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周晓晨带着一身的伤回去,他那狼狈样是瞒不住人的,一进家门就被家里头两个女人给堵住了。
秦氏见儿子这样,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叫人给抢了,儿子的性子一向好,从小也没和谁起过争执,虽弄成这副模样回来,却也想不到是和人打架。
桂月梅见弟弟这模样也是又气又急:“是谁干的?弄成这样。”
周晓晨咧嘴笑了笑,强装成没事的模样,随便道:“没呢,之前在河边遇上大山了,咱俩说事的时候有些意见不合,后来话说得重了,就动手了。”
“和大山?”秦氏听儿子是和高大山打架,忙拉了儿子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回:“你伤着哪儿没有?你哪里是他的对手。”高大山曾经在山里头打死过狼,在她的眼里,自家这读书人的儿子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没,我还好。”周晓晨安抚道:“大山下手留了余地,我也没受什么伤。”
秦氏却是不信的,见儿子的嘴角裂了个口子,那块也已经开始肿起来,难免对高大山有些报怨:“你俩打小就一块玩,你对他也没少照顾,到底是说了什么话,竟还能动起手来,他也是个没分寸的,怎地还往你脸上打。”
“打架的时候哪留意那么多。”周晓晨朝姐姐看了眼,见她抿嘴不说话有些心虚,忙又说道:“娘,我衣服都脏了,让我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吧。”
秦氏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话,让女儿准热水,又说道:“一会洗澡,身上仔细看看,哪还有伤,都这么大人了还和人打架,真是没轻没重的。”怪完了别人,也不忘记说说儿子。
周晓晨连忙点头走进了屋子。到了房里,先把衣服脱了,低头看了看因是在河边打的架,身上不免有好几处擦伤,仔细按了一下肋骨,做了几个深呼吸,估计只是皮外伤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桂月梅在外头叫了一声水好了,周晓晨随手拿了一件外袍裹了就往小浴房走,里面水已经装满,边上还摆放着一瓶药酒。
周晓晨看着这些东西,觉得暖心,随后脱衣,拿水把身上伤的地方清洗了一个干净,再拿毛巾在几处痛的地方捂了一会,这才舒服了些。
洗完澡后,她换了一身衣服,秦氏站在外头等见人出来就问道:“怎么样,药酒擦了没?”
周晓晨点了点头,“娘你别担心,我身上没受什么伤,”边说边摸了下嘴角:“这也只是看着吓人。”
“都肿了还说没事,回头等你爹回来了,看他怎么说你。”秦氏没好气。
周晓晨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兴许阿爹还会夸我,总算有了男儿家的血气呢。”
“我看你是把脑子给伤了。”秦氏白了他一眼:“我去做饭。”说完也不再去理他。
周晓晨趁机回到了屋里,她坐到了床上,伸手把藏在枕头底下的一把匕首拿了出来,将它从刀销中拨出,这刀养护得很好,那么多年还是锋利得很。只是,这会儿看着这匕首却只有叹气的份儿,高大山的事总得有一个说法,不能打上一架就算完事,她已经想好一会儿找上门,只是,将匕首插到了腰间不太起眼的地方,既然已经撕破了眼,即便是她小人之心渡了君子这腹,她不得不防着点。
全都收拾准好了之后,周晓晨向外头走去,桂月梅见弟弟又要出去,张口问了一声:“你伤成这模样又要到哪儿去?”
周晓晨想了想,还是给家里人留了一个线索:“我去找大山,今天的事总得说个明白。”
“你还想找他打上一架?”桂月梅想歪了。
周晓晨失笑:“姐你说啥呢,我只想和他把话说说清楚,我一会要是晚回来,你和阿爹说我去了高家,到那儿找我就是了。”
桂月梅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又讲不出哪里不对,于是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句:“有话好好说,可别再打起来了,早些回来呀。”
“我知道。”周晓晨认真答应,和姐姐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两家离得也算不得太远,周晓晨走得缓慢,选择直接上高家也是出于安全的考量,一来高大婶还算是一个明理知事的人,有她在场高大山总要顾忌些,二来,真的万一有什么事,高家边上还有别的邻居,大声求救总有人能听到。
想好了,周晓晨到了高家,她拍了拍门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应门声,开门的是高大婶她见是桂月清忙笑道:“是月清呀,今儿怎地想着过来了,是要找大山?还是要买豆腐?”
