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鬼门关会在午夜时分打开,届时,人间的鬼会凭借从勾魂鬼役那儿得来的鬼牌而入冥府鬼道。同时,冥府的鬼怪也会乘机潜入人间作祟,若天破晓之前返回,则安然无恙,反之,将受到地方神君的逮捕斩杀。</p>
自然也有神君无能降伏的恶鬼,这些恶鬼将会被上报至四方神,交由四兽追捕。</p>
四兽听命于四方神,人们为求安宁太平,祭祀上礼,献金飨银,以求神佑。然不知,四方神奉中央府君灵枢为首,有命必行,从不拂逆,而中央府君受命于天神,以天命为己任,不有二心。</p>
“如此说来,神服从于天神,人授命于神?齐小道长,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歪理,神与天神,这二者又有什么不同!”像是笃定二者无异,酒楼的作陪酒女以团扇掩唇取笑。</p>
齐然喝一口白玉壶中的樱花酿,甜滋滋地说,“姐姐有所不知,神即祈,也就是地神,而天神,即九天之外,无形态,无生命的上古创世之神。”</p>
“胡说!”酒女提起裙子起身,转而坐到顾青枫身旁,“顾公子怎么会结识这个只会胡说八道的傻道士,穿的破破烂烂不说,脑袋瓜子还不正常。”</p>
顾青枫笑而不语,手指微微晃动,杯中的樱花酿漾出了涟漪。</p>
见顾青枫不为自己辩解,齐然撅起嘴,甚是不满地说,“哪里胡说八道了,分明是你们愚钝!”</p>
“欸!你这道士,好生无礼!”酒女怒行于色。</p>
“就是这么无礼!”你能奈我何?齐然挑眉示威,活像只耀武扬威的花猫。</p>
“公子。”酒女向顾青枫投去楚楚动人十分可怜的眼神。</p>
顾公子自然不吃这套,自动忽略掉身旁温香软玉的贴近, “小然,倒酒。”</p>
齐然在空杯里到了酒,又自把酒壶搂在了怀里。</p>
虚窗朗月,夜黑风高,忽然袭来一股凉意。</p>
有人敲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p>
“夜已深了,两位公子,便在此安寝罢。”敲门的人说。</p>
闻言,酒女起身,“这几日不大太平,入了亥时,便打烊休息了。两位公子且在此委屈一日,改日千万记得时辰,早些回府。”</p>
酒女行礼告辞,出门而去。</p>
转眼间,窗外便下起了霡霂小雨,泠风由窗而入,裹狭着春泥残香。</p>
顾青枫的目光由虚窗潜入夜色, 冬末初春,乍暖还寒,这场雨是要下些时候了。</p>
“走吧。”顾青枫说。</p>
“走。”齐然答。</p>
就这样沐着小雨,二人在小镇的长街上分道扬镳。</p>
此时,千家万户已熄灯安寝,夜路格外寂静。齐然轻巧地跳上黛瓦屋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传言有暴虐恶鬼出没的巷子,直到午夜已过,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本打算失望而归,谁知,竟遇上了夜行鬼。</p>
他从怀里扯出一张缺了角并且皱巴巴的鬼符,夹在指间,然后气运丹田,掌心出力,啪一声贴在了自己脑门上。不巧,这种贴法正挡住了眼睛,齐然无奈,只好撅起嘴巴呼出气流,好将纸托起。</p>
映入眼帘的是正常地不能再正常的死魂,没有作恶迹象,亦没有青面獠牙的丑陋面貌。</p>
“没劲!”齐然嘀咕一声,转身欲跳到大路上去。</p>
谁知这一转,便看见了白面黑齿的不知是鬼还是怪的人物,一口大气呼出,吹掉了符。</p>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鬼!?”齐然拍拍胸脯,平复自己刚刚漏掉的心跳。</p>
仔细看去,那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丑,体量大并不是重点丑,重点丑是这东西不仅白面黑齿,它还红眼绿发,这配色,略随心所欲啊。</p>
那物挪动身躯,庞大的体型一震一震的。</p>
“当心别把房踩塌了!”齐然提起一口气,紧张地喊道。</p>
谁知这一喊下面的死魂齐齐举头看了上来。</p>
“……”</p>
“……”</p>
相对无言,唯有鬼哀嚎……</p>
死魂是由于鬼役疏漏,未及时赐鬼牌而致使人类魂魄长时间停留在人间的产物,虽然具有人性,却会为了被鬼役发现早入冥府而勾取生人魂魄。</p>
“麻烦!”齐然瞅一眼那丑物。</p>
那丑物似乎想学齐然瞅人,结果屡试屡败,不得要领。许是一时心急跺了脚,周遭瓦片皆被震碎。</p>
“你……”愚不可及四字未及出口,齐然便脚底打滑掉了下去,差点摔断肋骨。</p>
死魂们趁机围了上来,一个个提线木偶似的做着表情。</p>
齐然揉着自己可怜的屁股,眼巴巴地看着一帮大叔大婶爷爷奶奶用要开饭的眼神盯着他。</p>
