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地牢里的气氛变得奇怪而肃静,越发冷清。七七轻轻咽了咽,果然现在还不是问这种话的时候。
“是真的,只是”沈柔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七七发誓她不会出卖师父的。
“是褚逍遥”
七七一抖,师父我真的没有出卖你只怪我娘太聪明了。
沈柔轻轻一笑,有些嘲讽:“除了你那嘴碎的师父,我实在想不到是谁。”
七七避开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问道:“这件事真的是真的”
师父曾说,鱼家二少爷鱼封当初在行走江湖时,和母亲一见倾心。只是后来两人身份大白,鱼家长辈坚决不许母亲进门,最后这姻缘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母亲嫁了父亲,那鱼封倒是一直没有娶妻。
听说只是听说,当不得真。如果不是母亲一再对鱼家表现出抗拒之意,七七还想不到这件师父随口说的往事。但是见她亲口承认,还是很震惊。
“是真的又如何,已经过去了。”沈柔看了看她,“鱼家人生性薄情,若当年鱼封愿意舍弃权贵同我离开,也不会有如今的你。但也同样不会让我碰见你父亲。”
七七颇觉有意思:“听娘话里的意思,娘后来是喜欢上爹爹了。但”她神情已变,变得乖戾,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柔又何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亦或是要嘲讽什么:“你是觉得,我若真喜欢你爹,当年就不会杀了他”
七七僵硬着脖子点点头:“对若真喜欢对方,哪怕是走火入魔发疯了,也不会那样做的。”
沈柔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转而往已碎裂的废墟走去,没走两步,袖子就被后头的人捉住,声音低沉:“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可我什么都想知道,至少我父亲的死因,我有权知道。”
见她并没有打算说,七七冷声:“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沈柔身体猛地一震,怔了片刻,才紧盯着她:“你当真想知道真相”
七七微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沈柔默然许久,才道:“你爹为了给我压制魔功,救我一命,所以偷偷练功。他耗尽心血,终于将我身上魔功化去,可是你爹却因心脉尽断”
“所以不是你杀了爹,而是他为了救你”七七怔神,没有想到母亲瞒了十余年的真相,竟是这个。
事情已过去太久,沈柔眼里唯有疲倦。
七七怔神,突然觉得地上的苔藓霉味更加刺鼻,刺进胃里,闻了十分难受。
“娘不喜欢鱼家,是因为鱼家的人薄情。换做当年娘嫁的是鱼封,他会那样做你要找的,是像你师兄那样的人,可以为你做一切的人。”
说来说去,终于是说到这个了。七七觉得这才是母亲想说的,她坚信鱼千里不会为了自己而舍弃一切为她解开寒毒,所以一开始就不愿她跟他一起,而是要把她许配给师兄。
“鱼千里并非是真心待你,他要的,是权势,是各大门派的秘笈,哪怕是陪你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利益。”
“他不会。”
七七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等她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手脚无力,瘫软在母亲怀中。沈柔抚着她的脸,像儿时那样抱着她。
七七摇摇头,嗓子发不出声音。沈柔将她背到一旁,她才看见前面不远处,正是她一直找的暗格。耳边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娘不是让你告诉他,百灵草定是放在左边吗他若是找向右边,你就该明白,娘说的没错。”
这件事七七的确是亲口告诉了他,心中笃定他会先去找左边的暗格,并不惊慌。悄悄运气,将体内让人软绵绵的毒散出体内,以她的功力和驱毒的本事,没多久就能恢复了。
“哒哒。”轻轻的脚步声在地牢里响起,像是特意在隐藏内力,步伐的力道有些乱,七七一时也听不出是不是鱼千里。
“哒哒。”声音逼近,就在一墙之隔,七七终于听出来,的确是鱼千里。
她稍稍挣扎起身,紧盯断墙。不多久,一个灰衣身影从前面走过。看地上的影子可见那人偏头往这边看了看,但因有墙壁阻隔,并没有走进。片刻他就走到了两个暗格之前,站在前面缓缓伸手。
七七体内的毒解了大半,已经有力气站起来。沈柔伸手将她肩头压下,冷盯前头。七七抿了抿唇,想看他是不是真的会选百灵草救自己这事无需赌,她赢定了。
鱼千里细看前面,确定这里就是暗格。想到那喽啰所说右边才是放置百灵草的地方,抬手往那重手轰去。