周晓晨看着她,这位也是一个不容易的,寡妇带着儿子靠买豆腐为生,她常年劳作相比较同龄的妇人,要显老了许多,“我来找大山,他在不?”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样对于施诗的名声不好,也不想让高大婶知道,毕竟这也是一位爱孩子的母亲。
“他呀,还没回来呢。”高大婶刚说完,眼儿瞧见他脸上的伤便问道:“哎,清哥呀,你这脸上的伤是咋回事?”
周晓晨摸了摸嘴角,“不小心摔的。”
那高大婶仔细瞅了瞅,除了嘴角的破处那脸上好像还有些别的伤,“这是咋摔的,看着倒象是叫人给打了,清哥,要真是叫人给欺负了,叫上大山让他帮你出气。”要是别人她必是不肯让儿子趟这浑水,但桂家清哥打小就没少帮助她们家,这点小事自是义不容辞的。
“没呢,婶子,咱们村哪还会有人欺负我。真是摔的。”周晓晨再强调了一回。
那高大婶听他这样说,细想想也是,桂月清在村子里口碑极好,从没听说过他和谁结怨打架,可不像自家小子那么爱惹事,“大山也该回了,要不你进去坐坐。”
周晓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会儿离事发已经有些时候了,就算他躲在外头这会儿也差不多是回来的时候了,便点了点头,她进了院子,家里的大狗都在,见有外人来叫了几声,应是认出了人随后便又安静地趴着了,院子里杂物挺多,一边摆放着个大石磨还有一些木头模子,都是做豆腐用的,另一边有几个架子,上面晒着一些皮草,虽然东西多,却收拾得很是整齐,也不见乱。
到了屋子里头,高大婶给倒了杯茶,周晓晨道了一声谢,家里就两个人,高大山也还没有回来,也就免不得要说些家常。
高大婶先问了桂月清家里可都还好,又夸讲了他几句,到后面说到大山难免又话多了起来:“大山不像你能好好读书,不过,就算大山能读书,咱家也是供不起的,如今他也算出息,至于能撑起这个家,我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
周晓晨耐心地听,时不时点头应一两句,“婶子你也不容易。”
高大婶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儿,又觉得向一个小少年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便朝外头看了看,这会儿快到黄昏,往日高大山早该回来了,这会儿竟还没有动静,儿子今儿也没说要往山里头去,只说到河边弄些鱼回来,怎地这个时辰都不见人,这倒让她有些着急了。
周晓晨也看出了她的这份焦急,高大山做了这样的事儿,按道理来讲肯定不会再去山里的,何况他没有把狗带出去,就不会往深山里头去,心思微微一动,起身说道:“大娘,要不我还是先走了,回头要是大山回来了,您和他说一声我找他,您也别着急,指不定我一会回去的路上能赶巧遇到他。”
高大婶听他说要走,原本还想再留一下,听他话里的意思又有帮忙找人的意思,便顺着话应了:“好,你要是遇上了,叫他早些回来。”
“好,大娘您放心吧。”周晓晨说完,往外走去,等院门关了,她四下看了看,随后朝着一旁拐角的地方站着。
原以为要多等一些,没想到才站到那儿,高大山便从另一处走了过来,两人一打照见气氛就不同了起来。好在,施诗不在,没有了女人,两个男人也就冷静得多。
“咱们去村边上说去。”高大山直接开口。
周晓晨想了想那地方,算不得太偏便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无声的往那边去。
到了地方,高大山开口头一句:“你没同我娘说什么吧。”
周晓晨摇了摇头:“没说,这事我可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只想问你,为什么那样对诗诗。”
听他没把事说给娘听,高大山心放下了一半,再听后半句,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诗诗与我已经定亲了,大山,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你不懂吗?”周晓晨冷冷的看着对方。
“可你们还没成亲。”高大山反驳。
这话倒和前世那些,插足人家恋情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结婚就还有机会的小三也没什么两样,周晓晨惊讶于高大山这个土生土长的少年,竟然也有前世那样的理念,她怒极反笑道:“高大山,这话你自欺得了吗?”
高大山被他问得哑口,想了下再次反驳道:“那你呢?你既然定亲,又作啥去招惹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是要做啥?”
