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靠在小院的不远处,桂老三家里的低气压因客人的到访而变得气氛不同了起来。施茂的到来让愁了一个早上的桂老三眉宇舒展了开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将人迎了进来。
将那一家子请进了门,和父母一同过来的施诗进来后,那黑亮的眼儿就往四下瞧了又瞧,在没有看到想要的那个人后,脸上的笑便淡了些许。
同样伴随母亲出来迎客的桂月梅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丫头脸上的小小变化,与大人们行完了礼走上前去,轻声在小丫头耳边道:“清哥去河边钓鱼了,说晚上要做全鱼宴,你来的正好清哥每回都能钓到不少鱼呢。”
心思被人说破了,女孩耳朵根子一下烧了起来,小脸却不动声色地打招呼:“月梅姐姐好。”
桂月梅被她这作态逗得有了笑意,先前的阴霾扫去了大半,伸手在那小脸上捏了一把。
施诗也不躲由着她逗弄。
那头秦氏注意到了这边,见女儿脸上有了笑意心也宽了不少:“梅姐儿,带施诗到你房里玩去。”
两个小的一起点了点头,手拉手就去了小屋。大人们自也有她们要说的话,将人打发了正好。
施诗跟着桂月梅进了她的屋子,才走进去就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房间并不像以前来过的几次那样整齐,绣到一半的绷子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一些裁剪后没来得及缝起来的布料子,东西摆放得十分零乱。
桂月梅因心里有事,这几日房间也没有怎么好好的收拾打理,这会儿来了人这才想起这么一当子事,只是客人在也不好这会儿再弄,只能笑着解释道:“这几天忙着给清哥赶制要穿的新衣裤,都乱糟糟的。”
施诗听是给桂月清做的,瞬时就来了兴趣走到桌边拿起了绷子,上头绣的是松树的花纹边上照旧是一轮明月,很是雅致却不像是用来做衣服的,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要做笔袋子的吗?”
“是呀。”桂月梅走到边上:“清哥这回去,兴许一年半年都回不了家,这次连冬衣也给准备了几件呢,听人说考上府试大多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子弟,也不是要攀比什么,但总也不能太寒酸了。”
施诗听了那句一年半年都不回家后,小脸便带上了一丝没落,手指在那没绣完的松树上打了几个来回,不吭声。
桂月梅看着她心思微微一动,“我这儿还要赶着帮清哥缝衣服,要不你来帮帮我,你针线活也不错,不如帮我把这没绣好的松给绣完吧。”
“我来?”施诗有些意外地看向桂月梅,乌黑的眼在那一瞬亮了起来,“让我来绣这个笔袋吗?”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重复问道。
“是呀,你来绣完它。”桂月梅摊摊手做出为难样:“清哥再过几日要就走了,我和娘天天赶还让几位伯娘帮忙呢,我真怕赶不急。”
“行,那我来。”听了这话施诗那还会犹豫,说完就将绷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随便从边上针线篓子里拿了线,就准备要去绣。她认真专注倒没看到身边那位嘴角边挂起的那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桂月梅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将房间里的东西略收拾了下:“有你帮我可省心多了,对了,你如今女红学到哪儿了?制衣学了吗?”
引了线施诗顺着花样准备下针,听到这句问话时,她的手停顿了那么一下,神情有些小小挣扎,到底还是说道:“会是会些,但要我做还差得远呢,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未出阁的姑娘,除非是至亲要为别的男人做衣服那是万万不行的,桂月梅深知这道理,之前问话也不过是顺口,倒不似做笔袋真存了心思的,“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说给我听听reads;。”忙将话题扯了过去。
“也没什么,倒是又跟娘学做了一些点心,下回我再过来做一些带给姐姐尝尝。”施诗低头回答,手半点没停已经开始绣了起来。
这厢两人边做女红边说着话,那边大人们也已聊开了。话题不外是关于桂月清这次考试后入学的事,另外又说了一些家常,聊完这些男人和女人的话题也就变得不同了,施茂同桂老三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便寻个借口躲出去说话。
这两人要有什么话,总是会跑到施家的老宅子,这回也是照旧往那儿跑,待到了地方施茂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三哥,我这一趟来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商量。”
桂老三是个直性子说道:“啥事,你直管说。”
施茂略思量了一下便说道:“三哥,你愿不愿同我亲上加亲,咱俩除了当兄弟再做个亲家?”
桂老三一听心头一跳,两家对彼此儿女的事,先前都有过暗示和试探,却一直没有这么正正式式提到明面上来,他总以为施茂是想等儿子考完了院士,有个正儿八经功名了再说,这回把这话说开了,倒有些意外,他是个老实人也不搞虚的先把话说了开:“大牛,我们家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这几年虽然地里收成不错,但日子其实过得还是有些紧巴的,清哥能安稳读书也都靠着你的接济,清哥眼下是考过了府试,可是,将来能不能过了院试还是未知的事儿,我没读过书却也晓得这功名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真要容易,以为岳父那才能还只能当个秀才,在这村子里没埋了一辈子?”
施茂一摆手打断道:“三哥,你说的这是啥话,你当我看上清哥是因为他将来能当官?”
