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来到后段车间,只瞅里头,好多男工女工套袋的套袋,装箱的装箱,箱箱袋袋堆满车间。瞅着一个中年女工,正点着箱,就从狭缝侧着身挤进,很有礼貌地笑着问:“大姐,请问,蒋灵灵在哪?”
那大姐把亮子从上看到下,笑道:“哟,好高好俊的,老太婆在厂里好像没瞅到这么俊的哥呢,你是新来的?那个车间的?叫啥名?找蒋灵灵干啥?”
这大姐是街道派出所派来的么,问个不停!亮子被瞅得一身毛毛的。
“大姐,我叫陈亮,来厂才几天,找蒋灵灵考报表。”亮子有点尴尬。
“啊哟哟,你就是陈亮哪,你看看,沙沙也真是,就给一张文,也把人带来看看才是么。我还以为是蒋灵灵的相好呢?”大姐笑了起来。
亮子一听,沙沙给这大姐一张文,忙问:“大姐,你是后段的车间主任吧?”
大姐笑了:“什么车间主任,就个打包的老太婆。啊哟哟,总裁助理来了,大驾光临,老太婆失礼了,快楼上请。”
亮子好笑起来:“大姐,你够逗的。年轻轻的,咋左一个老太婆,右一个老太婆。”
大姐就赶紧拉着亮子的手笑着:“这车间就属我最老,不是老太婆是啥。满车间的都这么喊,不老也老了。这里乱,快里到上头喝杯水。”
亮子被拉着手,好别丑的。想挣开,又怕薄了大姐的热情,就由着大姐上了楼。
一路上,就听好多人喊:
“老太婆,又招了一个女婿了!”
“老太婆,晚上得请客哪!”
大姐就一路笑:“是呀,晚上都来啊!”
这大姐,咋这样,咋这样!
亮子心里直发毛。
来到二楼,满楼都是雾气,亮子有一清早坐在外公船上漂漂渺渺的感觉。不同的是,樨溪的雾气是清凉的,楼上的雾气是燥热的。
只瞅雾气中好多男工女工,在台板上拿着熨斗烫熨着,在衣架前拿喷气枪吹熨着。
“老太婆,女婿又上门了!”
“又要发喜糖了!”
大姐笑着喊:“是的,待会都来吃哪!”
这是咋的,这是咋的!
亮子有了一种恐惧感,好像进了魔界。
亮子又被大姐拉到一个隔间。
“陈亮!”
亮子听到一个女孩在喊。
“蒋灵灵!”
亮子这才好象回到了人间。
“灵灵,快给陈助理倒水啊!”大姐笑着喊。
“师傅,你快歇歇,我这就给陈亮倒水。”
蒋灵灵赶紧倒了两杯水过来,对大姐说:“师傅,您把陈亮的手松开,他才好喝的。”
大姐“噢”了一声,松了手说:“陈助理,你喝水。我下面点箱去。”就走开了。
蒋灵灵忙说:“师傅,你慢着点。”
“蒋灵灵,你师傅她……”亮子不敢说下去。
蒋灵灵就眼红了起来:“我师傅她病了……”
“咋的?”亮子后怕了。
蒋灵灵把水杯端给亮子说:“师傅生下女儿那年,老公害了吸血虫病死了,师傅把女儿扶养大,招了个很能干活的上门女婿,山上田里样样都拿手,攒了两年也有几个钱,就说想添两间房,师傅也好兴的,就把攒着的钱一起凑上,师傅女婿说自己有体力,就让泥水师傅少叫一个粗工,没想从屋顶摔下了,就残了。家里没了重劳力,日子还熬,师傅只好出来打工,让女儿呆在家里顾着女婿,师傅可能做了,做了几年就当了车间主任。没想女婿想不开,前两个月寻死了,师傅回家一趟,回到公司,就这样了,活照做,就是有一瞅到男孩,就抓住手不放。兰总心慈,没赶师傅走,面上师傅还是车间主任,让我先把车间的事顶着,过一阵再换下师傅。我觉师傅能好,求兰总别换下,换下师傅,师傅就更不能好了。看师傅恢复的好坏再说。”
亮子忙问:“咋不去医院呢。”
蒋灵灵说:“去了,医生说师傅病不重,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我师傅能好的,陈亮,兰总看你好,你也帮着说说吧。”
亮子忙说:“好的。蒋灵灵,你忙得过来么。”
蒋灵灵说:“还好用上电脑,省事多了,陈亮,真要谢谢你。”
亮子说:“都是打工,说咋谢的,叫个人把统计的事分出去吧,别累坏了。”
蒋灵灵说:“我正选着人手呢。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把表考去吧,我们各自忙去。”
亮子说:“好。”就考了表走了。
他没忘邱兵的事,只是再闷了,好没心情。
“陈老师!”
