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漩深吸一口气,跟着叶长青向牌楼走去。
牌坊的五根柱子上分别刻着一座武士浮雕,那些武士身着铠甲,手握各式神兵,威风凛凛,面容却一派祥和,尤其是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格外醒目。
陆青漩盯着武士额头上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神,她感觉自己似乎接触到了那些武士的神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再也感觉不到周围的存在。
“青漩!”叶长青大喝一声,把她的意识从遥远的海际拉了回来。
陆青漩猛的回过神来,感觉自己眉心骨那一块像是被雷霆劈开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发现那里有一块儿明显的凹陷。
陆青漩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不敢声张,只能顶着心里的诧异继续往山里走去,也顾不得观察眼前的这座牌坊了。
穿过牌坊,便是一段近似天梯的山路,山路十分宽阔,坡度又很平缓,更是难得一见的笔直。山路两侧每隔十米便立着一盏半人高的路灯,铜制的灯座,外面刷了一层黑漆,灯座笔直的向上,在最上方弯下一个完美的弧度,弧度的正中向下结着铜制的网,网的正中间垂挂着一颗硕大的钻石,那光线便是从钻石形状的灯罩里发出的。路灯的造型虽然复古,却不影响光线,站在天梯下,陆青漩能够清晰的看到山顶那一片开阔之地。
一行人拾级而上,走了大概数百级台阶便到了山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开阔的广场,叶长青他们没做逗留,而是快速的穿过广场,到达纵横门的生活区。
也许是赶了太久的路,一路上舟车劳顿,也许是在牌坊那里受到武士浮雕的影响,陆青漩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突突,带来钻心的痛。那痛感太过强烈,以至于她都快要无法站立了。
于是她跟在叶长青的背后小跑起来,她不敢停顿,害怕因为奔跑而分散的痛感会因为片刻的停留聚集起来,将自己吞噬。
叶长青一直迈着步子大步向前,这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陆青漩一眼,就着月光和周围的路灯,他看到陆青漩面色苍白的站在夜色中,任由汗水浸湿她的双鬓,却一声不吭的紧咬着牙关。
“青漩。”叶长青走到陆青漩身边,蹲下来与她平视。
他竟忘了解开这孩子体内的封印。
陆青漩的坚韧让他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愧疚。他伸出手点在她的眉心处,闭上眼睛试图接触到陆青漩灵魂深处被人刻着掩盖起来的开关。
很快,一张复杂的盘机图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那张盘机图呈圆形,被均等的分成十二份,内里流动着颜色各异的铭文和符号,这些符号被一些红红绿绿的线条牵连着,形成各式各样的几何图案。
叶长青用意念更改着符号之间的联系,很快,东方青龙七宿中的房日兔,南方朱雀七宿中的星日马,西方白虎七宿中的昴日鸡,北方玄武七宿中的虚日鼠所形成的大十字格局消失了,四象七宿两两成相,一簇簇t三角组合在一起,一只完美的上帝之手呈现在陆青漩的命盘之中。
命盘分为天地人三盘,其中天盘展示的是人一生的命运趋势,以及六亲的先天兆示,不可逆转;人盘限流守原,展示人在各个阶段里的运势浮沉情况,有所为有所不为。地盘中隐含着人的性情根器,可以一直追溯到其先天的根源。
叶长青当年封住的就是陆青漩的地盘。为的是防止她的灵气外泄,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现在,叶长青解开了加诸其中的封印,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拂去轻掩在上面的灰尘,还原了它应有的模样,于是陆青漩那颗混乱了八年的命盘便定了,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开始行运。
如醍醐灌顶般,头上的痛感消失了,陆青漩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身体也从未有过的轻松,血管在体内舒展着,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尽情吐纳着这天地之间至纯至净的灵气。
叶长青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陆青漩的身体适应这一过程。大概等了一刻钟,陆青漩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好奇宝宝似的四处张望着,叶长青心下了然,知道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
陆青漩闭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听力变得异常灵敏,她听到一阵山风在牌坊的门洞里打了个漩,呼啸而过,甚至可以听到数百米外一片树叶掉落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试探性的抬了抬脚,发现自己的身体骤然之间变得很轻,似乎随时都能够御风而去,她吓了一跳,立刻紧紧抓住了叶长青的衣角。
叶长青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跟秦联合相视一笑,二人一人牵着陆青漩的手,一人提着陆青漩的行李,直奔住处。
回到住处,简单的安顿下来之后,大家便各自休息了。
一夜无话。
陆青漩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表一看,发现时间还早。她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却不着急回床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就开始打量起整个房间来。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大概两层楼那么高,有些类似于时下流行的loft户型。陆青漩睡的卧室在二楼,十五平米的空间仅放置了一张床和一个大衣柜,就被一座紫檀木屏风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她绕过屏风,屏风外面是一个书房,暗红色的木制书桌,暗红色的木制书架,还有一把看起来质地就很坚硬的暗红色木制太师椅。整个书房的色调偏暗,书桌书架连带着椅子都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十分古板,这让陆青漩感觉有些难以适应。
