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子腾“出差”,不代表林海就坐等王子腾归来再“好言好语地商量”。
若是谁都能跟他来这么一出先斩后奏而毫无反应,林海自觉直接把面皮丢下水道得了,横竖谁都能欺负一下。
虽然为了西北备战,林海最恨节外生枝,不过他这回真是孰不可忍。
首先,他纵然十分信任……与其说是四皇子给他送来的消息,还不如说他笃信义忠王。至少在肃端王与忠顺王这对“双宿双飞”的兄弟一起倒台之前,他选择跟着这位前太子混!
在报完仇之前,义忠王的目的以及相应的手段简直直接又~粗~暴。在此期间,义忠王绝对不会四处树敌,也同样不会轻易丢开同盟。
林海顶着昏黄的油灯写了几封信,交给老包,让他派个信得过的人手带去江南——他得问问,他才离了扬州多久,怎么昔日的同僚旧识连点“小道消息”都不肯跟他说了。
什么呀!
了解林海的人都觉得林海不会跟王子腾联手,至少不会联手得这么毫无征兆。
甄应嘉这个地头蛇听说贾雨村弄着了“大买卖”,在花了些功夫打听到具体内容之后,连着犹豫了三天,都没想好要不要提前告密:但是贾雨村信誓旦旦,林大人离了扬州,难不成就彻底舍了他十多年的……地盘……
原话虽然不是这个,但意思总归没错。
众人,包括甄应嘉听了,都觉得在理,而且圣上已经露出要收拾肃端王和忠顺王的意思,那么同样跟这二位王爷不对付的王子腾与林海联手,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最后还是新任盐政御史觉得事情哪里不大对,不管怎么样我先打了小报告再说……这才通过一封密折入了圣上与义忠王的眼,随后经过四皇子再入了林海的耳朵。
从面前的甄应嘉口中得知始末,林海都不得不承认,贾雨村实在是个忽悠人才!而且他不必忽悠一世,只挣一时,有这么个时间差在,若是林海不明就里让王子腾哄住,再像推荐贾雨村一样推荐个人选,他就算上了王子腾的贼船!
话说在林海把信发出去没多久,甄应嘉便已经回京——他来到京城之后又让圣上派出去办差,也是巡查……其实就是去检查粮库。
这不风尘仆仆地刚回京面君之后,立即就跑到林海这儿“交代错误”来了。
既然要跟着大人物混,那就别轻易改换门庭。这还是从义忠王那儿得来的教训。
话说甄应嘉在南边的时候还不大相信,林海就真……实际上做主户部了?结果眼见为实,户部两位堂官目前为止的确是泥胎,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暂且都是拿着正印的“摆设”。不过听说,二位静极思动,并不甘心就这么熬日子熬到致仕,他们不说立即把林海拉下来,但折一折林海的名声却是势在必行。
这二位就挑中了贾雨村。
贾雨村这个人心眼儿很活,同时靠住王子腾之后又很听话,办事十分用心……不过官场上有这么一句话,你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把柄自然也就越多。
贾雨村自打做了金陵知府,已然被参了好几次,每次都有王子腾作保,这一次涉及盐政,当然就没这么好脱身了!
在甄应嘉回京之前,御史写好的奏折已然送到了圣上案头。不过这折子里倒是没提林海站在贾雨村身后,为其撑腰,只是说贾雨村的确借林海的名头在江南售官……二十万两银子一个位置。
话说林海作为前任巡盐御史,对扬州盐政了解极多,圣上问起举荐一二人选自然顺理成章。
此时林海也不废话,直接把那御史奏折的抄本递给了甄应嘉,“你且慢慢看。”
给圣上的密折,林大人这儿居然拿到了抄本……
甄应嘉想问,又有点心虚:其实他有点隐秘的小心思,王子腾和林海都混得好,他未必都见得这两个人好。但是他跟林海脾气相投,说起亲手陷害林海……能不能成功搁一边,他也是真做不出来。
林海看出甄应嘉的疑问,并不隐瞒,“义忠王给的。”
甄应嘉干笑一声,那尴尬之色都掩不住,于是他低头看起了那几张薄薄的笺纸。
老甄这反应虽在意料之中,但林海不知怎么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你难不成又得罪王爷了?”
