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楼,亮子直接上了四楼。
迎面是扇好气派的雕着祥云暗纹的深红色的大门。
把钱撒到云里雾里,真阔气!
亮子突然觉得,沙总白天的亲近感,忽然飘到了那些浮云里了,仿佛沙总就浮在那些云层上,好恐怖地对他笑:陈亮,我把小桐开了……陈亮,我把小桐开了……
亮子觉得自己的脚在抖,他骂了自己:怂货!
“你要记住:如果一个打工怕老板,那一辈子也出息不了!”
他听到范老大在喊,镇定下来。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叫了声:“沙总。”
“陈亮吧,快进来。”
里面传出很慈和很友好的声音。
亮子觉得自己多想了,推门进了。
里头好明好大,但不像一楼大厅那么眨眼,正前方摆着张很讲究也是深红色的老板桌;左边是张深红色的小会计议桌;会议桌四周放着好多张亚黑色的皮大椅。右边是深红色的大茶桌;茶桌后面是张宽厚的亚黑色皮沙发。
那个温和、谦逊的大伯又出现在亮子眼前。
沙总笑着正坐在大沙发的一侧,用滚水冲洗着紫黑色磁小杯。
“快,靠我这边坐。”沙总热情地招呼着。
要跟老总坐一块,还真不适应,尽管范老大给打过气,还是有点空。
亮子坐了过去,跟老总搁着了些。
沙总一边撕着一包起着皱的金黄色小包,一边笑着说:“陈亮,靠过来些,我好筛茶。”
“噢”亮子靠过去了些。
只瞅着沙总把小包里的东西往一没嘴的磁壶倒,又往那磁壶倒滚水,磁壶鼓胀出片片叶子,亮才晓了,原来是茶叶。家里泡茶都是用大壶的,亮子还没瞅这么精制的小磁壶。可满壶都是茶叶能吃么,再说壶没嘴咋倒?亮子想着。又瞅着沙总把一磁漏斗放到另一只有嘴的小磁壶上。再拿上一小磁盖,盖在没嘴的壶上,麻利地把茶水从盖缝里倒到漏斗里,把漏斗取出,把茶水霖着小磁杯,接着把杯里的水倒了。
亮子全神地盯着瞅,早忘了自己是坐在老总身边,好奇地问“沙总,您什么把茶水倒了?”
沙总笑笑说:“这叫洗茶。”
“茶叶泡过,还有茶味,不是糟塌了。”亮子又问。
沙总笑了:“须糟塌时就得糟塌,这是茶艺。”
须糟塌时就得糟塌,好深奥的!茶艺?亮子仔仔细细地瞅着什么是茶艺。
只瞅沙总又把滚水倒入放茶叶的壶里,拿起壶盖,沿在鼓胀的茶叶转按一小会。接下跟上回一样,不同的是,不再霖杯,而是把茶水筛到杯里。用个红木摄子摄着杯放到自己跟前笑着说:“请吃茶。”
“哇科,吃口茶也这么费时费力!”亮子惊讶起来。
“好,孩子气全显出了。”沙总好开心地笑。
“沙总,您打我的心里战,我上当了。”亮子全放松。
“这就是茶艺的功力,一杯茶端上,主人和客人一下就亲近了。跟递烟是一个理,来了客人递上一根烟,靠前点上火,不管熟客还是生客,不就亲近了。”沙总说着,又问:“陈亮,你抽烟么?”
亮子说:“没学会。”
沙总就说:“烟不是好东西,但也不死人。会抽就抽,不会也好。好了,我们能聊天了么?”
“沙总,您要真是我大伯就好。”亮子说。
“为什么?”沙总问。
“我们就可以敞开聊。”亮子说。
“我看你已敞开了嘛。”沙总笑着。
“沙总,我还有点怕,特别是你笑的时候。”亮子说。
“为什么,我笑着你怕,那我板着好了。”沙总说着把脸板上。
“更可怕。还是笑的好。”亮子被逗乐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沙总又笑了。
“沙总,我怕的是这个,你笑着就把小桐给开了。”亮子觉得把事说开更安心。
这小子够精的,沙总怔了一下。又笑道:“要是换做你,怎么做?”
亮子说:“我会先让小桐说说事情的前前后后,再做决定。”
沙总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一个老总没问前后,就做决定呢。”
亮子不要意思起来:“我没想到。”
沙总笑道:“陈亮,你动脑筋了,很好。”
亮子说:“小桐求我跟您求情,我听他说了前后,没答应。”
沙总问:“为什么?”