“你可别胡说,我和秦小姐清清白白的,哪有什么事。”周晓晨听他这样说撇清道:“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这话哪能乱说。”
见他理直气壮,高大山心里反倒有些虚了起来,那话是从桂二嫂那里听的,那会儿他心里存着邪火,听了也没多细想,这会儿人冷静了,倒记起桂二嫂的哪里是能够全听的,只是,既然没什么,那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又怎会到这么个小地方来,那一路他可留意了,桂月清前前后后照顾得周道呢,把人送走了也没再回来,想着便嗤了一声道:“哪用得着,还不是你自各儿做出来叫人看到的。”
周晓晨这会心里已经有了分数,那秦小姐来这里还真惹了□□烦,可即便如此,那高大山对诗诗的行为也是不可原谅的,不去纠缠那些话质问道:“你觉得我和那秦小姐有首尾,所以你就对诗诗下手?你欺负一个女人,你要不要脸?你配不配当男人?你是不是觉得,你要对诗诗下了手,她失了贞就只能跟你了?高大山我竟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此龌龊。”
“你胡说。”高大山急了:“我没对她怎么样。”
“没?我都亲眼瞧见了,你还敢说没,”周晓晨拿手在脖子上比划:“诗诗脖子上都划出血了,你敢说你没做什么。”
听到施诗伤了,高大山一下就怔住了,“她没事吧。”
“你说她有没有事。”周晓晨不答反问。
高大山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他拿手用力地揉了一下,“我真没做什么。”
周晓晨却是不信,她继续说道:“刚才我去你家,你娘和我说了好一通的话,说你长大了,能顶事了,说她供不起你读书,但你自己却有本事。”说到这里,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她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叫人欺负了,还说要真有人欺负我,让我找你来帮忙。高大山,你对诗诗做的,你对得起你娘对你的养育,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情谊,对得起诗诗吗?你得起你自己的心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高大山的气息都乱了,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晓得这事我做得不地道,可桂月清,我敢拿我爹起誓,我没对诗诗怎么样,”他有些急:“我同她说,我喜欢她,若是……若是你要和秦小姐,那我愿意娶她,可是她不肯听,还要走,我急了,才想去拉她,谁知道她就拔了簪子先是对着我,后来,后来又抵着自己,后来你就来了。”
周晓晨听他这样说也愣住了,那会儿,她顾忌着施诗的心情,怕多询问导致心理二次受伤,听他这样讲,再细想想以高大山的力气,真要下手了,施诗哪里能拖得过毒手,“就算这样,你也不该那样对她,你怎不想想,若是那时候到的不是我,是别人,施诗会被人怎么说道。”
高大山急着抓了一把头发:“我没想那么多。”已经很是懊恼。
对于他的说辞,周晓晨已经信了几分,只是她也不能只听这一面之词,等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和施诗确认一次,这会儿说开了,还有一些细节要问,“那,施家的柴是你给送的?”她犹豫了一下再问:“鱼竿……是你折的?”
高大山别开了头,连吸了几口气才轻嗯了一声。
得到这答案,周晓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会儿,她以为和高大山渐行渐远只不过是人长大了,谁知道里面就夹了那么多的事。
两人都没说话,低头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高大山先开了口:“桂月清,这事我晓得是我做得不对,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你。”他眼睛带了一丝红:“你,你对施诗,到底喜欢不?”
