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曾经宓穆深邃的大山,云在雾中,雾在云中,云雾缭绕山体,奇花异草,古树野果,鸟飞兽走,人迹罕至,绝对的原生态——
高处,耸入云天;深处,直陷幽冥;远处,山脉起伏,绵延不绝;静处,蚊声若钟,猛兽惧往。
如今,这里山脉失联,诸峰鼎沸,人来人往,一年四季不断游客,梁丘山早已被开发成著名的旅游景区、景点,只留主峰——断魂峰一处尚待开发,且禁止游客通行。
佘向平暗自庆幸:
幸亏有药农李长喜引路;否则,自己如果贸然直接从景区到断魂峰下,只能白跑一趟,景区是不会允许他上断魂峰的。
断魂峰一柱擎天,孤零零突兀寡显,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相对周围滚滚红尘的人气大场,只觉得多了一层落寞与寡合,特别地不合时宜。
梁丘山共有八处山峰:
主峰断魂峰居中,海拔1600米,壁高千仞,直立如削,渺无人烟,如影如幻;
另七峰,虽也奇绝,但不是太高——都不超过1000米,山势也没那么陡峭,只不过风景秀丽宜人,游客不断,诸峰分散在断魂峰环周,拱卫着主峰。
按照药农李长喜的要求,佘向平只带了小蔡一人跟随上山,其余的两人——司机小丁和保镖留在山下守候。
李长喜、佘向平、小蔡三人一行,徒步登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时三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断魂峰顶。
一路走来,佘向平才真正体会到断魂峰的断魂,绝非传说。
整座山峰拔地而起,象用刀一次削就,状如指天之剑。唐朝诗人张乔形容华山的诗句“谁将依天剑,削出倚天峰”,拿来形容断魂峰,很是贴切。
若没有登山经验丰富、设备齐全,关键是还跟老神仙有联系的药农李长喜跟随,佘向平无法想象,他们怎么样才能上到断魂峰顶,更别说找什么老神仙了。
起初,山势比较平缓,佘向平他们还可以手脚并用往上吃力地爬行;
勉力爬到断魂峰五分之四高的时候,佘向平和小蔡已经累得要死,往上望着那毫无平缓之势的陡峭山石路,实在不敢再往上爬了。
佘向平和小蔡是同一个心思:
这么陡峭的山,即使费死劲爬上去,累个半死不说,问题是那老神仙要是不肯救,或者干脆就救不了怎么办?
还有,那老神仙要是不在山上怎么办?这么要命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在上面?
就是找到了,怎么下去呢?一个不留神,那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谁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已经这么艰难,那下山一定会难上很多,甚至干脆就有可能下不去了。
于是,佘向平和小蔡找了个地势较平缓处,二人一起都半躺下来,“呼哧!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二人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可劲儿喝水,喝完水干脆大字样全躺下去,懒懒地闭上眼睛,一副打死也不动的样子
李长喜似乎看透了佘向平二人的心思,也不勉强,自己也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先取出身上的水壶,慢悠悠喝足了水。
然后,李长喜从身上变戏法儿似的抽出一根旱烟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丝和一包火柴:
他小心翼翼打开烟丝包,把烟丝装满烟袋锅子,摁瓷实了,用嘴叼住烟袋嘴儿,腾出双手打开火柴盒抽出火柴,麻利地打着火,左手托住烟杆,右手拿着燃起的火柴,烟袋锅子凑上去,他叼紧烟嘴儿深吸一口气,一下子点燃了装满烟丝的烟袋锅子——
李长喜很享受般“吧嗒!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长喜坐的位置恰是佘向平二人的上风口——
药农这一抽旱烟,从烟袋锅子上冒出的那浓浓的燥烈呛人的烟雾,就被风一阵一阵地吹过佘向平和小蔡的上方;
二人正躺在那儿很享受地大口呼吸着山上的新鲜空气,冷不丁地这烟雾就被吸进了肚子里,呛得他们二人咳嗽着就坐了起来,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一脸的狼狈相。
李长喜诡异地一笑,冲佘向平二人沙哑地喊道:
“喂!佘老板!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想上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原本就不想来的,你们非要我来。——断魂峰不是谁都能来的,弄不好会死人的!”
被药农的烟一呛,佘向平和小蔡竟莫名地有了精神,一身疲惫好像尽除,信心大增,无所畏惧的样子。
小蔡拿出纸巾,递给佘向平几张,自己留下几张,二人胡乱地把鼻涕眼泪擦了擦,对望一眼,没等佘向平说话,小蔡急急地对佘向平说:
“佘总!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佘瞻的病得治!”
佘向平满意地冲小蔡点了点头,不理小蔡的话茬儿,扭头冲李长喜说:
“老乡!你这什么烟啊?这么冲!还提神儿!”
