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桑瑶权贵来说,几十年一次的凶险夺嫡战即将再次开始,对于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用尽手段延续上次的好运,选择那位未来将会登上皇位的亲王。
对陆野这样半是世俗半是超然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达成自己的心愿,超脱尘缘也好,帮助自己的朋友也好,实现心中的正义也好,不悔便是最好的历练与修行。
对苍凛、南栀那样经历了太多世事的长者来说,不过是引导着他们选择的年轻人走上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路。在培养下一代的同时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秘密,并引导这些年轻人去发现它们,最终在未来做出比他们更加明智的选择,成为世界新的守护者。
除了那些知悉秘密的老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或许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短视的人依旧看着前方一寸,有远见的人以为乱世将起。
可无论如何,这世上的人们都不知道,皇帝休朝十八年后再临的那一天,世界开始走向了混乱。
元猎一千零二十年九月初九·帝临
时隔十八年,皇帝再次临朝,满朝文武就算卧榻将死的也都得爬来上朝。
平日里冷清的殿外站满了人,大员们交头接耳,颇有几分开市的喧闹。
雪院送来的厚礼摞满了一间置物小院,惑门也派了星众首席的叶闲饮前来恭贺,司首更是早早就到了。
阿修本也该到外面候着,可让她在三更天起床来这儿候着瞒她的皇帝,还不如炸了宁王府来的直接。
总之除了院主那个与萧王室关系微妙的和阿修这个耍脾气的,这京城里该来的都算是来齐了。
当然,这来齐了的也包括悄悄潜入藏在大殿之中等候的陈澈。
老皇帝被内侍官扶上阔别了十八年的龙椅宝座,内心澎湃之际丝毫没有察觉,也无法察觉大殿角落站着一只被仇恨侵染的毒蛇,只顾着看他恢弘的大殿,双手一拍大腿,坐正!
“上殿!”
内侍一声声喧下去,十八年的时光在这一刻重聚,大臣们循着祖制怀着各自的心思入殿,陆野则跟在了最后的位置。
他要了巡查部刚巧能上殿的一个小官位,不至于惹他爹暴怒,也不至于挑动诸位大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先看看吧,萧羽明或者说是陈澈会如何拆招。
陆忠昨晚便已知晓陆野让那野丫头在行查部给他要了个官职,可当时夜已深了,如今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沉默的向皇帝行大礼。
诸臣七嘴八舌的向皇帝身体恢复道贺,只有陆忠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终于等这些鹦鹉闭了嘴,陆忠才慢慢开口——
“陛下,臣有本要奏。”
按理来说,皇帝第一天临朝,本是大喜之事,不应论事,而应及时的上演一出君臣和睦的大戏。
“果然还是爱卿以国事为重。”老皇帝威严的扫了殿下群臣一眼,顿时大殿之上的气氛就陷入了紧张的沉默之中。
君到底是君,而臣到底也只是臣。
这十多年皇权旁落,陆忠也不可能真的代君行事,这些官员们心中哪个没打过点儿小九九,哪个也都不清白。
皇帝要是一时兴起要翻这十多年的旧账,那可不得了。
这殿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群臣有,君王自然也有。
如今萧道成虽不满大权旁落至陆忠手中,可却还是十分信任陆忠的。当然,今后还能不能信任他,自然要看他的表现。
人言伴君如伴虎,十三四岁就以伴读的身份‘与虎谋皮’的陆忠自然也清楚萧道成是个什么气性。
现在的年轻一代甚至许多朝臣,总以为皇帝老了,不行了,他病了那么多年如今也该退位了。
他们其中一些人甚至以为皇帝好起来就能光明正大的提议储君之事,就能准备迎接新皇登基,真是幼稚又可笑。
当然,这幼稚而可笑的人里也有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一个。
陛下被凉欢那魔女的诅咒困扰了整整十八年,他消失了太久,如今朝中人都只记得他陆忠,而不再记得陛下。
可其他人不记得,他陆忠却记得,还会记一辈子。
十二年前一击毁灭陈家收兵权的谋划并非出自他一人之手,皇帝更是为此做了许多。
六年前嫁战思灼一事他更只是执行者。
皇帝是病了,可病的是装野心谋略的驱壳,而非是谋天下的心。
“爱卿快请说!”皇帝就跟话家常似的与陆忠攀谈起来,群臣心中更是陡然一紧,尤其是想借机参陆忠一本的那一派人更是额间冒汗。
皇帝怎还能与陆忠如此好?
要知道如今他这皇帝的话可都未必有陆忠的话管用!
权倾朝野的陆相莫非当真搬不倒?
如今大权独掌于陆忠手中,陆忠与萧道成各自都心里清楚,萧道成想要重掌皇权就要先依靠陆忠震慑群臣,陆家想要不步陈家后尘就得巧稳准的将手中的权力一步步还给皇帝。
稳住群臣保大局,是今日这突然临朝的目的之一。
人一旦有了准备,就难以对付。
所以昨日那道令才故意避开了阿修。
“我儿年少行事鲁莽,不循祖制坏了规矩,还请陛下罢了他的官职,好让他回家反省!”
陆忠沉声说出所奏之事,顿时朝堂之上静的只剩下群臣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陆野暗自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应迅速的看向陆贤章,发现他没抬眼看自己,明白过来他们父子两一个鼻孔出气合力摆了自己一道!
陆贤章为父分忧就是句屁话!
打着孝顺的幌子诓骗自己让阿修要官职万无一失,自己居然还信了?!陆野你个傻子,看见没有,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把你当一家人!
他们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早就知道捐官的事情,也知道他最大的依仗是阿修,还借他的手封禁了萧羽明!
这面前一圈圈的都是套!
就你自己念着往日情面还往里跳!
陆野心下盛怒,面上却生生憋出一副风轻云淡不在意的样子,往前迈了一步——臭老头,你以为这样你就稳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