周晓晨转头看向了他,她想了想郑重道:“喜欢。”
时日飞快,七月半过后就是秋收之时,这一年庄稼长势好得惊人,桂老三拿着施茂送来的大镰刀着实省力了不少,同村有人瞧见这个也动了心思,他很是卖力地介绍了一番后,有人特意进镇去买,只是不少人因去年征兵的事欠了债,他们情愿累些苦些也不舍得花钱再买工具,这般虽然这个叫好却不是那么叫卖。
施茂毕竟经商多年,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也没有打造太多,最后还是小赚了一笔,不过小镇的发展实在是比不得大城,这让他又起了离开的心思。
周晓晨也在发愁,穷人为什么读不起书,不是付不出学费而是支撑不起书本纸张的钱,入学后夫子对她很是看中,也一眼就瞧出了她的问题所在,习文虽好做文章却差了许多,也是为此他每隔一日便会私下叫她多作一篇文章,这样纸的消耗也就大了起来。她不是不知柴米贵的人,虽然这些有施茂提供,她心里却是有一本账的。只恨曾经的她学的是西医只懂得站在手术台前救人,而现在年纪又太小什么都不能干,这样的无力感也不是头一回升出,实在是让人很不痛快,如今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念书,希望将来能够回报。
这一天,周晓晨早早便醒了过来,起床时外头天还没有亮,她披了衣服轻手轻脚开门走到小灶,借着淡淡的光先将灶火引燃,随后烧上了水这才走到边上洗漱,这样的事她做得很是顺手,自打来施家之后她总会尽量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刚开始是带着一些回报的念头,日子久了他们将她当作家人,她做这些也就不再是只为了感谢。
洗漱完水还在烧,周晓晨到一旁拿了扫帚,正准备打扫纪氏已经走了进来,刚开始她还会阻止孩子做这些,倒是丈夫说了几句,她才由着他:“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夜里没睡好吗?”
周晓晨笑应:“婶子早,我昨儿睡得早今天也就醒得早了些,是我吵着你们了吗?”
“哪有的事。”纪氏这会儿倒多少有些猜出他的心事也不去点破,她是在房里打理好才出来的,见灶上烧着水挽了袖就开始准备早饭。
周晓晨继续做自己的,两人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小灶扫干净后她便往外去清理,刚走进院子小厢房的门打开,女孩还揉着眼睛在看清人后先打了招呼:“月清哥哥早。”
“早,”周晓晨朝她一笑,“婶子在小灶呢。”
“嗯。”施诗轻应了声,往小灶去走进门后唤了一声娘,又转头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纪氏在边上催了一声:“还不快过来洗漱。”
周晓晨把外头的地全扫干净时,施茂才从房里出来,他站在门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施叔早。”在男孩问了安后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看样子还有些没睡醒:“早,”应完抓了抓头神情带着疲惫。
周晓晨见他这样便不再出声,低头继续扫地。
施茂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人才清醒了些,抓抓头刚要往小灶走忽地开了口:“哦,清哥儿昨儿你阿爹托人回信了,说今儿一定过来呢,你娘梅姐儿和源哥都来。”昨儿有应酬,回来时孩子们都睡了,他喝得有些多倒头就睡,这才没有把好消息说出来。
周晓晨一听眼便亮了起来,每年秋收之后就会有大型的赶集,这一次还正好遇上休沐日,前几天施茂就同她说了,叫人捎信回去叫他们全都过来两家一起去集市,只是这时代的通讯不便,信捎去了却迟迟没有答复,这叫周晓晨暗暗担心了好几天,就怕他们不能来,如今得了确定的答复,脸上的笑再也没法忍耐,“那他们啥时候到呀?”
施茂知他着急也无心逗弄,“集市开得早,他们应该不会晚,再说了就是你爹不急,你娘也一定会催着他早出门的。”
装了几日的淡定这会儿周晓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听完一这句后,她只想着早些打扫完早些吃饭准备,重新开始扫地手上动作加快竟把告诉她好消息的长辈晾在了边上。
吃完了早饭,周晓晨又重新洗了一把脸,回到房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随后就开始坐等,只要外头有动静她便会去瞧上一瞧。
都是知道他心思的,施家夫妇只在边上笑看,倒是施诗小声劝了一句:“月清哥哥,你别急。”
直等到将近巳时时,人总算到了。
“爹,娘。”少年在看到双亲后喜上眉梢,再看看后头:“姐,源哥。”调门都高了起来。
“哥。”桂月源三两步跑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好不明显。