甄应嘉微微抬头,隔了会儿又缓缓摇头,“王爷说让我去西南吗,”顿了顿他以实相告,“我想去西北。”
以前呢,到西南做官,好在忠顺王的老巢插几根钉子,稍微用点心,王爷就能看到成效……甄应嘉觉得这样的机会不赖;然而西北战事起,甄应嘉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现在去西南,西北平定之前,他恐怕都得先熬上一阵子的资历,因为圣上和义忠王轻易不会调整内忧外患。
而在西北,只要能负责好粮饷调运,战事平定,升官简直板上钉钉!
话说甄应嘉在金陵虽然是正三品,但做了许多年的虚职,转为实缺,撑死也就是四品道台……可若是能在三五年内再升上一品,那他这辈子在六七十致仕之前,兴许还能摸得着一品大员的边儿。
因为甄应嘉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在现代,高~干~的标准一般都是省部级,换到这个时代,就是正三品,说得是实职正三品。
林海能理解的老甄的急迫之心,也正是因为他急迫了,可能还有王子腾作对比,老甄有些失了分寸——圣上对王子腾多少有点嫌弃之心,最后还是让他做了天子近臣,内大臣。
老甄似乎觉得上面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也可以搁在一边,只要功劳够,能堵人嘴,圣上还是得按规矩晋升授官。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海忽然觉得现在劝说老甄未必听得进去:他其实也没办事拉着,揽着,让人不摔跟头。兴许人家还觉得你没安好心,阻人上进呢。
林海点了点头,“我听说史家大哥依旧去了西南,而史家二哥则要让王爷派往西北。不过西北的位子,大家都在争夺,万一拿不着……”
甄应嘉应道:“顺其自然。”
林海心中冷笑一声:你看着可不像会是“顺其自然”的主儿。横竖甄家有钱,他乐意造,就随他去。
就在林海白天在衙门里忙得抬不起头,回家还要整理证据,好给贾雨村点教训之际——参人还是林海的老本行呢,王禅扶着腰笑盈盈地走到他跟前,“老爷,说个趣事让你乐一乐。甄大人让甄家太太求到贵妃跟前,想请命去西北参战呢。”
林海“哦”了一声,片刻后才回过味儿,“让贵妃赶出去了?”
“那倒没有。不欢而散是真的。”王禅笑道,“贵妃都没提娘家人谋求什么,甄家跑去央求,也是……异想天开。”
林海放下笔,笑道,“许是走投无路了。”想了想,又道,“隔壁老王虽然不在京城,但估摸着,他觉着正是老甄向我告密呢。”言毕,从书案上捡了封信递给王禅,“瞧瞧。人家不在京城,什么事儿都没耽误。”
王禅一瞧日期,前天写的,再看内容,让她家老爷荐两个人。她摇了摇头,“这有点拙劣啊?稍微花点心思,甚至找到您的门路,随口一问就知道是骗人的呀。”
“谁又相信王子腾这个一品大员在哄人?”林海颇为感慨,“可见是缺钱缺得厉害,这种招都用得出来了。其实甄家有钱,他若是肯帮着老甄跑官,老甄也不吝惜那笔银子。”
结果……林海一语成谶。
五皇子的舅舅是吏部尚书,林海这一日从衙门出来,正好遇见五皇子的这位舅舅。
因为五皇子的关系,这位吏部尚书对林海十分友善,见到林海寒暄过后,便爆了个料,“甄应嘉甄大人谋到了个西北的道台。”也不卖关子,捧着手炉笑道,“还是王大人帮着他跑下来的。”
这个王大人说得自然是王子腾了。话说现在西北的官职比较吃香,但也卖不出天假,否则缺钱的王子腾何至于打盐政的主意,在明知道圣上和义忠王的眼睛几乎时刻不曾离开盐政的前提下。
吏部尚书大人显然话没说完,他又道,“这么财大气粗,倒是难得一见。竟是软硬兼职,把那二位同样候补这官职的人选劝得主动‘让贤’。”
好么,为了这么个官,居然露了富,简直作死。林海实在不想评价甄应嘉这番举动:好像着了魔。
似乎是林海的诧异与不认同太过明显,这位吏部尚书居然打算好人当到底,“林大人莫非觉得不值?说起来此事您也该知晓一二,宁国府的长孙媳妇不是前些日子没了吗?”
林海目光一凝,“难不成叛逃的那位……”
吏部尚书依旧笑眯眯的,“不可说。”
林海忍不住轻叹一声,在心中暗道:可见甄应嘉没说实话……前朝那笔财富谁都动心,查到了一二下落,果然不顾一切地追寻过去。
就是不清楚甄应嘉真正的目的王子腾知不知道。
王子腾至少在给甄应嘉谋官的时候不知道,不过……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