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大片大片的红色,满得几乎要溢出视野,那么刺眼和热烈,霸道而强势地挤走了其他所有色彩,只留下铺天盖地的,纯粹无比的,红色。
他其实还有点困倦,系统也在反复提示现在并不是适合醒来的时刻,但他毕竟已经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这个被红色充溢的世界。
红色的火焰,红色的眼眸,红色的鲜血。
他的知觉慢慢敏锐起来,表情渐渐生动起来。空洞的眼睛晕染进温润的光泽,模糊的视线开始清晰。他轻轻地眨动睫毛,然后微微扬起嘴角,对眼前的男人说。
——谢谢你唤醒我,亲爱的教父。
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喜悦。就像一颗在寒冬中蜷缩了许久的花蕾,在看到教父的那刹,冰冷的花蕾就像听到了春风的召唤,一点点地抽出嫩芽,舒展开花苞,直至在心中开成一朵美丽的花儿。
这是新生的欣喜,这是生命的美妙。他的心中充溢着美好而幸福的感觉,望向教父的目光越发虔诚而崇敬——这就是赋予自己新生的人;这就是即将引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人;这就是自己要献上毕生忠诚与追随的人。
他是如此感恩自己的苏醒,但那个人——他的教父,并没有露出如他一般喜悦的表情。
男人的呼吸是那样粗重,抬手的动作也格外吃力,他的衣衫遍布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那些鲜红而温热的液体还在不知疲倦地蜿蜒着,流淌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沉浸在苏醒喜悦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用清澈而纯净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教父,耐心而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可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教父只是怔怔地,怔怔地望着他。远处隐隐传来爆炸的声音,地面发出嗡嗡地震响,围绕在两人身边的火光剧烈地摇曳起来,而那个人对这一切都恍若无觉,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他,直至那双血红的眼睛中,渐渐漫溢出滚烫的泪水。
——你果然没有死。
那个人低喃道,声音嘶哑而哽咽。
——我就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他们全都在骗我。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死,你怎么能死?
编号27027不明白教父是在说什么,下一刻,那个人已将他紧紧搂入怀中。男人嘴里似乎一直在反复念着什么,听上去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这让编号27027微微地有些羡慕。
——教父,您为何不呼唤我的名字呢?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净而清澈,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和懵懂。
——我的名字,叫编号27027。
他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身子微微一震,过了许久,才听到那人的回音。男人的语速很慢,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一字一顿,用力得仿佛想把这些话深深钉入少年的心底。
——不要向他们屈服。
——更不要,忘记你真正的心。
——你不是编号27027。
——你真正的名字,其实是……
编号27027感到教父抱着自己的力量正急速消逝,等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时,男人已经松开了手,在他面前缓缓倒了下去。
那个人倒地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落到编号27027心里,却很重,很重。
重得他的耳畔只回荡着这个可怕的闷响;重得他再也听不清那个人在对他说什么;重得他的世界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给颠覆。
编号27027愣在那里,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男人还在吃力地翕动着嘴唇,似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努力说着什么,但他根本听不见,完全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在教父倒下去之后,他的世界突然寂静得可怕。像是被强行掐断了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默片,他只能看到影像,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他挣扎着想要去扶起教父,可身上尚未拔去的大大小小的晶体软管缠住了他的手脚,近在咫尺,纵然他竭尽全力地伸出手,却根本触碰不到那人的身体。
——教父……教父!!!
他不知道人类怎么会流出那么多的鲜血,他第一次感到红色的可怕,这个他苏醒后看到的第一种色彩,此时却让他由衷地感到战栗和恐惧。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他的教父,脸上的表情在火光摇曳中显得明暗不清,唯有那双凝望着他的赤红眼睛,仿佛驻进了火焰一样,炽热而热烈。但只是一瞬,就像烟火用生命燃过最绚烂的时刻,男人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不远处跳动的火光依旧明亮,他的眼睛却已黯淡成一片混沌的黑色。最后的时刻,那个人微微牵动嘴角,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成为了永远未能启口的话语,随着他阖上眼睛的动作,永远堙没在不可回首的过去。
——
仅仅是三分钟。
从编号27027满怀喜悦地苏醒,到猝不及防地失去教父,只有三分钟。
没有温暖了,没有光明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蕴含着无限可能的世界,还没来得及对他露出美好的一面,就已弃他而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什么都不明白。
他还什么都未曾拥有。
——就已失去了所有。
心脏的位置仿佛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黑洞,冰冷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来,他感到很冷,但就算用力地蜷缩起身体,也无法抵御灵魂深处的冰寒。窒息的感觉接踵而至,就像是一只搁浅在岸上的鱼,他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排山倒海的绝望所淹没。没有希望,没有生机,这个广阔的世界对他而言只有无尽的孤独与恐惧。
不要离开我。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不要把我独自留在这里。
不要。
不要……
“不要!!!!!!!!!!!!!!”