她看到书桌上有一个笔架,挂猪肉似的悬挂着几支中型狼毫笔,而笔架的一端则放着一方小小的砚台,砚台没有加盖,里面的墨迹尚未全干,想来这间屋子前两天还有人居住。
“会是谁的房间呢?”陆青漩心里嘀咕着,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儿石头。
这是一方刻石,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刻痕,有些是笔画,有些则已成为字体,陆青漩仔细看了看,发现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个纂体字,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字,只是觉得字体的左偏旁被故意刻得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像是一道道的流水。
陆青漩百无聊赖的放下石头,顺着楼梯下了楼。
楼下不出所料的承担着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功能,只是这些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古风版的,陆青漩对此兴致缺缺,房子的另一端有一道楼梯,靠着墙直接通向二楼,跟自己刚刚下来的那道楼梯正好对称。陆青漩沿着这道楼梯就爬了上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上面空荡荡的,连张床连扇屏风都没有,更别提书架和书桌了。陆青漩扫视了一圈之后,按原路返了回去。
一圈逛下来,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想到叶长青可能很快就会来叫自己起床,陆青漩没再返回卧室,而且从行李箱里掏出洗漱用品开始洗漱。
刷牙的时候,她一直盯着镜子,在电动牙刷催眠效果极佳的嗡嗡声中,那一小块牙膏在她的口中融化成一大堆白色的泡泡,陆青漩看着看着意识就跑得没边了。
说来也奇怪,大西北的冬天十分漫长,到十二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是十分寒冷了,但是身处这样的空间内,衣着单薄的陆青漩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严寒,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屋里有供暖,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暖气片或者中央空调之类的装置。
她想起来在中州的时候,她家隔壁住着一位老大爷,老大爷是一名战功卓著的将军,在一次执行境外任务过程中受了伤,新伤旧伤加在一起,量变引起质变,所以才五十多岁身体就垮了,只能提前进入退休生活。老大爷认为虽然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活跃在前线了,但是他实战经验丰富呀,老骥伏枥一把还能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发挥点余热,于是不停的给领导写信,希望领导不要让自己闲着。领导被他的一片赤诚感动,就把他平调到陆军学院挂职荣誉院长。
老大爷来到陆军学院以后反倒没那么多热血了,平时给地方系的学生上上军事理论课,没事儿了就窝在家里玩蜘蛛纸牌的高级版。
陆家跟老大爷家是邻居,平时来往也算密切。陆勖从小就是个网瘾少年,平时在家里抠会儿手机玩会儿电脑总是被杨军不停的打断,不胜其烦的情况下只能抱着平板往老大爷家里钻,时间长了就开始带着陆青漩往老大爷家里钻。陆勖有时候会跟老大爷聊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则是坐在老大爷旁边看老大爷玩蜘蛛纸牌,老大爷一玩儿就是一整天,陆勖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一整天,杨军来喊他回家睡觉,拖都拖不走。
陆青漩却没那么大的瘾,虽然老大爷玩蜘蛛纸牌的时候她也能看上大半天,但更多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还是被书房里那个巨大的沙盘模型给吸引走了。她喜欢揪里面的花花草草玩儿,能一个人玩儿一下午。
记忆中,老大爷的家里总是四季如春,无论春夏秋冬,室温常年保持在23度。陆勖说老大爷有严重的腿疾,不能着凉不能受热,对室内温度的要求极高,所以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安装了地源热泵,并用低温辐射形式进行供冷或供热,这样调控出来的温度最接近自然,舒适、节能,对人体的副作用又小,可谓是一举多得。
陆青漩的思绪飞了回来,她想这间屋子大概也用了那种热泵技术吧,不然室内环境怎么会如此宜人呢?
果然,陆青漩洗漱完毕刚换好衣服休息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响起,她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三四十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
女人一看到陆青漩就笑了,说:“青漩小姐,掌门喊你去后厅吃饭呢,你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了。”陆青漩说,“可是我不知道前厅在哪里,阿姨,你能带我去吗?”
“当然可以呀。”女人说,“咱们往这边走。”
陆青漩跟着她出了门,出门右转有一道长长的回廊,两边的木架上缠绕着手臂粗细的紫藤,只是现在是冬季,所以并没有看到绿色。回廊很长,从她昨晚住的小楼直通这间院落的正厅。
女人走在前面,并没有走回廊,而是直接从院子中央横穿了过去。
正厅是坐北朝南的三间房子,外观上恢弘大气,规模有点像古代宫廷的正殿。
陆青漩到达正厅的时候,叶长青正拿着平板坐在餐桌旁看新闻,他穿了一条黑色的西裤,一件米白色的亚麻布休闲衬衫,没穿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儒雅。
听到脚步声,叶长青抬起头来,看到陆青漩之后微微一笑,收起了平板。
“早啊,青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