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一番打斗结束后,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火焰焚烧树木的噼啪声不断。炽热的空气中卷起絮状的灰烬,飘得漫天都是。
周围的黑暗如此深邃,仿佛融入了头顶的星空。沧乌男子—冀天雨在火场中心久久伫立,炽热的风滚过他的脸,一双眸子被火光照得很亮,盯着那两人逃走的方向。“他们恐怕已经昏了头了,居然朝谷内逃。”他心里想着,“谷中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这两个家伙中了花毒,能躲到哪里去。”
火中藤蔓如蛇,一条条爬回他的身边。他回头去看左律、左破,他们正跌跌撞撞地走来,手中的青铜长戟举得很高,神情也痴痴怔怔的。
他叹了一口气,探出两根手指按在了自己额头的木灵图腾上,当他松开双指时,指尖已多了两道淡绿色的灵火。左律的青铜长戟已经卯足了力,照准了冀天雨的脑袋就要敲一下。冀天雨闪身躲过,双指已朝着左律的眉心点去,只一点,灵火便颤动了一阵,接着,左律空洞的瞳孔中忽然亮起了光,他似乎还没有恢复清醒的意识,呆在了原地再也不动弹。
冀天雨拉过左破又是两指一点,左破也清醒了过来,抬头看着他时,脸上竟有泪。
“唉…断肠苦海,摧心魔花。”他嘴里喃喃念道,竟有一丝苦涩之意。
一丝冰凉忽然砸在他的额头上,冀天雨抬头,碎发遮住了深邃的眸子,那丝丝冰凉之意落在脸上、眼中,竟似乎落雨了。
碎石地上星星点点的火苗,越来越微弱,渐渐化作黑暗中的一颗颗火星,看不见的雨飘下,最后的火星也终于熄灭了。
夜已深。
一处空旷的坡地上,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周围有许多光,这些光来自于簇拥着她的男人们手里的火把。火把的光在雾一般的雨中飘摇不定,照着这个女人修长的身形,和她腰间的一把修长的无鞘长刀,刀身上流动着琉璃质地的光,以及冰冷的血腥气息。
周围的男人们都低着头,保持着和这个女人的距离,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对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怀着畏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甚至不敢正眼看她。
她有一头绛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到纤细的腰际,在飘摇不定的火光中,竟也流动着光,血一般的光。
然而,她的背影虽然带着凛冽的杀意和寒气,当她的容颜在黑夜中展露时,却让人忍不住地心头颤动、忘乎所以。
无人能形容她的美丽,也无人敢直视她的目光。
火光微颤,寒雾凄迷,这令人寒彻心扉的雨夜里,她的眸子里聚敛着寒霜、埋藏着利刃,却又彷佛空空荡荡。
背后的男人们望着她,胆战心惊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女人已在这里动也不动地站了两个时辰,这期间里,她没有下一个命令,却只是望着山坡下的绵绵古林,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星月无光。
无人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想什么。
可是,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却不得不开口询问,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谷口方向的火光,那滔天的火势不断变化,他已看出谷口一定出了什么事。
“呃……季……季小姐。”男人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一下结。
红发女子回过头,看着他。
男人被她的目光一掠,浑身都泛起了冰凉,竟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寒颤。他的声音已有些抖,然而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已经过去了七天,这些外界的蛮子们还没有搜出西荒原的入口,我们的人因为搜索,分布的太过分散,若是这个时候,躲在西荒原里的人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强行突围,我们该如何是好?”
言外之意便暗示着谷口处的变故,可能是西荒原的援军。
他说完以后,头也不敢抬起,静静等待着回复。然而红发女子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挪开了目光,望向了夜空中,西方的一颗晦暗的星辰正下方,漆黑的大地深处。
她的手触碰到了插在青罗腰带上的那把长刀,顺着冰冷的刀身上一道泛起的寒光,轻柔地抚摩,彷佛在抚慰着情人。
刚才开口的男子虽然低着头,却也看见了红发女子的举动,他浑身一僵,脸上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惨白中透出青色。
这些追随的人,没有一个不对红发女子的长刀畏若鬼魅。他们已经亲眼看见这把刀沾上了太多的血,收割了太多生命,制造了太多的痛苦。
他们当然怕这把刀,也怕这个女人,却更怕女人抚摩长刀的动作,因为这个动作预示着死亡。这是红发女子杀戮前的习惯动作。
周围的所有人都为刚才说话的男人捏了一把汗,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句话没说对,额头已沁出了冷汗。
红发女子的举动却让这些人目瞪口呆,她忽然一跃跳下了坡地,身影在古林里一闪、再闪,修长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了远处。远处笼罩着黑暗。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的头儿一个字也没留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抛下他们跑了。留下他们,又该怎么办?
夜更深。
雨还未真正下起来,雨雾却已经笼罩了黑睽睽的古林。雨意压过了其他声音,铁线谷中,忽然安静到了极点,似乎已听得见黑暗中隐秘的声音,枯叶的飘落、松果在枝头的晃动、以及湿漉漉的花朵悄然的绽放。
苏千诺躺在厚厚的落叶和腐草里,他的耳朵里便听见了这些声音。暗无天日的境地里,他竟仿佛也看见了这样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他跑了很久很久了,眼睛早已花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周围事物的存在,然而在黑暗里,他还是看见了,
枯叶的飘落、松果在枝头的晃动、以及湿漉漉的花朵悄然的绽放
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记忆呢?当他不再回避追忆时,记忆的源头很快便被他找了出来。
该死,为何眼前忽然会出现酒鬼阿爸的脸?苏千诺心头一跳,他立即想回避回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回避不了,记忆不受控制地涌现,彷佛是冲开了黑色世界的潮水一般的白光。
该死!该死!一定是花香在搞鬼,从闻到那股花香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此刻那股花香彷佛还残留在他的体内,冲开了他体内的每一处灵穴。脑海里的记忆也从黑暗中徐徐展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