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大、韩北光把亮子和强强背到宿舍,撞进门大喊:“老张头!死人了,还睡!”
张师傅还光着身子睡大觉。被吓醒了,看到范老大、韩北光背着血淋淋亮子和强强,裤叉也忘了穿,喊着:“这是咋的,这是咋的!”就帮着把亮子和强强扶上床。
工友们也挤了进来,范老大看着喊:“都出去,看什么,喊秦医生哪!”
工友们赶紧退了出去。
“秦医生来了!”
范老大看张师傅还光还问:亮子、强强你们两个咋地。上火了:“老张头,你让秦医生好看哪!”
张师傅才慌着套上裤叉,叫道:“慌着,忘了。”
厂医秦珊背着药箱赶来了,喊着:“范师傅留下,其他师傅都出去。”
张师傅忙说:“秦医生,让我留下吧。”
秦珊看看他还光着上身说了声:“留下好了。”就小心奕奕地褪下亮子和强强的衣裳和裤子,细细地查检着。然后先给强强上着药。
张师傅看到他们的旗裤弹衣,一阵心痛,抓起就要往窗外扔。
“别扔!老张头,拧干凉上!这是‘亮子牌’哪!”范老大喊。
“命都快没了,还‘亮子牌’!”张师傅骂道,就使命地拧了,挂在了凉衣的铁丝上。
“啊哟!”强强喊了起来。这家伙,下面的玩意还高高地翘着。
“这就好,这就好,没伤到根!”范老大和张师傅同时喊道。
秦珊也不理他们,依旧用着药,包裹后,扯着单子给他盖上说:“别乱动,小心伤口出血。”就对范老大和张师傅说:“你俩按住陈亮的手和脚,别让动。”
两个不晓秦医生要做啥,一个轻轻地按住亮子的手,一个轻轻地按着亮子的腿。
只见秦珊从药箱的一个不锈钢小盒里拿出浸着酒精的小刀片,把亮子的毛发刮个精光,又用沙布一层一层裹着。
张师傅慌了:“秦医生,怎么你扳过来扳过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啊,不会坏了吧!”
秦珊骂道:“老张头,没坏我包着好玩吗!不问死活,就问这!”
张师傅急了:“秦医生,我们陈亮还没二十,他可是独苗啊,坏了怎么好!快走开,上市医院!”就撇开秦珊。
秦珊火了:“你说了算,还我说了算!”
范老大也急着:“老张头,别添乱。想是不会坏,秦医生,是么?”
秦珊见两师傅急成这样,笑笑说:“陈亮伤是重,还好没伤筋骨。放心吧,不影响你们做大伯。”
“这就好,这就好,痛几天没咋,没咋!”范老大就大笑起来。
“还笑,好险的。你们放开,我好包其他处。”
秦珊骂着,小心地给亮子上药包扎,再给亮子盖上单子,对范老大和张师傅说:“看好两个,别让乱动,感染了就不好了。”说着收拾东西,背上药箱走开了。
强强见秦珊走了,把单子一掀,“啊哟”地喊了一声坐了起来。赶紧看看自己的东西,一看喊着:“师傅,看,没坏!”
范老大和张师傅笑了进来,范老大忙喊:“你小子能,还不趟下!”
强强又“啊哟”叫了一声,扶着张师傅,歪着到亮子床边,掀了亮子身上的单子,轻轻地摸了问:“哥,疼么?”
亮子闭着眼摇摇头。
强强流着泪喊:“哥,你说话吧,好好的,为咋呀!”
亮子不说话。
范老大知道亮子一定遇上了天大的事,就对强强说:“让你哥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又对亮子说:“陈亮,好好歇着,没事了,就是有事,师傅跟你一起扛着!”