轰隆一声,厚重的墙应声碎在地上。等尘土散开,鱼千里却见里面没有金银光芒,唯有几个书架,放着数以百记的书籍。他愣了愣,猛地察觉到背后有人,警惕转身,见是七七,下意识笑笑:“快走远点,我将左边的墙也震碎。”
毒素未全部消失,七七站得有些不稳:“鱼千里,我不是说过,左边才是放百灵草的地方吗为什么你先找的是右边难道真的像我娘说的,你是为了秘笈”
鱼千里微微皱眉:“你师兄刚才捉了个人,说你说的地方是错的,右边才是”
“师妹可千万别听他说。”地牢宽长冷清,有一点声音都显得空荡荡。苏云开倦懒的嗓音在地牢里听来竟很清楚,一张笑脸看起来更是在地牢隐隐灯火下映照得明朗,“我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话,而且这个小喽啰也不是这么说的。”
他将右手拎来的精瘦汉子丢在地上,踹了一脚:“你方才对这人说了什么,重说一遍。”
不用他说,鱼千里也知道自己被他算计了。
那汉子说道:“我跟这位大爷说,左边放的是各种宝贝,右边放的是秘笈。”
鱼千里并不意外,目光投向七七:“七七。”
“够了。鱼千里,你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丢下我不管。哪怕是三年后重逢,你还是没有变。一样的自私,你从来没想过要娶我吧,只是想要我们南山的武功绝学,或者是要借我的手,帮你偷其他门派的秘笈。”
“七七”鱼千里不知她为何要纠结这种事,实在很反常。
“不要喊我。”七七颤声,“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语气决然决杀,听得鱼千里愣神。苏云开手中长剑微微出鞘,看向沈柔得示意时,却见她几乎无法察觉地摇头。稍稍一顿,才将长剑压下。
鱼千里脸色冷然,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那灰色长衫像行走在雪山中的行者,孤傲清冷,看得七七胸口一闷,又因那毒全都逼到心口,弯身一吐,一大口血喷溅地上,身子瘫软下去。
“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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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涛拍打的声音是溪流无法模仿的,哗啦哗啦,在海风的轻送下,还能闻到海腥味。
七七翻了个身,身体猛地一空,从床板上摔了下去,跟地面撞了个结实,脑袋差点没撞出个包。她吃痛地揉着脑袋,门外已经走进两个女弟子,她眼一横:“出去。”
女弟子一个哆嗦,忙转身要走。
七七又大声道:“站住,回来。”
女弟子没好气地回身,真不知这丑八怪是哪里蹦出来的,天天跟在教主身边就算了,还对她们指手画脚。
七七揉揉头说道:“浮游子的寿宴结束了”
“回姑娘,结束了,如今已经返航。”
“那其他门派的人呢”
“都已上船,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岸了。”
七七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她走到窗口前,从那窄小的窗往外看去,的确是在海上。在这里能看见离了十余丈远的另一艘船,哪怕是从这里用轻功过去,也难。而且海上听说有会吃人的大鱼,一般不会轻易在海面上展示蜻蜓点水般的轻功,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咚。”敲门声只响了一声,门外有人说道,“玲珑,你醒了”
七七应了一句,转身看去,就见母亲端了碗药汤过来,放在桌上,神色轻柔:“快过来喝了,这不比在海面上平稳,怕船一颠,溢出来。”
“我没病。”七七坐在桌前,托腮看着黑能见底的碗,“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布的局,要我憎恨鱼千里,可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不像当年那样脆弱,可以任人拆开。”
沈柔一顿:“你说什么”
七七笑了笑,盯着她字字说道:“我说,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从师父飞鸽传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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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七七用手指轻轻在热气腾腾的药上面画了一圈,继续说道:“知道我们医谷通信暗号的外人,只有师兄。你让师兄冒充师父的名义给我们送信,引我们去明月宫。再让师兄杀死段红妆,拿走了百灵草。又让师兄告诉我们,凶手会拿着百灵草去无量教救浮游子。我和鱼千里马不停蹄赶来了,并且顺利进入地牢中。你的目的,是要我亲眼看见鱼千里背弃我。虽然如你所愿,可我并不喜欢被你这样愚弄。”