他听到自己在崩溃地喊叫,凄厉的声音仿佛来自回忆,又似乎来自现实。编号27027痛苦地用手抱住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带我来到这样的世界。
为什么让我迎接这样的命运。
太残忍了。太痛苦了。太可怕了。
只剩我一个人。只剩我一个人。
——只剩我,一个人。
恍惚间,编号27027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他却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记忆还是现实。
“痛苦吗?恐惧吗?想要摆脱掉那种可怕的感觉吗?”
是的。
很痛苦。很恐怖。简直生不如死。
谁都好,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能带他脱离这种可怕的境地,只要能让他不再窒息在无尽的绝望之中,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肯去做。
“认我为教父吧。”一只手扳起他的脸,喷吐在他脸上的气息仿佛是毒蛇的吐信,温软而诱惑。
“认我为教父,就能结束掉你的痛苦。来啊,认我为教父啊。”
编号27027很想按照这人说的去做,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冰冷的系统毫无反应,纵然失去了自己的教父,他也根本没有办法再去认一个新的教父。
“我没有办法……”他混乱地喃喃着,呜咽着,“我做不到……做不到……”
那个捏着他下巴的手突然增大了力量,温柔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愤怒。
“他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那个人低吼着,口气狂躁而暴怒,“他的遗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认我为教父?!”
“我不知道……”编号27027拼命摇着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已看不清任何东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创造了你的人,是我。最该得到你的人,也是我。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对方的暴戾让编号27027本能地感到害怕,他想摆脱掉这个人,但头发被粗暴地撕扯住,那个人冷笑着,强迫他抬起头,伏在他耳边说。
“你知道你的教父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我见过最自私最丑陋的人类。暴虐,贪婪,恣意妄为,忘恩负义。他也是我见过最可悲最懦弱的人类。他根本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他自己得不到的,就用尽卑鄙的手段让别人也永远得不到!”
“不……”编号27027颤抖着身体,心中的痛苦已剧烈得让他近乎崩溃,“他不是……他不是……!”
“你以前也是这样说的。”那个人突然叹息了一声,但声音里的阴冷和狠戾却越发强烈。
“你总觉得他是个好人,也想让我相信他是个好人。结果呢?他都做了什么?没有你和我,他怎么可能得到赦免,但重掌大权的他是怎么回报我们的?!——他伤害了你,也毁掉了我,是他葬送了我们的关系!!你应该诅咒他,憎恨他,永远都不应该原谅他!!”
“他是我的教父……”编号27027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变形,但他还在挣扎着出声,“就算他已经不在,他依旧是我的教父……我永远不会憎恨他,永远不会。”
“呵呵,是吗?”那个人凉凉地笑起来,“这种时候还在维护他吗?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别忘了,害死他的人,是你。”
那个人的话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狠狠扎进编号27027的胸口,彻底贯穿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他是因你而死。是你,害死了自己的教父。”
“我没有……”编号27027恐惧地捂住耳朵,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我没有!!!!!!”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
“你根本无须否认,也不用逃避。没有人会责怪你,你只是做了和我一样的事。”
“和你……一样……?”