邱兵在车间门口等着,很憔虑。
“邱兵……”亮子觉得失信了,感觉很不好。
“灵灵没答应……”邱兵好失望。
“邱兵,你晓灵灵师傅的事么?”亮子问。
邱兵说:“知道一点,怎么了?”
亮子问:“你咋瞅这事?”
邱兵说:“就觉得她好可怜,我们一个穷打工能怎么样,再说这样的事也多。”
亮子摇摇头:“这么瞅来,你跟灵灵没戏。”
邱兵忙问:“怎么说!”
亮子说:“灵灵对她师傅很好,心里很苦,想跟蒋灵灵好,就常去看看她师傅,跟她师傅多聊聊,再去帮帮蒋灵灵,她太忙了。”
邱兵赶紧说:“好,谢了,我知道了。”
亮子的心情好了些,他想:大姐有人多陪陪,能好的。大姐好了,蒋灵灵会很高兴的,邱兵人很实在,蒋灵灵应该会跟邱兵好的。
想到这些,亮子开朗了起来,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电子表用qq发给了兰总。就回到了漂染车间。
“小子,好好的总裁助理办公室不做,跑到染缸来干嘛,嫌肉太白太嫩,想染染泡泡!”
范老大吸着烟,吐着雾笑着,就把大手往亮子脸上抹了一把,大笑起来。
亮子瞅到范老大就开心,晓得脸上一定成了五指山,好想跟孙悟空一样,跳上去尿上一把。
“师傅,俺老孙西天取经来了!”亮子眨了眨眼,亮出一个孙悟空最酷的造型。
“好!像个孙行者,不是唐僧肉,师傅让你大闹天宫去!”
范老大听廖黑弟和韩北光说亮子又迷糊了,正担心,看亮子又活跳了,好是开怀。领着亮子走出了办公室。
迎面走来一位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士,用手里的图纸扇了扇鼻子。
“啊呀,味太大。”中年男士说:“范老大,我们再去看看新厂房的布局吧。”
范老大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孙工,刚上料,蒸气一开,还能香着,外面歇着吧,省得呛晕了。天天布局,在这臭味上下点工夫才是。我可没哪闲工夫!陈亮,我们走。”
那孙工被范老大呛了一句讪讪的,一听“陈亮”二字,看了亮子一眼说:“你就是陈亮哪,哪个大学毕业的。”
亮子忙说:“孙工,你好,我没上过大学,我能跟你学么!”
孙工笑了:“没上过大学,就做起企管来,老板也真有眼力的。”
范老大看到孙工一脸的酸样,不由得又操了他两句:“老板就是好眼力,才请了你这样有学问的,我大字不识两个,你来找我干屌!””就甩下孙工,领着亮子走了。
“范老大,孙工是做什么的,您咋那样对孙工?”亮子问。
范老大“哼”了声说:“哪是我范老大瞧不上他,你看他那屌样,自以为上了几天大学,眼里就没人了。他是设备科长,整天就在纸上画来画去,一到现场就怂了,整天缠着我,问这样行不行,那样可不可的,气杀了我。整天穿得人模狗样的,一到车间就这味那臭的。求他在环保上头多想点法子,他和老板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总说现在还没这个能力,就不把我们打工的当人看嘛!我一见他就来气,不说他了。我先带你各道看去。看过后,你就各道呆上几天,跟着干跟着学,凭着你的灵性和用心,没有不成的。”
“师傅!”亮子好敬重地喊了一声:“我会好好学的。”
范老大领着亮子先来到配料房。
只见黄种和几个工人正在下料。
黄种脸上五颜六色的,满脸的汗水,色彩流动着,好精彩。见亮子来了,用手把汗一抹,脸更花了,顺手又给亮子脸上也抹了一把。相互看着笑了。
范老大笑道:“黄种,别闹了,把今天的生产工艺单给陈亮说说。”
黄种笑道:“范老大,你也是,连自己立下的规矩都忘了,亮子拜师酒还没请呢,凭什么。”
范老大笑着骂:“你小子屌毛才刚长齐吧,就摆出师傅谱来,下班后让陈亮请我们k去!正好他坐了直升机,也该放点血的。”
陈亮忙笑道:“好说,好说,黄师傅!”
