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上,编号96096一直没有说话。
虽然她也常是表情缺缺的样子,但没有哪次是这样的——紫色的双眸清冷得近乎空洞,浑身散发出深深的寒意,让人不敢亲近。编号27027在感知别人情绪方面一直都很敏感,踌躇片刻,他终于开口了。
“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他不安道,“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有。”
很简短的回话,但至少是好好应答了,而且看起来也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编号27027心下稍安,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
“你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吗?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这一次少女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
“我只是在思考……该如何对付密鲁菲奥雷的人。”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参半,编号27027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们已经追过来了吗?”
编号96096摇摇头:“那倒没有……但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顺利得有点过头了吗?”
除了最开始在爆炸现场发现的密探外,这一路上他们基本再没见过密鲁菲奥雷的人。刚开始编号96096还挺疑惑的,但等她利用“那个能力”去光明塔周边探查了一番,立刻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本来以为彩虹之子多少能对抗白兰一阵子的,但他们似乎已经全军覆没了呢。”编号96096冷笑一声,言语中充满嘲讽,“拜那群没用的蠢货所赐,现在光明塔内外全都是密鲁菲奥雷的人,想避开他们混进去恐怕很难。”
编号27027想了想,说。
“那就不要避开他们,直接硬闯吧。”
“嗯?”
“借助sa系统的力量,我起码能冲破外围的防御冲进塔里。我之前听入江先生说光明塔内部的设计很奇特,有些楼层就像迷宫一样,只要我们进去了,就可以借助地形和他们周旋,总比被挡在外面强。”
编号96096听完,不置可否。其实这种方法她早就想过了,而且这的确也是目前最快捷有效的破围方法,但这里存在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她说,“sa系统的频繁启动会对身体造成很大负荷,你之前还施展过高强度的火焰,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
“但只要和密鲁菲奥雷的人接触,一旦遇到了名单上的人,我肯定也会立刻进入sa系统状态的。”编号27027坚持道,“所以更需要速战速决,用最快的方式冲进光明塔。”
编号96096沉默了。她知道编号27027说得对,sa系统的启动是不受控制的,想要脱离警戒状态就得远离名单中的人,目前镇守在塔外的人,有两个就是sa名单中赫然在列的。
但速战速决说得轻松,战场上风云变幻只是瞬间的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根本难以预料,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让编号27027去冒这个险。
“你不要再操心这件事了。”编号96096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到此为止的意味,甚至微微加快了脚步,“在达到光明塔前,我会想出办法搞定一切的。”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
“编号96096,我知道你很强,也比我厉害得多。”少年脸上是微微愠怒的表情,“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想为你做些事,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
明明是同伴,明明是两个人的逃亡,但从头到尾,那个人只说:你跟着我就好,我会替你搞定一切。
是的,他感激她的帮助,但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保护过度的感觉。他也想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地躲在别人身后。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在昏暗的巷子里默不作声地对视。
“不是不相信你。”良久,编号96096才缓缓开口,“只是不想让你出任何意外。”
“那你自己出了意外就可以吗?”编号27027立刻反驳,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在闹脾气,“如果你出事了,对我来说才是最可怕的意外。”
编号96096愣了一下,她希望这只是对方一句气话,但从少年认真的目光中,她看不出丝毫敷衍。
这个人是真的在担心她。
但这并不是她乐意看到的。或者说,这是她眼下最不愿见到的。
“不要再说那种话了。”编号96096硬邦邦道,“我不值得被你这么重视。”
“但……”
编号96096突然提高了音调,强行打断了对方的话。
“如果你执意要帮忙的话,可以。”虽然不情愿,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违逆对方的心愿,只要是他提出的,哪怕不是命令,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但……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可以做多余的事,明白吗?”