“是啊,我们是一样的。”
那个声音再度柔和起来,那双手也不再粗暴地揪着他的头发,而是温柔地松开,并将痛苦得已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深深拥进怀里。他温柔地吻掉少年脸上的泪水,动作怜惜得仿佛在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跟我走吧。”那个声音说。
“我们背负着原罪,从来到这世上第一天起,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命运。无论我们的教父是否还在,我们都将深受其苦,不得解脱。没有人能拯救我们……除了我们自己。和我一起来吧,来毁掉这个残酷的世界,毁掉赋予我们可悲命运的人类,我要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真正适合我们存在的新世界。”
那个人的动作是如此的温柔,话语是如此的蛊惑,编号27027不由自主就停止了挣扎,他的思绪始终恍惚,身边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这个人是谁?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sa系统告诉他,这个人叫白兰·杰索,是需要极度戒备的人物,是可能会伤害到他的敌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是比失去了教父,更能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呢?跟这个人走,和跟其他任何人走,又有什么分别?
能拯救自己的人,早已不在了。人类根本理解不了这种痛苦,只有拥有相同经历的同类,才能真正地理解自己,明白自己。
“如果跟你走,就可以不会再这么痛苦,也不会再被人类遗弃吗?”编号27027听到自己这样问着。
“是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温柔地许诺,“再也不会。”
编号27027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虽然他的眼睛依旧失神而空洞,但身体不再痛苦地痉挛。白兰松开手,看着少年缓慢而吃力地撑住自己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在黑暗中沉默地站立了许久,然后,向面前的男人伸出了手。
“我跟你走。”编号27027说。
白兰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这并不是让他意外的发展,或者说,这是完全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当看到少年向自己伸来的手,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欣喜。自从失去教父后,他很少再拥有这种可称得上是正面情绪的东西。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哪怕他已不再是自己的教父——他才能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悸动与喜悦。
嘴角不由得就弯起弧度,他轻轻握住少年的手,低头在他手背覆上一吻。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编号27027没有回应,或许他根本没有听清这个人在说什么。就连sa系统都已无法让他空洞的眼眸再次镀上充满生机的光泽,此时的他,就是一个丧失了所有感情与情绪的断线木偶,没有活力,没有希望,什么都不再在乎,什么都不再思考,他任凭这个男人紧握住自己的手,牵着他走向地底的深处。
“不可以。”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就像悬崖石缝中纤细的小草,虽然微弱得不值一提,却又努力而顽强。
“不可以跟他走……不可以……”
编号27027没有回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但他身边的白兰却转过了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个躺在地上,早已被他视为没有威胁的机器少女。
“真是让我吃惊呢,你居然还在?”白兰微微眯起眼睛,他不知道这具少女躯壳是从何时恢复的意识,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多少,但从眼前的情况看,这个人虽然还没有彻底丧失力量,却也不足以进行任何有效的反击。
“呵呵,让我猜猜,你还能维持同这边的联系多久呢?10秒?或者5秒?”
编号96096没有理会白兰,她只是执著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用虚弱但倔强的声音说着。
“快点清醒过来……快点清醒过来啊,编号27027!!”
少年没有丝毫反应。虽然在白兰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停下,但也只是静悄悄地站在原地,像毫无自我意识的机械一样,麻木而冷漠。
“呵呵,你以为他还听得到你的声音吗?”颇有示威性地搂住身边的人,白兰投来的目光鄙夷而傲慢。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真是遗憾,笑到最后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呢。”
编号96096终于把视线移向了白兰。虽然躺在地上的她只能仰头望着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退缩与绝望。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xanxus很厌恶我,最终却还是默许我留在沢田纲吉的身边吗?”她突然说。
白兰不知道这个人为何会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他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我很强。”
那个人边说边缓缓抬起了右手。
她本来空无一物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三叉戟,锐利的锋刃在黑暗中闪动着暗紫色的光泽,突然间,光芒大盛,强烈得就像少女右眼突然迸发出的凌冽红光。
“强到如果我想保护一个人,我就一定做得到。”
她的另一只手突然在地上用力一撑,躺在地上的身体立刻借力而起,转为半跪在地。下一秒,半跪着的少女已高扬起手中的三叉戟,狠狠插进了地面。
——一定,一定会做到。
一股澎湃的气流从锋刃插入地面的位置喷涌而出,强大的气流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瞬间包裹了少女的整个身体。雾气中,少女的长发随风而舞,靛蓝色的发丝在空中缭绕翻飞,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气流始终汹涌,白雾只维持了一瞬,就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消退,如果有人在旁观,一定会感到惊愕——在雾气散尽之时,以半跪之姿出现在气流的中心,紧握着三叉戟的人,不再是身材娇小的少女,而是一位身着黑色风衣,容貌俊逸身形修长的蓝发男子。黑色的衣角随风拂动,被风撩起的蓝色额发下,显露出一只印刻着数字的赤红之眼。
幻术师:有形幻觉。
——真身,如临。
编号27027猛地转过了头!