桂老三忙摇了摇头道:“我哪是那个意思,其实,你嫂子和我相中施诗很久了,可眼下咱们家与你家比确实是高攀的,你看,清哥真要考不上,咱们家也供不起他一次次的考,真要是那样,到时候怕是要和我一样老实做个种地的庄稼人,我当年娶你嫂子一心想要她能过得好,可农户哪有不操劳的,施诗是人打小娇养着的宝贝闺女,我是这么想的,要不咱们等清哥考过了院试,有了好前程了再定下这门亲。那样我心里也踏实。”
“三哥,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咱们都是有闺女的人,想着闺女能找个好男人的心你该懂,我看中清哥也不图他将来有大前程,清哥我也算看着他长的,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懂事又有担当,他住我家时对诗诗也照顾,两个孩子也处得好,我们也是过来人,虽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比之那些媒婆子寻上门,两家不知根知底的,像他们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将来要成了夫妻,感情一定会更好一些。”
说到青梅竹马桂老三不免想到妻子,确实比起那些托了媒人成亲才头一次见的,这种打小认识知道彼此性情的更能处得好,他本就想让施诗做清哥的媳妇,施茂把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不肯的道理,只是还有另一件事叫他顾虑,于是又说道:“既然大牛你不嫌弃咱们家清哥,我也断没有不答应的,可,眼下还有一件事儿,”接着将梅姐的事儿统统说了:“梅姐被退亲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昨儿我又把那个媒婆子给赶走了,唉,梅姐的亲事怕是一时难说,我们也就指望着清哥能出息,好让梅姐儿寻门好亲,梅姐儿是姐姐,不说哪有弟弟定亲定在姐姐前头的,但说这会儿真要给清哥定了,我怕梅姐儿心里不好受,这事……”
“这事也没啥,先前我媳妇也同我商量过,我的意思是只要两家私下把这事先给说定了,往后等梅姐儿定了亲,咱们再请媒人过个明路,这都是不着急的事,而且,我想这事咱们也先别和清哥说,他眼下是要读书上进的时候,又是这样的一个岁数,真要先和他讲了,到时候分心反倒不好。”
桂老三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行,就这么说定了。”又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旧玉:“这是你嫂子出阁时给我的,你拿着这就算是信物了。”
施茂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随便从他怀里也拿出了一块小玉:“这个三哥你也拿着,咱们这可就算说好了,往后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reads;。”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桂老三拿过了玉,儿子的亲事有了着落,又是这么一门好亲,他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笑:“是,是亲上加亲,咱们往后就是亲家了。”
尚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已被人定下的周晓晨,这会儿正忙着钓鱼,亲自确定了那几个背后说闲话的人的身份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她平时在村子里少,又不是个爱窜门子往外跑的,说实在的,村子里的人她也不是个个都熟的,是以刚才听了高大山报的名时身份和人脸她有些对不上号,等她走近了看清了脸时,才发现竟是有相熟的,那妇人与二伯娘似乎是有些往来的,联想着那些话还有对娘亲的不满,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她们会这样说似乎与二伯娘有些关系。
没让她们发现小心地退回来后,这件事就一直缠绕在心头,大概是受到情绪的影响,那鱼竟然久久也不上钩,变得难钓了起来。直到那边的妇人们洗好了衣服,结伴回家再无动静,她才缓缓将杂乱的心思收了回来。这么着,过了那么久除去头一条送人的,竟是一无所获,家里还等着她的鱼做宴哄姐姐开心呢,这可是头等大事,越是着急越难钓上鱼,直到源哥和高大山提着水桶回来还是没有突破一条的纪录。
“咦,哥,你到现在才钓了一条呀。”桂月源自打记事以来,在他心里他哥就是一个神钓手,按他的算法这会儿应该有三四条了,竟然才一条。
高大山看了看仍旧只有一条的水桶,也忍不住调笑道:“清哥,你这回可是失手了。”
周晓晨懒得理会他俩:“不是还下了网嘛。”自我宽慰地说道。
桂月源找了一处平地,把抓了虾的桶子往上面一放,“我去看看网里有鱼了没。”
“你小心些。”周晓晨关照了一句,看着弟弟慢慢往河里走。
高大山站在那里没动,只在桂月源下水后突然轻声说了句:“你还想着刚才的事?还有那些人说的话?”
周晓晨眉一动不说话。
“心不静哪能钓着鱼。”把当年这人同自己说的话还了回去,高大山蹲了下来:“还是快意恩仇的好,至少心里不憋着还痛快。”说完他又站了起来,朝着河边叫道:“源哥,我过来帮你。”
周晓晨看着他走过去的背影,竟有了那么一丝当面把那些背后说是非的人骂上一顿的念头,就如她前世年少时一样,可想到秦雨,那念头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三个人在河边又忙碌折腾了许久,周晓晨这边也总算重新恢复到了状态,最后满载而归。
高大山帮忙一起提鱼,回到家时桂月源眼尖看到了停在远处的马车,高兴地叫了声:“是施叔过来了。”
周晓晨也望了过去,心里头想着那许久不见的小丫头也不晓得有没有一起过来。脚步不由得快了些许。
“娘,我们回来了。”还没进院性急的桂月源已经大叫出了声。
里头人听到了动静,秦氏和纪氏一道走了出来,边上小屋施诗也跟着桂月梅出来相迎。
“施婶,诗诗姐。”桂月源抢着先打招呼。
施诗在看到来人时眼就弯了起来,“月清哥,阿源。”她叫的是两个人看着却只有一个。
“纪婶好,诗诗。”周晓晨回以一笑,冲着小丫头眨眨眼。
女孩见到月清哥的小表情笑得越发的灿烂了起来。
落在最后的高大山看着那个比村里姑娘全都漂亮的小人儿,眼都要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