编号27027立刻点点头。他知道对方已经做了极大的妥协,真的非常难得了。
“我有一个计划,等下我会跟你详细说明。”编号96096望向前方,虽然被高墙遮挡了视线,但她知道光明塔就矗立在不远处。
“等到了光明塔,我们就按计划行事。”
***
现在是早上10:18,距离那个人从白兰大人手上逃脱已经过去将近1个小时。
桔梗看一眼腕表,视线再一次投向光明塔前的广场。这个架设于光明塔外的护卫炮台只有三层楼的高度,但站在顶楼俯瞰四周,视野却格外的好。当然,这也和光明塔方圆数公里没有任何遮挡型建筑有关。虽然进入光明塔的路并不只有这一条,但其他入口驻守的人只多不少,视野也都同样开阔,任何人有靠近光明塔的举动,肯定会被第一时间发现。偷偷摸摸混进来是完全不可能的,所有人都明白,当那两个人出现时,就意味着一场硬仗要开始了。
“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啊……”男人自言自语着,青绿色的眼眸中流溢出几分惋惜。
坦白地讲,他不太想同那个孩子为敌。听铃兰说,编号27027的记忆已经被清空,他们六吊花的名字也被加入了sa系统的警戒名单,但他还是没办法将对方当成敌人看待。
——毕竟,他和那个人也相处过大半年时间,关系甚至一度好到可以称为“朋友”。
虽然那时他也就是个“照顾者”的身份,在白兰大人抽不开身时去照看一下编号27027,对方从没把他当成仆从看待,和他说话时,总是腼腆地笑着,表情也很温柔。其实从那时就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十分寂寞的,他不愿被关在基地里,他渴望着自由,他想去找他的教父,但那是不可能的——白兰大人可以实现他任何愿望,哪怕是奉上整个世界,但唯独让他去见教父这一点,是绝对无法答应的。
大概是因为被铃兰当面指责过“你总提教父教父的真是很讨厌啊!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白兰大人的感受?!”,所以渐渐地,那个人就不再提及教父了,他好像真的相信了“那个人以后会来接你的,所以乖乖地等着就好了”的说辞,开始听话地,安安静静地等待。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段舒缓平和的日子就好了。如果没有出现后来的搅局者就好了。但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现在形同陌路,又要兵戎相见的事实。如今地上世界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如果被他逃去地上世界,重建彭格列,恐怕以后再见面,就是真正要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了。
无论如何,都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所以就算有点为难,甚至要采用粗暴的手段,也一定要把那个人拦截下来。
思及此,桔梗微微握紧了拳,又看了一眼腕表——根据那人失踪的地点到光明塔的距离预估出的路程时间,他们应该也差不多会出现了。只是光明塔一共有四扇大门,那两个人会选择哪一边?
简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刚刚还在猜测对方可能出现的方向,突然对讲耳机中就传来了驻守东门的石榴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边有情况!!该死,好大的雾,是六道骸?!”
桔梗微微一惊——他们是打算从东门突入?
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是够糟的,因为白兰大人就在东门。
却是在刚冒出这个想法时,听到炮台下的护卫们高声大喊,一个个惊慌而紧张。
“桔梗大人!有情况!”
已经不用更多提醒了。因为桔梗已经看到了,突然在视野中弥漫开的浓雾。
谁都不知道这片雾气是何时降临的,它蔓延得那样迅速,几乎瞬息之间,便遮蔽了大半个广场,视线能见度急剧下降,最后甚至到了面对面都无法看清对方容貌的地步。与此同时,通话耳机中也接二连三传来北门南门处铃兰和雏菊的声音。
“讨厌!这边雾好大,六道骸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完全看不清周围情况呢……”
很显然,四个入口都受到了浓雾的影响——这是敌人已经出现的信号。但问题是,现在谁都没办法确认他们到底会走哪个门。
“严守大门,时刻警戒周围情况!”桔梗只能如此下令。
通话耳机中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桔梗知道那几个人此时的举动肯定是和自己相同的——闭上双眼,精神高度紧绷,用听觉来感知浓雾中的一切。虽然六道骸的幻术的确能强大到能连五感都骗过的地步,但前提是他动用的是本尊的力量——现在的六道骸仅仅是“附身”状态,能施展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就算是极限了,这种程度的浓雾虽然骇人,也还没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只要精神足够专注,总能找到破绽的。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突然,桔梗猛地睁开双眼,低喝道。
“十点钟的方向,射击!”
一直静候命令的护卫们立刻用激光枪射向那边,数十道刺眼的光线落于同一处地点,瞬间就驱散了方圆数米的浓雾。在强光的映射下,很明显看到两个人影跃出了攻击范围,虽然他们立刻就又躲进了浓雾中,但已经无法隐藏住他们的行踪。
“盯住他们!连续射击!!”
行踪一旦暴露,预判便成为可能,就算无法精确瞄准,但训练有素的守卫们已经迅速根据预判路线用激光交织出一片密集的火力网,而且颇有成效——那两个人身影又一次暴露在射线的强光下,其中一人在躲避时不经意仰起脸,同站在炮台楼上的男人正好四目相对。
冰橙色的金黄眼眸,美丽得让人叹息,却又冷意森然,哪怕相隔甚远,也依旧能感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冷酷敌意——这无疑是sa系统已经启动的表现。
是他。
桔梗心里一紧,感到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不是幻觉,出现在那里的人,的确是编号27027。
“他们出现了,请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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