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为秦始皇的生辰贺礼,我可愁透了。
我没有什么技艺傍身,早前得到高人帮助,能够辨析世间百草,可是总不能抱一株奇花异草送上去吧!
为什么不可以?我猛地站起来,笑道:“我可以栽植一种不曾被世人见过的花草。”不过栽植极具费时间,还不如献上一株仙草。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功夫去打探仙草所在地。
三日期限已到,端木象生也恰好从上林苑回到山庄。
一回到庄内,老夫人沈如雪就命丫鬟将端木象生带到龙凤阁中。
“象生,过来。”沈如雪高坐大堂正中,当家主母的气派显现。
一进大厅,端木象生注意到厅内摆放的多件物品。
“这是为你征亲的二十位姑娘,献给始皇生辰的礼物。你来评价一番。”沈如雪被沈岳容扶着,走到端木象生的身旁。
“是,祖母。”端木象生敛起刚刚颠簸的倦意,转而专心的打量着二十件礼物。
端木象生掠过金银富贵之物,瞧了一眼梦瑶的和氏璧,停步在朱何薇的紫玉拂尘处,转而被一朵蓝月季吸引,最后惊讶于一副蛟龙出海图。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蛟龙非龙,未曾飞化度劫,这女子好大胆,敢绣一幅蛟龙图,是在预示始皇非皇吗?”沈如雪沉声道,毕竟绣这画的女子是楚国人,心中愤恨始皇也是正常的。
端木象生桃花眼半眯,看着蛟龙旁的山河雷雨,又看着不远处海上仙山,五彩祥云,不免轻声一笑。“传闻蛟龙遇雷雨,飞升度劫化为龙,龙乃四海神物,长生不死。看五彩祥云形状,得知这蛟龙即将化为龙,方向直指海外仙山蓬莱,意寓成仙。这是在告诉始皇,始皇会从人间的蛟龙,变为蓬莱的仙龙,不死不灭,万古长青。”
经端木象生这么一说,沈如雪和沈岳容都恍然大悟,不禁感慨,刺绣的这女子,如此能揣摩圣意,心思玲珑是这些女子中未能及的。
沈岳容瞧着朱何薇的紫玉拂尘,心想着她已告诉朱何薇始皇的心思,这紫玉拂尘送的也在理,只是比起蛟龙飞化成龙刺绣一图,终是差些意境。
端木象生回过头,仔细瞧着蓝月季。
蓝月季,即使是历经山川的他,也未曾见过。而且蓝色,不符合月季生活习性的颜色,到底这女子,用了什么办法,才能种出蓝色月季?
端木象生好奇的伸手,触碰着花瓣,柔软度,光滑度与寻常花瓣无异。他突然想见见种此花的女子,想亲口听她说如何种的蓝色月季。
不过端木象生终是忍住了,往后他们见面的时间还长,不必这般急躁。
两日后
在屋内闲着无聊,和小茹在院子里下着棋,突然从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恭喜两位姑娘,请两位姑娘移居岸芷汀兰。”
我握着棋子的手指停顿半刻,终是笑开,看来又有机会了。
丫鬟跟在我和小茹的身后,道:“昨日端木少爷将蒲姑娘的画献给圣上,圣上龙颜大悦,赏了端木少爷好一些东西。端木少爷将赏赐的一部分放在了岸芷汀兰,等着姑娘们去看呢!”
小茹拉着我的手,轻声道:“姐姐。”
“放心,有我陪着你。到了岸芷汀兰之后,事事小心。”就怕越靠近龙凤阁,离危险越近,毕竟不止有一个梦瑶。
“对了,听说征亲的女子只剩了十位?”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是。”
听了丫鬟的回答,我安心一些。
岸芷汀兰,小洲香草,颜色葱葱,最重要的是,楚国大夫屈原所吟的《湘夫人》中,有一句“搴汀洲兮杜若”与这词相似。谁的词都好,只是楚国大夫屈原的词别有意味罢了,小茹是楚国人,岸芷汀兰居所周围又种满了兰花,想来端木是对小茹有了好感。
兰花,高洁之物,君子亦喜爱。岸芷汀兰,就是端木的赏赐。
也好,这屋子虽不比浣花兰溪自在,但是也清幽馨香。屋子外有一池塘,塘上有桥,名曰爱莲桥。
我喜欢趴在室台上,临近看荷花,虽然现在荷花未长开。
以前我喜欢荷花,恨不得一湖都种上荷花,满眼充斥着荷花的清香和荷叶的嫩绿。可是后来,我才知晓原来种荷花是有条件的。
荷花高约一至两米,除开埋在淤泥的部分外,剩余的高度可想而知,因此水的高度并不深。池塘,湖水低洼处尚可种荷花,可是像满湖荷花这样的景象,要建成是很难的。
十全十美的东西,终是少见。
进了岸芷汀兰,服侍的丫鬟多了一名,我想她们应是离开的那十位女子的丫鬟。
我转头,支着下巴,瞧着新来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小茹身后,时不时还用眼瞥着小茹的一举一动。
别过视线,我叹了口气,这丫鬟的反常太明显,兴许是见小茹单纯好欺。
蒲小茹从桥上走下,来到屋里,推开屏风,看见趴在室台上的我,不免一笑。“姐姐这是干什么?”