“你有什么证据”
“本来我不敢确定,直到我发现”七七满目不屑,“那个被绑的无量教门人,他的神色很镇定。一个这样镇定的人,怎么会轻易说出自家门派的宝贝藏在了暗格唯有一点可以说明,他是和你们串通的。不,或许应该说,和你们串通的,是浮游子。他已是垂死之人,你便以百灵草作为交易,让他帮你完成这个计划,再将百灵草给他作为报酬。否则他的门人怎会帮你,而这地牢又怎会进来得如此轻而易举,甚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人视察,只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我说的可对,母亲大人。”
沈柔默然许久,才正眼看她:“那你为何当时不揭穿为娘”
“因为如果我一再表现得信任他喜欢他,你就会把他杀了杀了我最喜欢最记挂的人,让我完全死心。与其说你是想让他离开我,倒不如说是想看看我有多喜欢他。”
“玲珑为何你总要辜负为娘与你的亲生母亲作对”沈柔声音凌厉却满含身为母亲的情意,让在外面站守的苏云开也是一愣。他自幼生长在南山,从未听过师父有过这样的语气。
七七更是愣了愣,当即偏头否定:“不要妄想骗我,你若真的那么疼我,又怎会让我练魔功,想让天生体带寒毒的我为你练武”
沈柔冷笑:“你若不练魔功,早就因体内寒毒死了。当初你出世,我抱着你访遍名医,甚至还去皇宫中抓御医来问。可都没有用,直到后来你师父出现,说可以先练魔功抑制,所以我才逼着让你学。”
七七怔了片刻,又恹恹说道:“你讨厌我,从小到大都讨厌我。”
沈柔轻笑一声,却万般无奈:“我讨厌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我送你去南山时,你可知娘有多难过你以为我只去过一次医谷可你又怎知我每每想见你,却又怕被你讨厌,躲着看你一眼的心情”
哽咽的声音满是悲怆,扭曲的脸让人看了都觉痛苦,让七七看得愣神。
这十几年来母亲过得那样痛苦,她却从来不知道,甚至以女儿的身份,让她更难受。
饶是如此,沈柔也没有落泪半分,在人后她可以泪如雨下,但在人前,尤其是在女儿面前,她绝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娘已知道你对鱼千里的心意,你定不会和别人双修,为了救你,唯有杀了他,你方能死心。”
七七惊愕,跪身在地:“女儿拿到了明月宫的半部心法,女儿还能多活半年。这半年时间里,定会找到活命的方法。让女儿试一试吧。”
“你如何能找到其他活命的方法从你外婆开始,我们已找了五六十年。”
“将明月宫下部心法拿到,就可以活了。暗影跟我说,南山和明月宫本就是同门,只是明月宫后来拿走了心法,所以他们武功弱,我们武功强,却易走火入魔,只要两者结合,就能破解。”
七七说得诚恳,让沈柔看不出是假话。暗影那暗影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明月宫宫主废除了么,她怎会看见。
“暗影说过,要我将杀死段红妆的凶手交给他,他才会给我秘笈。”七七摇摇头,“我不会杀师兄的,所以”
沈柔这才想起她方才说的话来:“你师兄没有杀段红妆。”见她意外,她又说道,“我的确是让你师兄假冒你师父的名义去给你送信,引诱你们来无量教。但段红妆的死,与我们无关。你师兄久等不见段红妆身影,于是去找她,谁想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师兄不想多惹麻烦,于是拿走百灵草。”
七七诧异:“那师兄也没有去过禁地”
“当然没有,他拿到百灵草后,就直接来跟我复命了。”
本已清楚了的事,瞬间又复杂起来。那杀死段红妆的人,到底是谁
沈柔见她忽然笑了笑,莫名道:“你笑什么”
“我笑娘亲和师兄不是凶手。”七七真是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地找到凶手,然后把他的脑袋交给暗影,拿我的心法。”
沈柔默了默,说道:“跟娘回南山休养,内伤好之前,不许外出。”
“女儿不能跟您回去。”七七瞪大了眼,“我得去找鱼千里,跟他说凶手的事。”
“不行。”
沈柔水袖一甩,便离开这船屋,随后七七就听见门被上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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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鸽子歪歪斜斜地在桌子走了两步,身子一歪,终于倒了下去,抽抽小腿,一动不动。七七戳了戳它的肚子,还活着,只是晕倒了。她叹气:“我的第二十一只鸽子。”
旁边的婢女忍不住说道:“都二十一只了您还不放弃啊”
“当然不。”七七被憋得脾气都暴躁起来,“去给我抓一百只鸽子来,我就不信一只都飞不出去给鱼千里送信。”