不再是麻木的表情,不再是空洞的眼神,少年眼中闪动着危险的金芒,冷峻的脸上涌动着慑人的杀气,在看到少年表情的那一霎,白兰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萌生的那个疑问。
——既然六道骸能找人修改编号27027的sa系统,为什么没有把我设置成和他一样的最高危险级别?而是比他低了一级?
现在,白兰终于知道答案了。
sa系统是预警防御系统,它最重要的职能就是保护编号27027。这不仅仅表现在对外界危险的判定,也表现在对内在系统机制的协调和控制——比如封锁记忆,就是一种内在保护的极端反应。这其实是一项了不起的创举,毕竟nr的诞生就是建立在科学家们对教父系统无懈可击的绝对自信上,虽然sa系统无法断绝掉机体本身和教父之间的联系,但它却能让nr暂时性地忘却教父,继而避免了因为失去教父而导致的巨大痛苦,如果这种情况被公布出去,势必会引起地上世界的轩然大波,甚至会改写科学家们在nr领域的研究方向。
但遗憾是,sa系统并不兼容编号27027本身的主系统,在初期还一度成为了妨碍主系统运行、导致编号27027反应迟缓的元凶。但nr最智能的地方就在于它们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主系统不会一味地对抗sa系统,而是始终在潜移默化地试图与它协调同步。编号27027在后期也的确渐渐适应了sa系统,当它再对他发出警告时,编号27027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并在系统允许的范围内自如地做出自主性的反应。
——可是这种适应性,仅仅建立在对sa系统指令逐步适应的情况下。就像一种刺激,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你会猝不及防,第二次的时候你会有了心理准备,第三次的时候你已不再意外,甚至还逐步感到习惯。虽然威尔帝曾经对编号27027的机体进行过格式化,使这种本体留存的惯性记忆完全消失殆尽,但后来彭格列众人的出现,以及这一路上遇到的多次敌我交锋,已经让编号27027重新建立起了对sa系统指令的适应性,这个系统虽然依旧霸道,却很少再凌驾于主系统之上,更没有再夺走过机体主人的意识和身体控制权。
但有一种情况,却是编号27027迄今为止未曾经历过的。
——杀无赦。
作为最高级别的警戒指令,同时也是sa系统中唯一的主动攻击指令,它带给机体的驱动力量是极其巨大的,被清空过数据的编号27027至今都未曾体验过这种指令带来的剧烈刺激。何况此时正是编号27027本体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当那个人猝不及防地出现,sa系统立刻就以强大的压倒之势占据了主系统的控制权,一瞬间,强烈的敌意如洪流般汹涌地灌注进少年的大脑,洗脑般的海量信息让他立刻就接受了系统的指示。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没有任何人能牵绊他,这一刻,编号27027的全部身心都锁定在那个蓝色的身影上。
绝对不会放过你。
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去死吧,六道骸!!!!!