两颗泪水从亮子的眼角流了出来,亮子把眼睁开了,喊了声:“范师傅……我没事,你歇去吧。”
范老大为亮子抹了泪说:“别说话,小心那玩意真坏了。师傅今晚就在这歇。有什么只管喊。”
亮子动了下,好痛,咬着牙说:“范师傅,你还是回吧,我想睡了,可你守着,我睡不着。”
范老大听着,眼睛红了,骂道:“小子,废了才好。我走!”就对张师傅说:“老张头,给我听得点,别跟死猪一样!”就抹了泪走了。
“强强,吃得好好的,你们两个咋就这样了?”张师傅把强强扶上床问。
强强摇摇头说:“我也不晓,我也喝大了,就听得兰总大声喊我哥,又见大伙追着我哥,我也跟着晃了去,没想我哥跑到大岩,又栽下了,我也跟着栽下了。”
“嗨,看你哥呀哥的叫,原来什么也不晓呀!”张师傅摇摇头。
强强不服气地说:“我当然晓了,只有春妹和沙沙能让哥这样!”
张师傅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就是了,可一个丢了,一个走了,也没见这样嘛。还有事,还有更大的事……”
“师傅,你歇着吧,跟你们说了,什么事也没有,就是高兴,就是高兴,想到水里爽爽。你们别再说了……”亮子蒙着头,无声大恸着。
张师傅赶紧说:“陈亮,师傅不说了,也不问了,你好好的……”又劝着强强:“强强睡吧……”
一大早,张师傅醒来,见强强把单子踢在床底,光着裹满沙布的身子,忙把单子拣起给他盖上。又看了看亮子,满脸泪痕地睡着,就摇摇了头叹了一口气:“人呀,咋就活得这么累哟!”
门被推开了,范老大轻轻地走了进来,见两个都还睡着,两个忙小心地往门外走。
“妈,妈——我该咋办……妈,我该咋办……不要,不要……春妹,等着我,不要——”
亮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哭又喊地坐了起来。
张师傅想喊,让范老大止住。
又见亮子嗵地一声又倒下了,没了声息。
张师傅忙把范老大扯到门外的球场坐下,两个吸了会闷烟。
张师傅,吐了口烟小声的说:“亮子是咋了,一个晚上就这样,喊一阵哭一阵又歇一阵的,我都没敢睡,生怕这小子出什么事。”
范老大忙问:“他还喊啥!”
张师傅说:“听不很白,就听还有沙总什么的,兰总什么的。哦,还有什么丹丹……”
范老大忙说:“老张头,可能要出大事了。昨夜,我们在大岩下,也听陈亮喊,什么老总,什么苦命人的。”
张师傅赶紧问:“范老头,能出什么大事?你别吓我。”
范老大摇摇说:“说不上,就觉不对劲。你想,沙老板去开会,都十几天了。还有,我们来公司都十多年了,没闹过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吧。”
张师傅赶紧说:“那我们快去问问亮子吧。”
范老大摇摇头说:“亮子是老板身边的人,他是有分寸的人,能说的,他哪样瞒着你我。”
“哪怎么整,就瞅着那小子这么熬着!”张师傅红着眼说:“我几十岁的老棍了,听着他那么喊那么叫,心里是那个痛哪!”
范老大忙劝着:“忍着吧,你再问,只再添那小子的痛。兰总一定知晓的,她劝着可能才顶事!我们守着自己的嘴好了。”
两个正说着,就见,工友们都陆续从宿舍出来,洗漱着,说道着。
两个就站了起来,去看亮子和强强了。
工友们都问:“老大,陈亮和强强是怎么了?”
范老大笑道:“两个欠揍的,喝大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让我一夜没得安身,得好好骂骂!”
大伙都笑了:“难得哪么开心,我们也差不离,只是没有那两个来劲。”
范老大就笑笑走进了亮子他们的宿舍。
“范师傅!”亮子醒来了。
“臭小子!”范老大,掀开他的单子笑道:“你能啊,绑着更雄了,这下真可‘代言’喽!我再叫上两个来妹子来,让你痛快痛快。”说着就笑。
亮子看范老大强装笑脸,就也堆出笑:“又让范师傅笑了,以后再不敢逞强了。”说着就移着身子,要拿衣裤。
范老大忙按住:“穿什么穿,凉着哪,等干了再穿,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才是‘亮子牌’男装!”