周晓晨看着黑瘦的小弟,他这般倒不是因为吃不好,而是因为哥哥离开后,渐渐懂事的孩子每日都会顶替哥哥跟着阿爹帮着做一些活,不同于大儿子,桂老三总觉得清哥以后是要读书走另一条路,而从小就没啥天分的源哥以后必是和自己一样守着田地过的,他对于孩子的态度也就不同,小家伙要干的活比起同龄时期的哥哥实在是多了不少,而这些在作哥哥的眼里就生出了愧疚来:“源哥,”她叫了一声,不再和过去那般总会问他听不听话说教几句,她笑着对他说:“又长高了呢,也结实了。”
果然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爱听人说自己长大了,桂月源的胸脯还朝上挺了挺。
周晓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再往后看见到姐姐时一下愣住了。
少女今天很漂亮,她穿着一身石榴色的衫裙,黑亮的头发梳于身后,发丝间竟然还插着一支簪子,她本就长得白净这么一衬之下小脸越发了亮丽了起来,再仔细看唇上似还擦了些胭脂。
“姐,你今天可真好看。”周晓晨真心的夸赞。
那边做姐姐的却不似平日,桂月梅不做声红晕以可见的速度爬上脸。
这作态叫周晓晨一下无措了起来。好在秦氏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梅姐儿,源哥愣着做啥,还不叫人。”
那姐弟两忙向施家夫妇问好,施诗也跟着叫人,大人孩子们互相见礼之后,纪氏请他们进去坐,“先歇歇,喝口茶咱们再过去。”
桂家人自是客随主便。
周晓晨看了姐姐几次,每每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将小弟拉到边上低声问道:“姐她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呢。”
桂月源听哥哥问及,眼睛贼亮贼亮地转了转,“哥,你带我去你房里呗,”接着又装神密里拉了拉他的衣袖:“要到你房里才好说呢。”
周晓晨不明白他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这得意的小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娘,我带源哥到我屋子里看看。”见母亲点头姐姐依旧不动,心中的疑问更大了些,将人带到屋子里后催问:“姐她到底怎么啦,快和我说。”
“嘿嘿。”桂月源咧嘴先笑,小手一伸:“哥先给个糖吃呗。”得到的是一个爆栗。
“行呀,和我说起价来了。”周晓晨哪会买这账,看臭小子不屈不挠地盯着自己看,到底还是软了心肠,翻找到存着打算回家送他的糖:“给,这原本就是要给你的,快说,姐到底怎么了?”看那样子也不像是来了月事。
桂月源喜滋滋地接过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拿了块往嘴里一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娘要给姐姐找婆家了呢,前天家里来了个媒婆,今儿说好要去相看的。”
“啥?”周晓晨听到这个满脸不可思议结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唯恐他不信一般,桂月源重重点头:“真的,早上姐姐出门时,娘还特意给她梳了头,点了胭脂呢,我在边上都瞧见啦。”
难怪姐姐的神情会扭捏成那样,还特意穿戴一新,这下,周晓晨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想到她的年纪心里就着急。
“哥,你不想姐姐嫁人呀?”桂月源看出了不对劲:“我也不想呢,不过,大伯娘说啦,女儿家都要嫁人的,这样才好。”
“可,可她才那么小呀。”周晓晨暴躁。
“哪小了?”桂月源和姐姐岁数差得多,自不会觉得她小抓抓头:“那个媒婆说了呢,再不给姐姐相看,要晚了。”
这下周晓晨彻底哑了火瞪眼干看着弟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这不是那个女人二十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世界,这是十三及笄十六嫁人的时代。
桂月源还在那里自顾自说:“阿爹也和我说啦,我长大以后要有本事,有本事了就能给姐姐撑腰,哥,咱们一块给姐姐撑腰。”
……
集市开在城西边,这里有一座月老祠,远近十里九乡的就这么一个求姻缘的地方,都说这里灵验得很,香火也就旺了起来,久而久之也不晓得是啥时候,月老祠前头这块空地连带着相近的几条街就成了赶集的地儿。
两家人一块走在市集里,四大四小怕走散,桂月梅牵着施诗的手,周晓晨拉着弟弟,前后有大人护着。
集市要开三天,有现银买卖的也有以货易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晓晨却置若罔闻一般,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这事大概连施家的人也都知道了,回到主屋的时候房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就连施诗都是一副红脸低头的模样儿,必是听到了什么。侧过头瞄了姐姐一眼,只要想到她一会要去相亲心情就复杂难言。