六道骸从未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庆幸sa系统的存在。
他曾是如此憎恨这个系统,恨它驱使着编号27027对自己心怀仇恨充满杀意,恨它让编号27027变成了没有自主意识的杀人机器,恨它剥夺掉了编号27027身上尚存的人性。
但此时此刻,他感激它。虽然来自教父的恨意让他战栗,曾被重伤的右眼又开始尖锐地疼痛,但当他看到少年猛地甩开白兰的手,像一道金色的闪电,满脸杀气势不可挡地向自己冲来时,他甚至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哪怕是恨我也好,哪怕是要杀我也好,只要能挽救你,我都甘之如饴,欣然接受。
因为,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在躲开编号27027的第一击时,六道骸看到白兰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白兰是看过他和这种状态下的编号27027曾经的几次交手的,所以六道骸想,那个人一定想不通,为何过去根本躲不开编号27027任何一击的自己,在力量濒临枯竭的此刻,反而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速度。
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惊愕的。
虽然自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但自己身上毕竟还流淌着人类的鲜血。人类能够爆发出的潜能,是身为nr的白兰,永远都无法理解和体会的。
——就像只会夺取和占有的他永远也不会理解,“守护”二字到底蕴含着多么不可思议的魔力。
我是沢田纲吉的nr。
但我更是,他的守护者。
——在彭格列家族首领的继承仪式上,以生命起誓,向这个人献上毕生的忠诚与守护,矢志不渝,至死不休。
仅仅是过去了两秒,对六道骸来说却像已过去了无比漫长的时间。
两秒钟内,完全数不清编号27027对自己发动了多少次攻击,他不能还击,也没有时间还击,只是不停地用幻术移动走位,哪怕右眼已经疼痛得仿佛要瞎了一般,他依旧拼了命地在急速奔跑中进行着避闪。虽然表面看上去只是在狼狈地逃窜,但六道骸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
只差一点点了。
再前一步,更前一步。
那里,才是我真正要前往的方向。
六道骸能感到,那人掌间的炎压正急剧上升,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这片废弃的空旷大厅早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被那人掌中红莲般的明亮火焰照得有如白昼。六道骸忍不住想:那人掌中的光芒,和地上世界太阳的光芒,到底哪一个更明亮更耀眼?
或许只有两者一同出现时,自己才能做出比较和判断吧。
——只可惜,自己已无法目睹那个时刻了。
六道骸终于停住了脚步。
没有路了。
他的面前是这个大厅的尽头,被巨石堆砌的废墟。无法再避闪,男子平静地转过身来,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让sa系统对他的实力进行了重新的评估,它会驱使着它的主人选择最有效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方式来彻底解决掉这个棘手的敌人。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六道骸看到少年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凝聚在掌间的火焰顷刻间已如咆哮的狂龙,裹挟着巨大的烈焰,向自己喷射而出。
——x—buer。
那一刻,六道骸突然想起了露切的预言,以及那句严厉的告诫——
——请不要,让他看到你的死亡。
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改写未来,但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这并不是死亡。
这只是一场告别。暂时的告别。
——对不起,只能陪你到这里。
——但我相信,我们的故事,还远未到结局。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了整个黑暗的地底,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在强大的冲击波下尽数掀飞,撑立着大厅的七根石柱也在冲击中皲裂出更大的裂纹。轰击的余威尚未褪去,新的轰响却愈来愈近——起初只是细微的地裂声,但很快,宛如山洪爆发,万马奔腾,从地底深处传来了越来越庞巨的轰响,散落在地上的碎石都被强大的音波震得抖动起来,直至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在呜咽,在悲鸣。
地震,开始了。
白兰是最先觉察到情况不妙的。但当他想要做出反应,已经迟了。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甚至到了难以站立的地步;上方的岩层开始坍塌,巨大的石块从穹顶轰然砸落,白兰甚至没来得及移动一步,就已被坍塌的落石压在下面。随着一阵可怕的轰响,宛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几根饱经沧桑的石柱终于倾斜倒塌,压在掩埋了白发男人的废墟之上。
此时,身处光明塔中的众人,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地音,感受到了脚底传来的可怕震颤。
“怎么回事!”
刚从密鲁菲奥雷的敌群中脱身的可乐尼洛立刻停住脚步,他甚至需要扶住墙壁才能让自己不会摔倒。
“这是……地震?”紧跟在可乐尼洛身侧的玛蒙惊疑不定地举目四望。
但两人的关注点很快被史卡鲁的一句惊叫给吸引走了。
“rebo?哎呦你总算是醒了!”
身负重伤,从被敌群中救出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的黑发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的脸色苍白得形同死人,眼眸却依旧如暗夜般漆黑。没有理会同伴们的惊呼,也没有回应他们的问询,rebo只是望着剧烈晃动的天花板,感受着大地之怒的咆哮。
是他吧。他想。
一定是他。
此时此刻,能撼动得了光明塔的,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呢?