黄种又笑道:“免了吧,说笑的,前几天,他给缝纫的姑娘陪不是,用的还是我的钱呢。”
陈亮就说:“那就再借些吧,还怕我不还!”
黄种又笑了起来,接着对着工艺单,把配料的流程说了。
范老大对亮子说:“明天,你就跟着黄种吧。只是黄种色黄色黄的,我担心你小子白惨惨的一身皮肉,让他给染黄了!”
亮子笑道:“头两天,就被他染成半黄了,也不再乎了。”
黄种笑了说:“范老大,别听亮子糊说,我有那能耐把他染黄,倒是他想把我给漂白哪!”
范老大笑着:“是么,你小子也该漂漂了,谁让你嫌黑玩意不黑,还沾黑。”
黄种埋怨着:“范老大你还说,还不是我一来,你就让我抹黑,现在想漂白,迟了。”
范老大又笑:“没事,这不是来了漂白师傅,让他把你的黑玩意好好漂漂吧。你求求他准没错。”
黄种苦上脸:“范老大,你这样顶级的漂白大师都不顶用,亮子能行。”
范老大骂道:“怂货,猪脑,算我白说。陈亮我们走,让他死去。”
黄种赶紧抓住亮子:“亮子!你真能把我漂白?”
亮子也一头雾水:“别听范老大乱说,我能漂白,自已还不漂,漂你。”
黄种想想也是,苦着脸干活去了。
范老大笑笑,带着亮子走了。
亮子赶紧说:“范师傅,黄种好苦的,你帮帮他吧。”
范老大摇摇头:“能帮还不帮,范老大没能耐哪,小子,你是阿芬的师傅,你试试吧,看黄种也够苦的。好了,现在不说这,小子,你很能,师傅先帮帮你,你再帮帮那臭小子。”说着,就一道一道地带着亮子走下去,整整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走完一卷,回到办公事。亮子忙说:“范师傅,跟你走了一圈,好复杂的,您有漂染、拉毛工艺的相关书籍么?”
“有的,”范老大指着一个柜子说:“几大本呢,我一看就一个头两个大。我是靠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悟的,这些是猴子放这的。”
亮子赶紧问:“猴子是谁?”
范老大说:“猴子是我们漂染厂的工艺技术员,叫侯新良,长得精瘦精瘦的,因又姓侯,就叫他猴子了,他倒是个干活的,脑子也灵光,又实在,放着办公室不坐,整天跟我们这些大老粗混在一起,这些书大部份都是他放这的。这几天做新郎倌去了,过几天就回的。”
亮子问:“师傅,我能看看这些书么。”
范老大说:“当然可以,你会看当然学得更快了。”
亮子赶紧跑过去一看:哇,好多,《漂染设备大全》、《染整工艺流程》、《印染废水处理方法及工艺流程》……
亮子拿下一本《染整工艺流程》就翻了起来,根本不觉范师傅的存在。
范师傅笑道:“这下好了,又来了个呆子。”就由他看去,下车间去了。
“原布准备包括原布检验、翻布和缝头。原布检验的目的是检查坯布质量,发现问题能及时加以解决。检验内容包括物理指标和外观疵点两项。前者包括原布的长度、幅度、重量、经纬纱线密度和密度、强力等,后者如纺疵、织疵、各种班渍及破损等……”
“双氧水漂白的漂液ph值为10,在高温下进行漂白,漂白织物白度高而稳定,手感好,还能去除浆料及天然杂质……”
亮子沉浸到漂染工艺的海洋里一发不可收拾,一边看,看到不懂的地方,赶紧记在手提上,没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