李长喜头都没抬,“吧嗒”着烟说:
“没名儿!——老神仙专门儿给我这样的采药人配制的:提神儿,轻身,除疲劳。”
佘向平有点儿半信半疑,故意又用鼻子使劲儿吸了吸从药农那儿被风吹过来的烟雾,然后扭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身子比刚才果然又轻快了许多。
佘向平大喜,愈加相信老神仙能治他女儿的病,信心大增,浑然忘了刚才对爬山的恐惧,他提高了嗓音对李长喜说道:
“老乡!只要你能有办法让我们上山找到老神仙救我的女儿,我再给你八万块钱,下了山就给你,现金;这样,连在你家里给的两万块钱,你这一天就挣10万块钱,比你采药卖钱养家强多了。”
李长喜也不搭话,“吧嗒!吧嗒”猛抽了几口烟,左手往下一顺烟袋,就着旁边的山石,把烟灰儿磕净,收起烟袋在身上放好;
拍了拍双手,李长喜的右手从身上拿出一款精致的手机,左手五指张开冲佘向平一比划,又往右手的手机一指,便开始看风景了。
“五十万?不要现金?用手机打电话现在打给你?”
佘向平一惊,没想到开始怎么说都不愿意带路的一个药农,现在竟坐地要价,狮子大张口,一下就要五十万向导费,真是穷疯了!这都什么人那?
小蔡已不是吃惊了,简直就傻了!没想到他自己给老板找的向导,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然而,令佘向平和小蔡更想不到的是,药农不但不点头回应,反而把他那现在看起来是多么恐怖的左手,很惬意地一翻,又一指右手的手机。
“一百万?”
天呐!这药农是人还是鬼?
佘向平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直盯盯看着李长喜,仿佛不认得他了。
李长喜收回双手,淡然一笑道:
“怎么了?不行吗?在家里你给的钱是带路费,现在的是卖命钱!一只手掌有手心就有手背,伸出的左手掌自然是代表了反正——”
“中医的阴阳之道,明白吗?老神仙治病也是这个道理——中医的阴阳之道!”
说完,李长喜傲然向天,完全不管佘向平是什么反应。
佘向平的神色稍缓,但还是一脸的疑惑,没吱声儿,怪怪地看着李长喜。
稍顿,李长喜转过脸严肃地说道:
“佘老板!你也是本地人,还是当地大名人,肯定知道这断魂峰的来历,一个不小心,我如果被摔死了,你们会好心赔一百万给我的家人?”
“如果不赔,我死了,我的家人怎么生活?他们就是靠我采药卖药为生的!你找老神仙是给你女儿治病的——你女儿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说到后来,药农李长喜有些激动。
是啊!自己女儿的命是命,人家药农的命就不是命吗?
佘向平的心态已经平复下来。
佘向平刚想开口,由于激动已经一脸通红的药农又高声说道:
“有一点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在这断魂峰下,那么多采药人,老神仙只认我一个人,其他任何人带去的人都别想上到断魂峰找他!”
“再说,从这往上,没有我任何人也别想上去,如果强行上,一定会被摔死!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说完,一侧身,李长喜伸右手拍了拍背后的包包傲然说:
“看见没?我这包包里的东西独一无二,上此山非它不成——光我这登山的设备,就不是你随便可以见到,也不是随便用钱就可以买到的!”
佘向平和小蔡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李长喜背后的包包上。
原来一直好奇他为什么那么宝贝那个包包,现在终于明白:
原来那是攀岩的保命设备,的确不是可以随便触碰的!
登山探险设备那应该是李长喜的命根子,爱护是必须的。
此时的佘向平不得不相信:
断魂峰这如此险峻的所在,景区管理处都禁止游客通行,至今也没有谁去开发,绝对是个危险的所在,不是随便就可以上去的;
况且,也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让老神仙信任的,这药农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到这儿开玩笑,他所言应该不虚——
而李长喜背后的登山设备,更说明了很多问题。
一念至此,佘向平诚恳地说道:
“老乡!你别激动。我相信你!但你不要着急,这么大的一笔款,我需要马上给公司财务打电话,让他们汇到你账户里,你给个卡号吧!”
小蔡一脸的不安、疑惑!
小蔡刚想出声阻拦,佘向平摆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佘向平一指李长喜,示意小蔡去要卡号,他自己则掏出手机给公司打电话——
为了女儿,别说区区一百万,就是要他佘向平的命,他也给!
小蔡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不会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
佘向平是个生意人,他何尝不心疼那100万!他何尝不担心那100万打水漂!
可是,货到地头死!
佘向平做了三十来年生意,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摸爬滚打到现在五十五岁的中年人,大大小小的生意见过、经过无数,什么样的风浪他不都是一一度过?
没想到在家乡这小小的山村里冒出个药农,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个“货到地头死”的把戏,而他还竟是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佘向平感到窝囊而无奈!
他最看不起的乡下人,还是山里的乡下人,真真切切愚弄了他这个自以为高大上的大富豪!愚弄了他自以为的智慧与精明!
绝壁千仞,无处登攀;生死攸关,女儿命重。
救女心切,其它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佘向平的表情怪异而焦急,隐隐透出果决之态——
当断的时候绝不能犹豫,这是佘向平几十年来做生意总结的经验!
小蔡一向了解佘向平的做事风格,不敢多说什么,向李长喜要了卡号报给佘向平。
佘向平则急急通知公司财务打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