亮子笑道:“范师傅还让我光着出去不成。”
“也没光着,绑了好几层的,酷逼了,可以上电视做代言了。”范老大笑道。
亮子也跟着说:“范师傅,那我下来走几步,让你看看够不够格。”说着真要下地。
范老大心里好沉好沉,这是什么小子,要忍这么大的痛,这么大的苦。忙喊道:“别动,再把根给我伤了,我饶不了你!听着,这几天,老老实实地给我趟着,我让北光看着你!”
正说着韩北光来了。
范老大对韩北光说:“北光,我把两个交给你了,两个再掉根毛,我剁了你!不许多嘴多舌的。”说着赶紧和张师傅一道走了。
亮子看到两个师傅走了,忙问韩北光:“北光,去市队的事说定了么。”
韩北光就说:“基本上定了,阎教练等着你回话呢,亮子,你去么?”
亮子说:“定下就好!我再说吧。不去做专业球员,做业业余的也不错。北光,快帮我一把,让我把衣服装上,我要撒尿呢。”
韩北光忙说:“你想让范老大把我骂使。这几天,你的吃喝拉撒归我管,你好好趟着!”
亮子喊:“北光,没那么邪乎,我没事的。”
韩北光把单子掀开笑道:“你自己看看,有事没事!”
亮子急了:“啊呀,这个秦医生也是,好好的,让她弄成这样。”
韩北光从床底拿出脸盆笑道:“省省吧,其他还好,把根废了,你还活不活!”就小心地扶着脸盆说:“撒呀。”
亮子笑起来:“撒不出。”
韩北光就学着那些做爸的做妈的,口里一边“嘘嘘嘘”地吹着。
亮子笑死了,就算了了一回事。
韩北光笑着把脸盆拿开,把单子给盖上,端着脸盆出去了。
等韩北光一出去,亮子咬着牙,从包里扯出一条裤叉慢慢地套了上去,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韩北光端着一盆水进来了,笑道:“我帮你擦擦脸,一头汗的。”见亮子犹豫着,就说:“我用肥皂洗了好多遍的。”
亮子就就忍着痛想坐起来。
韩北光忙:“不行的!”
亮子喊着:“一个男人,哪能……”
韩北光见劝不住,赶紧放下脸盆,慢慢地扶起他。
“陈亮……”韩北光刚想问,想到范老大说的,就说:“不能再伤了,球队少不得你的。”就为他擦着脸。
“亮子,强强,我给你们送早餐了。”
邢大妈敲门喊着。
“有情况!”强强学着张师傅的说法,赶紧去找衣服。
“大妈,等会,我和强强就起床。”亮子也回着。
邢大妈忙喊:“听说伤好重的,快别起床。”就推了进来。看到一个光上身,一个光着全身。惊了一下,忙转过身出,喊道:“别忙着穿,碰到伤口又疼了,把单子围上就好了。”
这个主意好,两个忙围上单子,对邢大妈说:“大妈,我们围上了。”
邢大妈这才转过来,笑道: “又说没起床,咋光着站住呢。”
韩北光忙帮着解释:“大妈,我是让两个趟着的,可两个都要强,硬要站起来,你就来了,陈亮,也喊你等下了。”
邢大妈忙笑道: “别羞,你们也晓得大妈是做奶奶的,什么没见过。这是大妈特意给你两个下的四川酱面,又香又辣。快坐下吃。”
韩北光忙扶亮子坐下,强强等不及,“啊哟”喊一声就落在床上。
“你们两个呀,全身都没一块好的,还逞强!”大妈看着伤心起来:“要是你们妈瞅到,心上了肉又得掉一块了。以后得当心点,不能喝,咱就不喝。”
“大妈,我们记住了。”亮子一边吃一边应。
邢大妈就对韩北光说:“北光,大妈那边还有事,等会你帮大妈把碗收下。”
“好的。”韩北光回着。
邢大妈就念着:“孩子离开娘,就有苦吃。”走开了。
亮子赶紧说:“强强,把单子绑牢喽,等下来人散了,可不好了。”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了:“亮子,大姐来看你了。”
亮子赶紧说:“大姐,等等,我们穿衣服呢。”
吴大姐喊道:“别穿了,趟着更好。”
