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清风常常拉着与应去亭子里散心,偶尔也能遇上许深。
有时她在独自下棋,有时是手捧一本书,有时又占星算卦,相同的是,兰花总是不离手。
遇上了清风拉着与应来散心,她也不多打扰,总是把地方让给他。
终于有一天,与应开口问她:“大人,是嫌我脏吗?”许久不曾言语的声音有点沙哑。
清风经常对着他絮絮叨叨,自己去求国师的事情也不曾瞒他,所以他是知道的,许深是为了他才搬进长风院。
许深看着他有些倔强受伤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走近了他,将手里的兰花递给他,轻柔道:“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被打扰。”
与应却没有接过,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就在许深要把手收回时,与应才说:“我饿了,没有力气抬手。”
语气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委屈。
清风一脸震惊地看着与应和许深,很快又把头低下去。
许深又向前走了一步,执起他的手,把兰花放进了他的手里。
她的手指温热,滑过他冰凉的手心。
许深陪与应在亭子里坐了一下午。
与应只是坐着,一副心无所属的样子。
许深泡了茶,待茶不那么热了以后,把茶杯放进了他的手里,就像她把兰花放进他的手里一样。
与应没有拒绝,一口一口饮茶。
原本有些麻木的味觉好像回来了,他品出了这是一杯花茶,甜甜的,带了一丝芳香。
他转眸看她,看见她又是一副温和笑盈盈的样子。
清风看着,才忽的想起,国师原来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只是那日她极有气势,让她忘了,只觉得心生敬意。
国师……该不会是喜欢公子吧?清风担忧地想着。
许深有公务,提前走了,与应握着兰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等清风送他回去之后,许深的下人幼垣送了一碗热粥过来。
与应第一次主动接过汤勺自己吃了起来,热粥划过喉咙进入胃,他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
许深空闲的时候就去亭子里坐坐,现在她会吩咐幼垣去请与应一起过来坐坐。
她总是会提前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养胃的糕点,等他来,愿意吃上几口,她便十分欣喜。
看他瘦弱的样子,许深总是忍不住心疼,她见过许多人,平日里也素来稳重,但她不曾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而她的那一点小心思,一点也不想隐藏。
这一切的情愫,起源于初见时,那惊鸿一瞥,升华于许深对与应的心疼。
若女子心疼你,那么她便可能喜欢你。
许深心疼与应,若他能高兴一点,她就愿意为他摘星星摘月亮呀。
与应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坐着,好看的眉眼,清冷得就好像腊月的寒冬,却总叫她小鹿乱撞。
她总是把兰花递给他,再把糕点放进他的手里,看他顺从地吃掉,格外欢愉。
“皇上驾到——”远处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许深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整理袍子,突然间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
与应也突然进入了自我封闭的状态,手里的糕点掉到了地上而不自知,眼神变得麻木空洞,不再有任何色彩,就好像他们初识那样。
许深又泛起心疼,却不能多做安慰,只能出了亭子迎接皇帝。
“微臣叩见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皇帝虚虚扶了她一把。
“不知皇上来找微臣有何事?”许深故意说皇帝是来找她的,
实际上皇帝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与应了,十分想念,便想着过来看看他。
皇帝只是道:“朕来看看国师住得怎么样。”
“微臣惶恐!微臣皮糙肉厚,住哪里都可以,更别说长风院位置适宜,微臣一切都好,谢皇上关心。”许深拜了一拜,“皇上,微臣这次祭天,发现了几处不妥,之前不敢确定,只是发现了稍许端倪,现如今已卦算而出,请皇上移步主院,容微臣细说。”
皇帝看了她一眼,才道:“好。”
两人前后离去,十分有默契地忽略了还坐在亭子里的与应,像是没有这个人一般。
待两人走后,清风赶紧上前把与应拉起来,但他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麻木地被拉扯着,清风心下酸涩,不敢多言语,赶紧把他拉了回去。
但一回到内卧,与应突然开始呕吐,全身发痒,不停地说要洗澡,说自己脏,不让任何人碰他,闹腾完又一脸苍白地晕倒。
清风眼泪不停往下掉,她第一次见公子这样,她进宫侍候公子时,公子已经是木偶一般的样子,是不是他第一月每日都如此,自我嫌恶。
她和诗儿一起把公子搬到床上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请了曲太医来。
许深送走皇帝后便听幼垣来报,与公子晕倒了,大骇,再不见先前稳重的样子,在长廊里跑起来,嫌袍子碍事,还直接脱掉了袍子。
她到与应的内卧时,曲太医正把完脉,许深赶紧上前问:“太医,如何?
“有些发热,按之前的方子吃药就行,没什么大碍。“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出了内卧。
许深上前在床边坐下,清风十分有眼力见地带着大家退下了,在看见许深马不停蹄赶来时,她便做了某些决定。
与应已经醒来,空洞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深伸手把他额头上的湿帕子拿了下来,换了一块,细细看他,脖子、露出的手腕上,有浅浅深深的抓痕,她轻轻叹息,拿起床边的药,轻轻为他涂抹。
抹完见他仍不曾有反应,只能轻声吩咐:“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大人,你能……为我占上一挂吗?”与应终于开口,不咸不淡,没有一丝情绪。
许深又坐回去,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好闻的檀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她温柔地笑道:“莫怕,磨难会过去的,你的后半生再无忧无痛。”
说完,轻轻抚着他受伤的手,是那日剪子穿过留下的伤,又拿起他的一缕头发,哄道:“这么好看的手,这么好看的头发,别再剪了罢。”
与应看着她,愣愣地点头,看着她起身出门离去,原本麻木的心脏,好像又跳动地让他感知到了。与应抚摸着她摸过的头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