婢女觉得这事真没希望,不许想动。念头刚起,就被七七踹出门外:“快去抓鸽子”
她就不信布满机关的南山还真的就逃不出一只鸽子。
每次偷偷送走的鸽子都被迷晕了丢回她的桌上时别提她心里闷得有多慌,这简直是母亲裸的讽刺别跟我斗,你还没这个本事。小丫头,乖乖待在山里吧。
七七心塞
她又开始看南山地图,貌似除了那面陡壁,就没其他出路了。但是她畏高,那天有鱼千里牵着她的手,她才兢兢战战地鼓足勇气跳下去,可现在没有。万一她站在峭壁上,两眼一黑晕过去怎么办。
没有人英雄救美她可不干。
而且事实证明南山峭壁下是没有绝顶高手隐居的。
七七托腮,心里苦闷。听见团团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时都觉得是出现幻觉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团团。
“师姐,师姐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的房门给炸了。”
七七一个箭步跳了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团团。熟人见面分外眼红,七七一把抱住他:“团团”
团团被她掐抱得满脸通红,奋力拍打她的手:“师姐你松、松手,我不碎你的门了,不碎了。”
七七抽了抽鼻子,松开他给他理好包子头:“你怎么跑过来了”
团团指了指旁边,七七顺眼看去,立刻站得笔直,面有惊喜:“师父。”
眼前男子身高八尺,年近四十,精气神却如三十而立的男子,如果长须是花白的,定像个世外高人。不待他开口,那长须就被七七捉住,眼前美少女的脸突然就凶起来。
“一走就是一年,把医谷和团团都丢给我,就给我留了十两银子,真的够啦,现在你还敢出现,快把欠我的饭钱和团团的奶粉钱还给我。”
团团:“”奶粉钱是什么鬼,他很久没喝了好不好,诽谤
褚逍遥叫苦不迭,他就知道不该来的。谁告诉他姑娘家碰到喜欢的人后会变得温柔的,他家大徒弟明显没有啊,好像变得更凶了才对:“师父是有苦衷的。”
七七咬牙:“躲债主”
褚逍遥一顿:“咦,你怎么知道”
“师父”
褚逍遥忙从兜里掏出几个碎银给她,七七这才松手,揣进怀里:“这点不够啊,我记在账上了。”
“师父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弟。”褚逍遥摸摸团团的脑袋,“果然在你还小还俏皮的时候就该卖了,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没人要了。”
七七撇撇嘴:“我可是要做盟主夫人的人,以后师父你可是盟主的岳父。”
褚逍遥和团团齐齐摆手:“盟主下个月迎娶铁家姑娘,盟主夫人就不要想了。”
七七差点没站稳:“不可能他怎么会娶别人”
团团说道:“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告诉你呀。”
七七差点气炸,哆嗦道:“鱼千里那个笨蛋”
他就看不出她是在演戏吗,她以为他能懂的,可她咬牙:“我走了,告诉我娘一声。”
“南山都封了,一只蚊子也出不去。”
“峭壁那没什么人。”
说完,那俏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宽长廊道上,速度之快,连褚逍遥都意外。团团挠挠头:“师姐为了师姐夫,连悬崖峭壁都不怕了。”片刻他感慨道,“真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鼓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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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褚逍遥叹息:“是啊,真爱。”他缓缓抬头看向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人,笑道,“你也真是,好好的跟她说明白你心结已解,愿意让她去见鱼千里不就好,何必千里迢迢找我来给你救场,找台阶下。”
沈柔站身往七七消失的方向看着,又看了看这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嘴碎。”她又道,“晚荷已经过世很久,你该找个女人安家了,不要成天跑来跑去。”
听她提起亡妻,褚逍遥没有接话,一会才道:“七七不是当年的你,那孩子也不会变成当年的你,鱼千里也不是当年的鱼封,他们二人的事,你确实不该阻拦。而且他们二人有决心找到解药,你放手让他们一试,也许是对的。”
沈柔面无表情,声调却并不冷淡:“你未免太多管闲事。”她又笑了笑,“让鱼千里为七七耗尽心血解毒,这法子好像也不错。”
“七七又怎会那么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