亮子怕吴大姐看着伤心,想套上外衣外裤,可这里包着那里裹着确实难套,忙喊:“大姐,等等,让我们趟下。”就对强强说:“强强,还有女孩的,光着上身也不雅的,我们快趟下吧。把单子盖牢喽。”就赶紧把单子解了,趟下把单子圈得紧紧的。强强也照做了。
韩北光这才去开门了。
只见吴大姐领着叶美秀、柳春妹等姐妹,提着水果之类的进来了。
“啊哟,这么大热的,把单子包得这么紧,是发烧了么。”吴大姐忙摸摸两个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说:“不烫呀,”想了想笑了:“盖个单层的就好了,这么裹着伤口要化浓的。来,别抓那么紧,大姐帮你松松。”
亮子赶紧说:“大姐,我们没……”
吴大姐笑笑对姐妹们说:“看看就好了,这屋也小,你们把东西放下,先回吧。”
其他姐妹都散了,柳春妹没走,喊着:“哥,你伤成这样,把脏衣服给我吧。”
亮子说:“除了昨天的那套,其他的我都洗了。那套也破了,不用洗了。”
柳春妹说:“在那,我看看,帮你补一补。”
亮子说:“挂着呢,很破的。”
柳春妹收下抖开一看,那是衣裳,分明是硝烟战火中的军旗。立马哭了起来:“哥,衣服都撕成条了,快让我看看伤成啥样了。”
亮子忙说:“妹子,你别哭,哥只是让水底下的荆棘撕了衣裳,这衣裳是你刚做的,你做得好结实的,再划到皮肉还能咋样。”亮子突然想到什么,忙对韩北光说:“北光,你把这身衣裳穿上,我看看。”
韩北光不晓亮子想做什么,就把身上的工服脱下,换上那件弹衣。
亮子忙喊:“北光,转两圈,走几步,跳几下,再跳,把手向上伸,跳呀,跳呀,别停!”
韩北光又照做了,又是走,又是转,又是跳,不停地跳。
亮子从床上跳下来,跌了,又爬起来,站起大喊:“是它,就是它,涯壁上的浪花。大姐、妹子、北光、强强你们看到了吗,它像爬在涯壁上的手拉手的攀爬的浪花!看到了么,他们就是一整排手牵着手欢狂笑着男孩,他们齐刷刷地翻着跟斗,一个翻完,又接着一个。他们要冲到涯顶去,他们上了,你抓着我,我抓着你,喊着叫着,涯壁的尖石撕扯着他们,他们还是你扯着我,我扯着你,向上爬向上抓,即便越不过,谁也不肯丢下谁,又一同喊着,一同跳下涯壁,又一同努力,再次向上攀向上爬,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歇的努力。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一笑过去。是它,真是它——”
“哥,你说什么呀!”强强喊了起来,又不能站起,急死了。
“哥,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柳春妹也傻喊:“我看到他们在笑,他们在哭,他们在抓,他们在爬呀!”
“亮子——”吴大姐看到亮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在大喊大叫,忍不住大哭起来。
“哗,哗,哗……嘭——哗啦——哗,哗,哗……嘭——哗啦——”
浪花在笑,浪花在翻,浪花在攀,浪花在爬,浪花在摔,浪花又哭又笑。
“北光,把衣裳给我!”
亮子疯了,套上弹衣笑着喊着,在地上打着滚,在床上爬,哭着在床梯上攀,一个翻身,又在地上滚,绑带散了,膏药飞了,殷红的血在哭在笑……
“亮子——”兰总喊着,把夏风的录放机按停了,扑向亮子,把他紧紧地抱住:“我不要你这样,不要——”
“姐……陈亮……你们来看,你们来听啊!”白彤泪流满面地重放了刚才的录像,喊:“这就是我们的屌丝,这就是我们的‘屌丝’牌,这就是我们‘屌丝’的代言人哪,姐,把‘亮子牌’改成‘屌丝牌’吧!”
“不——就是‘亮子’好!”兰总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