边界大门的某个角落,刚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侥幸逃入安全之地的几个人也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开始了呢。”风喃喃着,轻轻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吗?”入江正一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不断地自言自语着,“通道被打通了吗?他逃出去了吗?”
“我就说了他没问题的!”威尔帝一拍大腿,语气也有几分昂扬,“他可是我看中的nr!”
或许光明塔里只有这个角落是在真心为这次的异变而感到欣慰,在几个人喜悦的感慨声中,露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凝视着遥远的地底方向。
——勇敢地走出去吧,孩子。
她默默祈祷着,祝愿着。
——你所探索的意义,你所追寻的答案,就在那个能沐浴到阳光的世界里。
地上世界。某架悬浮列车的一个舱室中。
“彩虹之子还是一个都联络不上。”背着□□的男人无奈地推开面前的小型笔记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来消息是真的了?密鲁菲奥雷的人真的已经带兵进入了光明塔?难道彩虹之子他们已经完全溃败?”
“或许比溃败还要更严重。”坐在舱室的角落,正用笔记本快速查看来自不同情报源信息的黑发男子突然出声道,“光明塔似乎已经被毁,密鲁菲奥雷的全部兵力都调集进了塔中,其中有大量聚集在边界大门附近,而且……”他突然怔了怔,仿佛要确认什么信息般微微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才重新归于面无表情。
“刚传来的消息,光明塔又一次出现了震动,原因不明。”
“肯定是十代目。他一定就在塔里!密鲁菲奥雷的驻军集中在边界大门,肯定也是为了拦截他!”焦躁的声音来自银发男子之口,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极度的厌恶,“十代目一个人在战斗,我们却只能坐在这里束手无策!”
“着急也没有用。”山本武摇摇头,“咱们已经算是行动迅速的了,其他人或许要到明天,甚至后天才能赶到。”
在看到地下世界的那段视频后,他们第一时间就开始动身。彭格列总部的遗址距离边界大门十分遥远,而且他们还都是aa级的通缉犯,根本没有办法采用需要进行身份验证的空间传输器,只能用最传统的交通工具赶路。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他。”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山本武默默攥紧了拳,“就像他相信着我们一样,我也相信阿纲——我相信他一定能逃出来,重回地上世界,和我们相聚。”
狱寺隼人不再说话,似乎已慢慢平静。云雀恭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沉默地望着天空。在下过早上那场雨后,天空的阴云正慢慢消散,金色的阳光又一次洒遍大地。
——太阳,出来了。
***
此时,引发地震的源头,地底的大厅,早已面目全非。
地壳的扭曲让这里的地形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厅的七根石柱伴随着穹顶的坍塌早已折裂成凄惨的断壁,地面到处都是凸起的地刺和巨石,上方坚硬的土石也还在不断地陨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坑。但这里并非一片漆黑,虽然飞溅的碎石和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可在大厅的尽头,攻击的中心,依旧火光熊熊。
在落石的轰响声中,在火光摇曳的背景之下,那个引发了这场地下剧变的少年,站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动静。他甚至还维持着做出攻击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却早已不是纯粹的杀意——他眼中贮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你到底是谁……”
或许是一种执念,亦是一种不甘,强烈到甚至压过了刻骨的仇恨。所以最后的关头,他最终克服了杀戮的本能,强行移开了手。虽然x—buer的攻击没有正面击中蓝发男子,但他依旧没有逃脱被火焰灼烧的命运。编号27027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在高温火焰中彻底融化消逝,在这最后的时刻,他只想问一问这个人——
“你到底是编号96096,还是六道骸?你到底是我的同伴,还是我的敌人?!”
他真的要迷茫了,迷茫到已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人。如果连你我都不能再去信任,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我能够去相信的呢?
他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但那个人只是深深地凝望着他,脸上带着他根本看不懂的欣慰笑意。
“你说过,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对吗?”
