终于发现了,尖叫道:“着火了!”
火势愈演愈烈,很快,屋子内就一片尘烟滚滚,然而屋内的两人却还在打。
觅雪抓狂道:“你们能不能出来打!!”
凤宿猝不及防被薛少瑾掐住脖子抵在墙上,也抓狂道:“我出不来!!!”
火势愈来愈旺,楼内一片尖叫,众人纷纷往外跑去,觅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着急道:“你你你快出来!”
薛少瑾千方百计的阻拦凤宿,不让他逃出门去,内心却在疑惑,为何此时还不见手下们的踪影?
薛朗将刀从黑衣人胸口中抽出来,杀死了薛少瑾带来的最后一名手下,薛少瑾带来的人被他逐个击破,剩下的大队人马又被他使了一招调虎离山,引去了城外,现在就剩下薛少瑾了。
只不过,凤宿到底在哪?
这时,他抬起头,发现中院处冒起了滚滚尘烟,心里一惊,连忙朝中院处赶去。
城外,薛少瑾的副将带领着一众手下追着彩雀的身影,绕了城外半天,最终在树林处找到了一匹竭力奔跑的马。
马已经跑得筋疲力尽,屁股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想来就是因为受不住疼才竭力狂奔。马脖子上挂着一个香囊,彩雀绕着香囊欣喜的打转。
众人:“”
副将怒道:“中计了!往回走!保护薛大人!”
与此同时,凤宿好不容易挣脱了薛少瑾的控制,一剑刺到了薛少瑾的大腿上,薛少瑾一时动弹不得。屋里火势越来越大,凤宿连忙朝外跑去,却被薛少瑾拽住了脚踝。
薛少瑾咬牙切齿,“要死一起死。”
凤宿被尘烟呛得不住咳嗽,悲愤道:“你去死吧!”说着一剑捅进了薛少瑾的胸口,薛少瑾满眼不可置信,临死前依然紧紧拽着凤宿的脚踝。
凤宿挣动半晌,终于挣脱了薛少瑾的束缚。
房梁倒塌下来,落在了凤宿的面前。
凤宿:“”
后面窗门被锁死,面前又有房梁挡着,真是天要绝我。
烟尘几乎要呛得他睁不开眼,似乎还能听见外面觅雪着急的叫声。
凤宿笑了,边咳边笑。他浑身体力已经耗尽,此刻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一边想着,如果出去一定要将觅雪那个神经病打一顿。
都怪他给自己下药。
可惜看来是出不去了,哎,打不成了,有点可惜。
薛少瑾跟他自幼相识,从小玩到大,如今却是自相残杀两败俱伤,而临死前最后担心自己的,却是个认识两天的青楼小倌,还是个脑子不好的神经病。
四周灼热滚烫,凤宿感觉自己都快被烤熟了,意识朦胧间却听见外面一声轰然巨响。
有谁的声音似远似近的传了过来,嘶哑而又绝望,“凤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