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什么关系,”殷涉挠挠头,“那我就告诉您吧,是这样的,我一直以来都在关注郡主的动向,所以知道你们上南山借巨弩一事,之后为逃避敌军追击,最佳路线一定是经过新城镇,今夜也不是巧合,而是我天天带军守在城口,只怕万一。”
“为什么?”季子皱眉。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殷涉憨厚的笑了笑,“五年前秦军犯境,英上将军带领大军沿线防守,那时我还不是守将,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长,奉前守将之命前去支援。秦军狠厉,苦战数十日仍无法将其击退,整个北境军都很疲惫,就在那时我见到了刚刚成年的英皇郡主,郡主虽为女辈,气魄却胜于任何将士,她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率先冲进敌军的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从那以后,我的眼里再也盛不下其他女子。”
说完之后,殷涉尴尬的挠了挠头,“苏先生别误会,我知道此生也没有机会跟郡主并肩而立,我只是想尽力护她周全。”
月光熠熠,天朗星疏,是一个回忆的好时机,原来有很多人都见证过英皇的成长,可他却错过了她很长时间,季子微微有些失落,这种感觉令人很无力,他可以搅动天下,却无法追上错过的时间。
“殷将军,谢谢你的坦诚。”
“苏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告诉郡主,我不想她面对我时感到尴尬,可以吗?”
“当然,”季子微笑。
季子回到厅堂打算简单收拾一下,却发现英皇趴在桌上睡着了,凌乱的发丝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睡得很安心。
慢慢俯下身,轻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季子有一瞬间的陶醉,那是一种纯粹干净的味道,是一种出乱世而不染的味道。
“英皇,醒醒,醒醒,”季子收起贪恋,拍着她轻唤。
“啊……”英皇睁开眼睛迷茫的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温暖的笑颜,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你回来啦?我去找人来给你换药,”说罢起身就要出门。
“哎等一下!”季子拦住她,“这么晚了就不要麻烦别人了,你给我换吧。”
“啊?”英皇瞪大了双眼,一丝红晕爬上了脸颊,“你今天被风吹傻了吗?”
见她如此可爱,季子更忍不住要逗逗她,“怎么,不敢?”
“有…有什么……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英皇红着脸嗔道。
“那就是不愿意啰?郡主,我可是为你清理过伤口啊,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一脸戏谑。
“也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英皇急的跺脚。
季子忍着笑问:“那是什么问题?”
“是,是……军营夜里肯定有值班的人,我去找人!”英皇推开他夺路而逃。
季子伸手拉住她,面色恢复了以往的沉静,“你听我说完,我只有一处伤口在背部,你只管帮我处理这一处,其余的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好吧。”
好像自从彻底放下那件事后,自己笑的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了,连亚奴都表示自己和原来不一样了,季子慢慢地想,将思绪放缓,任英皇轻轻地擦拭着后背的伤口,终于找回了二十岁之前的快乐,竹邑见到现在的自己,应该会高兴地跳起来吧。
有力的臂膀,伟岸的胸膛,在英皇眼中却都化成了数不尽的难过,触目惊心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个男人所担负的责任,他也许永远不可能为自己而活,又似乎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而活。
英皇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季子微微侧头,看着她小心的样子,自顾自乐起来。
“哎!别动!”发觉他在颤抖,以为自己手重了,慌忙抬眼去看,“你笑什么?”
“没什么,英皇郡主应该很少给别人换药吧?没想到苏某能有此殊荣。”
英皇淡淡开口,“我倒是经常为哥哥换药,我们这种沙场之人,难免负伤。”
气氛一时低落起来,“以后……好好保护自己。”
季子本想说“以后我来保护你”却没有说出口,这样的承诺他给不起,这种温暖他也不敢奢望。
“对了,”英皇将他的思绪打断,“关于南山的事情,你还没有给我个解释,那日……”
季子顿时一个激灵,忙打断她,“今日赶了那么久的路好累啊,明日还得早起,这些事等到了北境,再给你解释好不好?”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英皇。
担心他的伤势,英皇也不敢再问,只得压下满腹的情绪。
二人跑了一整天都十分疲累,有了殷涉的保护,都放心的沉沉睡去,明日又会是不眠不休的一天。
次日,英皇扶帘而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慕容瑾瑜执一萧而立,悠扬婉转的萧声缓缓流淌,季子白衣縤发,坐于石凳之上,右手执茶慢饮,左手跟着节拍轻轻敲打着石桌,嘴角浅浅抿起。
亚奴一如既往地靠在一旁杨树上,静静的凝视着天空中盘旋的飞鹰。英皇站在门口很长时间,她不忍打扰这份短暂的宁静,仿佛他们已与一尘不染的天融为一体。
“郡主,”亚奴低低唤道,倒是他最先发现了英皇。
季子转身浅笑,“你来了。”
“早,”英皇信步走来,步伐轻松而安定,一如她此刻的内心一般。
一曲终了,慕容瑾瑜缓缓放下萧,温柔地问:“睡得可好?”
“嗯,休息的很好,你们何时回来的?”
“昨日夜里回来的,雁飞和猴鼠都已安全上了官道,现在应该也快出聚良了吧。”慕容说。
这时英皇看到亚奴肩上裹着白布,不由担心地问:“亚奴,你受伤了?”
“不碍事。”
季子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严重的话还是要找医师处理一下,以免感染。”
“公子不就是最好的医师吗?”亚奴少有的开起玩笑。
“哦?其实我的卜术更胜一筹,不如我给你算算何时痊愈吧?”季子依旧微笑着,只不过笑容中多了一丝玩味。
“早!”殷涉远远地打招呼。
“早,殷将军。”英皇回头。
“郡主,唤我殷涉便可”殷涉无奈道,心中暗想,郡主昨晚一定是太累了,把自己的话给忘了,“各位,人马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季子点点头,“麻烦殷将军了。”
“苏先生,荆楚能有如先生般的仁人智士,应是我们感激才对。”殷涉言语之间充满着敬意,“咱们出了新城镇之后就一路向西,不出三天便可到达北境大营,我会一路相随。”
“好,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吧。”慕容瑾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