火舌舔舐着男人的身体,幻象在烈火中渐渐消逝,而男子的声音却那样清晰,仿佛就像伏在少年耳边的轻语。
“我会等你。一直,一直。”
无论多么悠久的时间,无论多么漫长的岁月,我都会等着你,在无尽的黑暗中,在永恒的沉睡中,一直,一直地等着你。
烈火突然更加澎湃,那个人似乎想在最后的时刻再对泪流满面的少年微笑一下,可无情的火舌已经彻底吞噬了幻象的最后一丝残影,只留下那句随风而逝的话语。
“……再见,吾之教父。”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地底深处,水牢之中,那个被锁链捆缚着身体的蓝发男子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渐渐沉入了水底。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突然变成死气沉沉的暗灰,一层冰霜从脚底开始,向上方迅速蔓延,瞬间就覆遍了男子的全身。陷入永久沉睡的nr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他并不知道,当幻象在地底的大厅消逝时,当他说出最后道别的话语时,对面的少年脸上呈现出的是怎样的惊愕。
——吾之教父。
那一瞬,编号27027突然明白了什么。
就像混沌的黑暗突然被破开了一道曙光,又像是一条银线突然串起了所有散乱的珍珠,那些曾经不能理解,无法明白,甚至被完全忽略的点点滴滴全都变成了清晰的路标,指引着他找到最终的答案。
——你可以把这次当成我们的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编号96096。
——我说给你听的这些话,就是我的教父告诉我的。
——不准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下达任何指令。向我发誓,你不会那么做。
——你是被枪杀的。你是被人用枪射中了心脏,当场死亡的。
——你不恨那个人吗?你如今遭遇的一切苦难,全都是那个杀害你的人造成的,对这样的人,你难道不恨吗?
——我亲手,杀害了我的教父。
——失去了教父后,那名nr就彻底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所有人都说他是叛徒,所有人都想置他于死地,所有人都仇视他憎恨他,甚至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在我决心去复仇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我的教父。
——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他根本就不再记得我。
——我甚至需要感谢上天,让我在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过错后,还能再与他相见,还能最后帮他一次。
——我已经害死过他一次,我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在最后的时刻。
“六道骸……骸……骸……”
嘴里喃喃着念着这个名字,编号27027突然冲向犹在燃烧的火海,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幻象消失后留存在火焰中的少女的身体,但长时间的高温炙烤早已融化了这具普通的机械躯壳,编号27027最终抓住的,只是一片炽热的虚无。
“——骸!!!!!”
又有一个人离他而去。
想要挽留的总是挽留不住,想要抓住的又总是无法抓住。一次又一次,一人又一人,他永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宛如一个无法破除的魔咒,又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但他不想屈从这样的命运。
因为那个人说了——
——我会等着你,一直,一直。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对吗?
“我一定会去找你……一定!!!”泪水如雨般落下,他从未如此痛哭过,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就像这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痛哭。
——我发誓。以教父之名。
——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无论要耗费多少时间。
——我一定会去找你。
——一定要,找到你。
泪水流进了嘴里,咸咸的,苦苦的。这是人类的泪水。胸中充溢着迄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激烈情感,或许这就是身为人类的感觉。脑中又一次浮现出影影绰绰的画面,耳边又响起那些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一派繁复驳杂的光影中,在一片纷纷攘攘的杂音中,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就像熬过了最深沉的夜,拨开了最浓密的雾,爬上了最高耸的山,他终于看到了从地平线升起的那道曙光。
他听到了。
虚弱而嘶哑,却又真挚而深情。那个人临死前的声音,留于世界最后的痕迹,被自己一度遗忘和尘封,却在此时此刻,终于得见天日。
不断涌出的泪水,不知从何时起,已悄无声息地停止。虽然睫毛上仍挂着未干的泪珠,但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痛苦和悔恨的阴霾已渐渐散去。
他的确是孤身一人。
但当那个人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他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和感动。就像茫茫夜海中突然亮起的灯塔之光,虽然无法彼此陪伴,无法彼此相依,却能感受到对方无声的守护。守护着他跋涉过最遥远的海,守护着他穿梭过最黑暗的夜。