亮子说:“他犯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再说我跟您只是谋个面,能帮什么。”
这孩子好实在的。沙总问:“为什么,他打了你,你不还手呢?”
亮子说:“我想到他是因妈急病才做了那事,有些可怜,再说我刚到厂就打斗,就不好呆了。”
有情有义还懂理,沙总问:“小桐的事还没做最后处理呢,你认为怎么处理好?”
亮子想了想:“犯了贪污的事,理应送公安。但念他还有孝心,又是第一次,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一送公安,一生的名就毁了,能不送就不送。开了他是一定的,不然公司还怎么管理,再说他还可以再找过活。还有哪贪污的钱,我就说不上了,如果我有哪么多钱,我愿先借给他,让他以后好好做人做事,挣上还我就事了。”
真难得,沙总笑不出,好一会才说:“陈亮,公司就先借你五千,年终从你奖金扣回可以吗?但你保证不让人知道,包括那个喊你哥的小子。”
“啊,沙总你真个活菩萨,我代小桐,不,代我们这些不晓事的男孩谢谢你!”亮子流泪了:“沙总,对不起,我错怪您了。”
“孩子,你太懂事了,你爸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好福气。”沙总笑不出了。
好一会沙总又笑了:“好好的聊天让这可恨的小桐给搅了,我们聊点别的。”
亮子也笑了:“对,我是来向你请教企管的。”
沙总笑道:“陈亮,你就接着上午说的理论成本和实际成本。”
亮子忙说:“沙总,你笑我了,那是书本上的话,我才来,什么也不懂,咋也班门弄斧。”
沙总笑了:“听着是有点生硬,陈亮,就说个实在的例子听听。”
亮子沉重起来:“我的一个同学在大学学的也是工业企业管理,他跟我说过这么一个案例:有家民营企业是做皮革色浆的,才投产一年,一天,老板收到一个客户的一个投诉单,说他们的一批皮料才完工全变了色,成本价一千多万元人民币,要求赔款成本加违约一千三百万,老板一下蒙了,这批色浆的出厂价还不到二十万哪,怎么赔得起。一查,确实是色浆厂问题。原因有四个,一是采购员购进一批不合格的助剂,从中获利;二是这批货未红检测就入库;三是配料员车间少加配助剂;四是财务根本就没有按批跟踪用料成本。就因这么一个订单,厂子倒了。沙总,我听了这个例,全身的毛孔直竖,就不到一万元的助剂,让一个厂倒了。”
沙总也笑不起了:“陈亮,我们这家厂子从创建到现在,打打闹闹差一个月十六天就整十年了。摸爬滚打的一路走来,也做了一些事,但没做清爽。我去年在进修班也听到这个例,也吓了一大跳。回来后也想抓管理,搞内控。可滩子这么大,不知从哪抓起。就想从学院招几个学企管的大学生,也来了几个,就没找到对味的,整天给我背书,不下车间,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从书上给我抄了一叠的制度,有个屌用。我们也算有缘了,沙沙和兰总,她俩建议我让你试试。”
沙沙,兰总!亮子好是惊讶:我说大小姐干嘛像只牛虻老叮咬着着自己一身疱的,原来是闻到自己身上的血气。那个眼光能扎人的兰总,竟有慧眼一眼就瞅到了自己是匹千里马!你是千里马么?不是也得是,跑断腿也要跑!
沙总看到亮子傻了,问:“陈亮,傻想什么?”
亮子赶紧回:“没想啥,只觉好像被一块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一下。”
“噢,”沙总笑了:“是不是很想吃,又怕吃不上?”
“不!”亮子浑身的血沸腾着:“想吃,我能吃上的!”
沙总笑着:“好,有股蛮劲,像头公牛。”
“沙总,你使过牛?”亮子顺口问。
沙总看他问得好笑。“当然,做粗的怎么牛没使过,一天看来,你还有点公牛蛮,就不知是不是货真价实,只犁烂田,犁不得硬土。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行,我给你肥草,不行,你,就啃干草去好了。你看看明天什么开始吧。”
“这……”亮子想想还真没底:“可我什么也不懂呀,还是先让我在漂染车间,我正跟着范老大学看布呢。”
“他范老大会看布,我沙老总就不会。”沙总逗着乐。
“不是,不是,就是心里好虚的……”亮子说。
沙总突然问:“陈亮,你裤裆里那玩意顶用吗?”