“打扰了……”齐然拍拍裤腿,站起来说。</p>
死魂是不吃人的,他们只会勾魂,当然,身强力壮的齐小道士惜命着呢,他们怎么能勾得去!因此,齐小道士就更不能理解了,吃不进嘴的糕点,他们这样垂涎三尺地跟着,真的好么?!</p>
“大爷大婶。”齐然转身,“咱能不跟着我了,成么?我是道士,我不是鬼役啊!”</p>
死魂们像听不懂似的依旧跟着他,齐然认命,心想反正回了清云观他们也跟不进去,便自顾自走了。屁股后面跟着一群鬼,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p>
走了许久,任不见清云观影子,齐然觉出不对,面子上虽不羞不恼,心里却是将那帮死魂揍了个体无完肤。</p>
“你们搞的鬼是吧!”齐然从怀里抽出一张冥符,“虽然这样有点逾职了,但是介于你们这样难缠,本大爷今日姑且救你们一回。”</p>
符被至于半空,齐然双指并拢划过一道指剑,符碎裂化烟而去,在长夜引出一条弥漫着烟气的冥道。</p>
“你们在此等候,会有鬼役自此来引你们走。”齐然匆匆走了几步,又折回嘱咐,“不准再对我用那一招,叫……叫什么……鬼打墙!否则,本大爷让你们连鬼都做不成,改行做空气!”简言之,就是魂飞魄散。</p>
夜路并不好走,齐然不知从哪里勾来两盏冒着幽幽蓝光的鬼火,当着灯笼用了。</p>
传言,夜行鬼千奇百怪,除了人鬼还有一些物鬼。齐然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连拖把都能成鬼。</p>
那只绿拖把穿过草丛,横冲直撞地扑在了齐然那两盏亮堂堂的鬼火上。哧溜一声,火光熄灭,黑黢黢的夜色里齐然与绿拖把相对无言……</p>
既然今日注定是的个多事之夜,那他自然不介意顺道降妖除魔,齐然心想,但想归想,他总不能将这拖把劈了当柴火烧,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对,应该是跟一个无手无脑的木头桩子和烂布头计较,怎么说都不是侠者所为。</p>
思及此,他便要大手一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了,虽然,那拖把似乎飞行不稳,又甩了他一身拖把水。</p>
“你这片烂布头!”齐然打算临走前踹上一脚出出气。</p>
结果脚没踹下去,到先摔了自己一跤。</p>
地上湿答答的,齐然抬手看见掌心那团粘糊糊的东西,然后条件反射蹦了起来。他看着被自己压扁的像屎一样的东西充了气般鼓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一粒馒头大的黄豆!</p>
这年头,连黄豆都成了精?</p>
齐然吞吞口水,蹲下,用食指指腹戳戳黄豆,黄豆吐吐舌头,从圆鼓鼓的豆皮上生出一双金色的圆眼睛。</p>
“真可爱,来,变双胳膊让我悄悄。”齐然摸摸黄豆光溜溜的脑门问。</p>
黄豆胖身子一晃,又生出一双短短的小胳膊。</p>
“你是谁家的豆子啊?生的还是熟的?这么鼓的皮……是差点被生成豆芽了吧?”齐然佳思忽来,拎起黄豆就要剥皮。</p>
“坏人,坏人!”黄豆的嘴巴里蹦出孩童啜泣的声音。</p>
“还会说话。”齐然停止扒皮,好奇地探究起了黄豆的身体构造。</p>
啪一声,黄豆甩了齐然一巴掌,跳到了地上。</p>
“嘿,本大爷竟然被区区一粒黄豆甩了巴掌。”齐然并不生气,好笑地看着黄豆对他怒目而视。</p>
“坏人!”</p>
“……”</p>
齐然蹲下,手指敲敲黄豆的脑袋,“就会说两个字啊,小可爱!”</p>
忽然一股异香飘过,齐然表情一顿,“你身上的味道?”</p>
未及思考,黄豆便化作鳞甲周身的腾蛇,金翅雄展而起,无足能飞。</p>
与此同时,一柄白色玉剑飞过,剑气逼人,速若流火。</p>
剑吻颈而过,齐然眼疾手快,当即跳离。待站稳,眼前的光景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斑斓诡谲之景。</p>
只见那人手持玉剑,身姿巍然,与腾蛇对峙间一副正气凛然。</p>
那人穿着正红色的衣裳,大概是觉得红色艳丽,便又套了件有白色绣纹的蝉衣。蝉衣薄而轻,是白丝线织成的外衣,自然挡不住艳色,但就是这种含而不露的酝藉让人觉得美不胜收。然而,齐然自己认为,那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戴着一顶罩有双层纱幔的斗笠。</p>
他想给拽下来……</p>
戴着那种斗笠,真的可以看清东西?就算可以,那样真的不会很麻烦?齐小道士很不合时宜地神游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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