火焰已渐渐熄灭,大厅中漆黑一片。
但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它来自被x—buer轰击过的废墟穹顶,起初是那样纤细而娇弱,但随着碎石的陨落,这条金色的细丝终于变成了食指大小的光柱。细碎的粉尘在光柱中翻飞,就像在跳一场无声的舞蹈。
这是一缕阳光。
——来自地上世界的阳光。
编号27027惊愕地抬起头,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碎石自面前的废墟之顶滚落,那道透光的缝隙已越来越大,澎湃的金色迫不及待地涌进黑暗的地底,并带来几缕温柔的清风。清爽的微风吹拂起少年额前的褐发,他金色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出光彩。
——一种宛如获得重生的光彩。
编号27027缓缓从地上站起,仿佛被什么感召和呼唤着,他迈开步子,慢慢走向那片璀璨的金黄。阳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直通穹顶的废墟之路,此时已被光明铺就成一道金色的阶梯。
他迎着光芒,拾级而上。
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大厅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咆哮。
“你以为逃去地上世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白兰,这个地震一开始就被压在坍塌石层下的男人,虽然身子陷在废墟中动弹不得,但他的视线并未受阻,刚才发生在大厅中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看到了六道骸的道别,看到了编号27027的恸哭,亦看到了,随着通道的打开而倾泻进黑暗地底的阳光。
“你以为,那个世界真的欢迎你吗?一个没有教父的nr,会在地上世界遭受怎样残酷的对待,你知道吗?!”他完全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高傲,就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们不会接纳你的……你根本无处可去!只有我……只有我才最值得你依赖和信任,只有我才能真正地保护你,只有我才能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编号27027终于转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充溢着满腔愤恨与不甘的男人,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漠然的目光。
并非藐视,并非不屑,只是一种平静的漠然。
什么都不再在意,什么都不再追究,不仇恨、不憎恶、不争辩、不反驳,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就仿佛站在遥远的云端,又像已完全的置身事外,淡漠的目光从他身上拂过,宛如微风拂去最后一缕尘埃。
那个瞬间,白兰仿佛听到心底响起了一句话,一句让他战栗到绝望的话。
——你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他不怕他的仇恨,不怕他的憎恶,甚至不怕有朝一日自己或许会死于他之手。
——他唯独害怕他的漠然。
失去教父的nr,其实是没有未来的,他们拥有的,只是过去——有教父参与和陪伴的过去。他们没有办法从过去的泥沼中走出,就像六道骸,在失去教父后,支撑他活下去的就只有复仇的执念。而白兰,他拼尽全力,不惜代价,甚至让无数无辜的人因此陪葬和丧生,为的也只是让那个人和自己一样留在过去,留在自己还未从他身边离开的过去。
但现在,那个人要离开了。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他已经拥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无论过去的一切在他身上加诸了多么深重的苦难,留下了多么触目的伤痕,他都已不会在意。他宽容并原谅了一切,轻轻地翻过了最沉重的一页,然后洒脱地转身,奔向更加遥远和光辉的未来。
而拥有了未来的人,不仅仅只有编号27027。白兰能感觉得到,六道骸似乎也找到了属于他的新的未来。那个人已经从黑暗的过去中破茧而出,虽然悔恨与愧疚将永远束缚着他折磨着他,但在临别的时刻,那人已学会用释然的微笑,来做最后的告别。
而自己呢?
自己何时才能挥别过去,破茧重生?自己又要如何于茫茫黑暗中寻找光明,眺望未来?自己是否能像六道骸一样,重新遇到那个能拯救他,救赎他的人呢?
编号27027终于走到了废墟的顶端,站在了那片充溢进阳光的洞口。
他仰起头,第一次看到了太阳。阳光亲吻着他的脸,温暖无比;褐色的发丝在风中拂动,如水藻般摇曳。天空如此湛蓝而深远,美丽得让人想要流泪。
“我不是编号27027,我是家族的首领,我是……沢田纲吉。”
他轻声喃喃着,终于跨出最后一步,踏上了地上世界的土地。沐浴在明亮光辉下的少年,宛如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披风,他向前走去,身影很快融化进灿烂的日光,直至消失不见。
这是最好的世界。
这是最坏的世界。
这是光明的世界。
这是黑暗的世界。
这是希望的世界。
这是绝望的世界。
这是他的世界。
这是他们的世界。
兴盛与陨落,繁荣与毁灭,这个世界终将见证。
——王者,已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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