亮子突然明白,站起说:“顶用的,明一早我就来。”
这小子,得再问,看他怎么回。沙总憋住笑:“顶用的,回得好响的,用过了?”
“这……”亮子脸红了问:“沙总,能不回么。”
那就是了,瞅着亮子问:“你说呢?”
亮子咬咬牙:“用过的。”
“常用么?”
“就一回”
“那女孩呢?”
“说好今早来的,还没来。好急人,让我还出丑,被那女孩打。”
“好了,我们聊偏了。”沙总看着这个像一张白纸一样只点上个逗号的男孩,点点头说:“坐下,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闲聊了。”
亮子说:“肥草当然嚼着香,沙总,什么是行,什么是不行?”
小子,还钻上老板的牛角尖了!沙总反问道:“你说呢?”
亮子听了,大脑动了起来:这机会哪找,就瞅亮子你是真金还是烂铜了。咋开始?什么都不懂,就从零开始吧。零在那里,企业管理千头万绪。一个中心点就是股东利益的最大化,企业所有的部门都是围绕着这个中心转。但目前的民营企业最能体现股东利益,首当其冲的就是企业利润的最大化。要使企业利润最大化,也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自己对公司咋也不懂,还是从企业的产品销售利润入手。自己对公司的产品也是一无所知的,当然只有先熟悉产品。要熟悉产品,只有精通了产品生产工艺,才有管理可说。要精通工艺,又只有沉到车间。好,跟着师傅干活,就是自己的零点,想多都是多余!
亮子想着,就说:“沙总,我现在脑门也只有几本书,我不想只背书,还是让我先到各车间干活,大概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再用一个月的时间到其他部门,最后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整理资料,根据公司的现况和企管的要求,把产供销的内控程序写出来交到您手上。”
沙总笑了:“好,这也是我说的行!你交不出来,或是交出没用的东西,我就把你的牛鞭割下抵账了!”
亮子也笑了起来:“把牛鞭给你,能抵啥用。”
沙总大笑起来:“牛鞭可是好东西,壮阳的,我正要的。”
亮子笑了:“沙总,你办起这么大的厂,够雄的,哪用得着。”
沙总笑着:“看不出,你小子好在行的。你在乡下呆过?”
亮子很自豪:“我是骑在牛背长大的,牛身上的物件,能不晓。”
沙总笑了:“我说,哪里对味,原来,我们都是放牛娃。”笑了一阵又说:“好久没这样笑了。好了,回到正题吧,我会让沙沙发文通知各部协助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吗?”
亮子说:“其他没有,只想要一台笔记本电脑。”
沙总说:“这个简单。我不懂电脑,要怎么样的,你跟沙沙说吧。另外,我再让沙沙给你选个好点的手机。”
手机!
不要说好点的,就是普通的手机,自己也早想买的!可再普通的也好几百块,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哪,自己总想给妈扯块体面一点的布料,妈还打着补丁的衣裳上街卖水果呢,可妈就是舍不得,说攒着好给姐安假腿,姐也总笑道说:安啥腿,有轮椅,哪不能去,攒着娶个弟媳才是正经。
妈,姐,亮子就好有好想好想的笔记本了,亮子就要有好想好想的手机了,亮子一拿到手机,就马上给你报平安!
亮子正激动着,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吓了一跳。
只瞅沙总拿起手机乐呵呵的、眉上、眼里、嘴巴都是笑,神采奕奕,一下年轻了十岁。
“喂,小布点呀……又好想我了……好好好……我就来,就来……”
亮子好像听到兰总的在手机里笑。
小布点!还好想!
沙总也真逗,兰总也有趣,天天见着面,还跟我们小年青一想,又是想,还小布点呢。
亮子笑了起来:“沙总,你好逗的!”
沙总笑着,看看手表:“快十点了,我还有约呢。”
亮子又笑:“沙总,你和兰总还要约么?”
沙总赶紧说:“陈亮,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要晓规矩。”
亮子笑着点点头。
沙总就像小孩一样,把嘴套在亮子耳边说:“不是兰总,别跟兰总说。”
啊!
亮子大吃一惊,傻傻地点点头。
“就去乐乐。十点,海都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沙总笑着。
“噢。沙总……那我先走了……”亮子心里好慌。
“去吧,记住。”沙总给亮子挤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