一旁的桂月源却与哥哥不同,他本就处在好奇的年纪,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物,要不是手被人抓着怕是早就跑没影了,怀里揣着一包刚买的咸花生,手里拿着糖葫芦,边舔边四下看好不自在。
周晓晨再次看向姐姐,大抵是次数太多,再看时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女孩显是误会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将手中还未曾吃过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周晓晨瞬时被闹了个脸红忙说道:“诗诗妹妹你自己吃我不要的。”偏身旁小弟这会儿也仗义了起来,摇着手上咬去大半的串儿:“哥,你吃我的,我这里有。”孩子们的举动引得大人们一阵笑,连一直存着心事的桂月梅也有了笑意,朝弟弟眨了下眼儿总算有了平常的感觉。
边走边看说说笑笑,“那边有卖器具的,我和三哥过去瞧瞧,前头那块是卖小物件的,要不咱们分头看,一会儿看完了在路口那个大树下等。”男人和女人的看点不同,久了就有些无趣,施茂确定环境后出声提议。
秦氏和纪氏点头答应,桂老三叮嘱小儿子一句听话这才离开。
“香粉、首饰,要啥有啥都来看看呀。”
“针线,香袋便宜啦。”
小贩们一见有带着孩子的女客就连声招呼。
“木簪子五纹钱一支,好看的木簪子。”公鸭子嗓子一般的叫卖声在人群里很是突兀,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端着个长方的扁木盒子两边系了绳往脖子上一挂,他个子挺高长得也周正,大抵是晒得有些久额头上冒着汗,“来看看吧,木簪子各种花样儿的,多买还能便宜的。”
这样的少年最能引得妇人的目光,纪秦两人还真就直接走了过去,孩子们跟在后头。
“婶子,瞧瞧吧,这都是桃木雕的……。”少年的目光在扫到妇人身边的少女时顿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各式各样的花样儿都有呢。”
秦氏低头看,盒子里红布铺了一层,上头摆放了十来支木雕的簪子,做工倒还真不错,花样儿也很是新奇,不光有花竟还有小鸟蝴蝶一类的。
“婶子,我这个比不得那些铜的银的精贵,可我这些个样式准保是别家没有的。这些簪子一个花样只有一根,都是独一无二的。”少年说完眼儿不自觉地又往边上的少女瞄了一下。
纪氏伸手拿了一支仔细瞧了瞧忽地开口问道:“你是打南边过来的吧,我听你口音像,这花样也像是南边的。”
少年不想竟被人说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呢,婶子好眼力,您也是南边来的吧,咱们都是南边的也是有缘您要买的话,两支我再便宜你一纹。”
纪氏出身商户丈夫又是此道高手哪会不明白这小儿的心思,眼一扫见他的手上隐隐带着几道伤,便生出了恻隐:“我看这个还行,要不给梅姐儿和诗诗各买一支平日里戴着玩吧。”
秦氏也已看出了少年的不易点了点头。
小货郎一听有门,忙从里头挑出一支:“这个您瞧瞧,是五朵的梅花,正衬这位姑娘的名呢。”
秦氏伸手接过了梅花的那支细看了看,当真是雕得十分精巧,再将它递给女儿轻声问道,“梅姐儿,你看看可喜欢?”
桂月梅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嘴角浮出了笑显是很喜欢:“娘,就这支吧。”她轻声应。
少年听她这样说眼儿一亮嘿嘿憨笑了下,接着又挑出了一只小兔簪子:“这位小妹子看看这支吧,这是小兔子年纪小些的姑娘戴着最是好看呢。”
“喜欢吗?”纪氏问女儿。
小丫头却不说话,脸上没太多表情。
小货郎见她这般忙解释道:“是不是觉着这兔子的样子和平常看到的不一样?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呢。”他指了指兔子又指了指天:“这个呀,可是月亮里的兔子呢。”
“月亮?”女孩听到这话瞬时瞪大了眼。
“是呢,是月宫仙子养的兔子呢。”少年继续说,还特意指了指兔子身下的那个半圆弧:“看,这就是月。”
“月。”施诗越发地看得认真了起来。
周晓晨站在边上对这位年轻货郎的推销手段暗赞了一声,好奇心下凑过去看,小兔儿半蹲着一耳竖一耳垂,踩着的地方是斜向的四分之一弧很像一弯新月,大抵防断尾巴略长了些正好和弯月的弧相接,雕工与后世手工自是无法比的,但胜在心思精巧,确实十分的可爱,她有些心动忍不住伸了手指在那小耳朵上来回摸了下。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他,抬头对娘亲道:“娘,这个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