“晒阳光啊!”在我的家乡,我就是这般躺在礁石上,晒着自己的身体。我喜欢阳光的气味,暖洋洋的带着大海的湛蓝气息,尽管海腥味很重。
小茹盘腿坐在我身旁,轻声细语道:“姐姐,端木家的神灵祭祀就要开始了,听说这次的领舞要从我们十个中选出。”
我枕着头,眼瞧着门上屏风的雕纹,余光扫着小茹身后新来的丫鬟,垂眸问道:“小茹你今日去拜访其他几位姐姐妹妹,有什么感受?”
小茹脸颊如羊脂玉,光洁滑嫩,吹弹可破,见我有兴趣,便回道:“姐姐妹妹们都待我很好,尤其是梦瑶姐姐,她还给我了香囊。你看!”说完小茹拿出香囊递于我。
闻着香囊散发的淡淡的栀子茉莉香,我笑道:“香能提气神,减缓疲劳,但不可多闻,免得头晕。”
“知道了,姐姐。”小茹随即躺在我身边,一袭粉红长衫如同绽开的桃花,小茹凑到我怀里,弓着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轻声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五,家里叫我小五,姐姐若是喜欢,便唤我小五即可。我娘亲虽是二夫人,但其实因她去的早,我在家中并非有小姐的地位,也无姐妹兄弟那般的好感情。母亲死后,我便由三娘抚养,三娘的女儿夺去了我少时娘亲为我许下的好人家,还让我来征亲,说是若能够得到端木少爷的青睐,便是我的福分。在家中,从未有人像姐姐前几日那般,用心助我,劝我,教导我。姐姐恩情,小五铭记于心。”
我低头瞧着小茹吐露心肠,心不禁软了下来。比起小茹,我算是幸运一些,我母亲健在,虽然时不时其他夫人来找麻烦,看笑话,但是母亲不争不抢,也就起不了风波。
我姐姐白紫衣原本是六夫人的女儿,六夫人死后,便由我母亲抚养。我与紫衣姐姐,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偷龟胡子老爷爷的美酒佳酿,一起用小聪明对付其他夫人,感情很是深厚。
不然紫衣姐姐也不会为我,前往凡间寻鱼珠了。
只是现在鱼珠找到了,而我的姐姐,又在哪里?
现在我总算能够明白紫衣姐姐的心情,小茹就像是年少时候的我,所以我会忍不住向她靠近,想保护她。
轻拍着小茹的背,我闭上眼,鼻尖一阵荷塘香。“小茹,一切都会好的,我答应你,不会弃你的。”
许是在抽泣,小茹窝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
沈岳容命十位姑娘前去孔雀台,说是看看几位姑娘的舞技。
小茹是楚女,楚人长袖善舞,自然是不用担心,可是免不了其余几位姑娘盛装出席,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姐姐不是不喜这般鲜艳颜色的衣服吗?”小茹拉着我,反复打量,那句姐姐穿的像只孔雀,终是忍住没说出口。
淡笑不语的我,扶了扶自己的鬓角,笑道:“你定是说我穿的花枝招展,正好在孔雀台,演一只孔雀是不是?”
小茹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道:“不是,姐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拉过小茹的手,亲自为她系上边缘淡绿色的奶白色丝带,转而认真道:“到了孔雀台,谨言慎行,万事有我。”
“嗯。”小茹点头道。
孔雀台是一座圆形高台,高约一点二米,四周建筑托举其高度,占据中轴最重要的位置。
云梦瑶一身朱罗纱绵袍,明媚照人,却在朱何薇身旁暗淡几分。朱何薇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眸,如太湖之水,碧波荡漾,犹如画中的古典美人,一颦一笑,皆能使四周失去原本的颜色。
“蒲小茹,白绿水姑娘到。”
话语一毕,蒲小茹出现在众人眼前,平髻柔顺可人,一头乌黑长发温婉静雅,只见她提携着绿色镶边的白色襦裙,缓缓走进门栏内。
云梦遥皱眉,传闻楚女温婉动人,腰若三月杨柳,婀娜多情,如今一见,便觉灵动如水,刚进来时,怎就没发现她有这般的天资呢?
若论姿色,朱何薇并未担心会处下风,只是蒲小茹身旁那女子穿的如此艳丽,还梳着高髻,分明是故意衬得蒲小茹清新脱俗。
“老夫人,大夫人,端木二少爷,二少夫人到!”
众人望向门口,沈如雪被簇拥着迎进门口。
我瞧着端木山庄最大的掌权人,发觉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威严。
沈如雪高坐在孔雀台东方建筑九星阁前,扫了台上十位姑娘,问道:“台下穿白裙的女子,是哪位姑娘?”
管家回道:“是蒲小茹姑娘。”
这般提醒,老夫人沈如雪才想起上次的刺绣也是蒲小茹所绣。于是老夫人目露赞赏道:“楚国女儿不错啊!”
沈如雪夸完后,又注意到朱何薇,不禁道:“那位姑娘又叫什么名字?”
“朱何薇。”
老夫人点头,随即对沈岳容道:“开始吧!”
沈岳容瞥了一眼朱何薇,继而移开视线道:“前几日,我派人与你们说了,不久后会有一场神灵祭祀舞,今日就让老夫人看看你们的能耐。能否胜任端木家领舞者,就看各位姑娘,今日表现了。”
“什么?就让我们在台上跳舞?”其中几位姑娘,面对着台下的仆人,终究是放不开。
云梦瑶咬牙切齿,她也算是贵族小姐,而且是沈家的表亲,没想到舅母沈岳容竟不帮自己。可能是舅母上次将自己介绍给端木象生,端木象生拒绝后对自己失望了。无论如何,她也要嫁给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云梦瑶打定主意,便一甩衣袖,随着乐拍和舞。
朱何薇虽不满,但是无奈老夫人的安排,压下心中的不适,渐渐歌舞起来。
而我好奇的看着小茹,问道:“为何不跳?”
“姐姐,我紧张。”小茹攥在裙中的两只手,手心不停的出汗。
沈岳容观察到蒲小茹的身体颤抖,装作不经意的道:“这蒲姑娘虽气质出众,但很难入情入景,倒是可惜了。”
老夫人沉默不语,眼光不似先前的欢喜。
瞧着舞技出众的云梦瑶和朱何薇,又望着老夫人对她们满意的视线,我内心焦灼,转头间,发现一名弹琴的乐人。
若是再等下去,恐怕离开的就是小茹了,索性搏一搏。
我跳下台去,将乐人推至一边,双手按在琴弦上,深呼吸一口气,随即十指触动琴弦开来。
琴弦拨动,清脆空响之音盘旋,我抚琴而歌,目光注视着台上的蒲小茹。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这是蒲小茹娘亲最喜欢的一首词,听到熟悉曲调的蒲小茹,惊愕的望着我。
我给予她鼓舞,用眼神示意将舞跳下去。
蒲小茹抿着嘴唇,内心强烈挣扎一番后,终于抬手,迈动舞步。
因我突如其来的歌曲,云梦瑶和朱何薇皆停下,不解的看着我。
我毫不在意,因为台上的蒲小茹渐入佳境。
以前常听楚女擅长弓腰舞,说是“绕身若环,曾绕摩地,扶于阿那,动容转曲,便娟似神,身若秋药被风,发若结旌,驰骋若惊。”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蒲小茹楚腰纤细,不堪一握,犹如水波荡漾,其舞姿行云流水,云烟蠕动。我叹道,自己真是押对宝了,小茹果真没令自己失望。
众人皆惊叹于蒲小茹的惊鸿一舞,只有一人注意到台下女子歌声的清丽婉转,那便是端木少奇。
端木少奇摸摸唇角,目光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