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并不言语,只静静望着晚歌,任她愤然怒吼:“如你所见,这些人通通都是我杀的,原因很简单,我需要他们的血液来喂养长生果藤。&”
血液?喂养长生果藤?酹月直觉地望向发出红光的那片地面,耳边晚歌的声音再次响起:“酹月,我可都是为了我们,你还不明白吗?距离王给我们的期限只剩下一个月,一个月后交不出长生果,你可知我们会遭遇到何等严酷的责罚?”
眼见酹月不答,晚歌情绪隐隐有些失控,不禁伸手掰住了她双肩,叫道:“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酹月,你现在不能离开,你就留在这里,等到一个月后与我一同见证长生之果的诞生!”
“说完了吗?”被她捏住肩膀隐隐有些痛意,酹月强忍着并未发作。
“酹月?”
“清醒吧,这根本不是长生之果。”望着面前那执念深重的女子,撕去了平日里温和又云淡风轻的伪装,此刻那双墨玉般黑亮的双眸失去了曾经的清澈,只余一抹看不清楚的灰霾。酹月心中陡然升起了温柔的怜意。“这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之果,王的追求,到头来只不过是美梦一场。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无人能逃得过生死,我们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将生死的距离拉大,仅此而已。”
“不,不是的,这就是长生之果!”晚歌忽然上前,弯腰抱住她纤腰轻轻一扛,几步便走到了那红光附近。
酹月并不挣扎,更不反抗,任由晚歌将她放在了角落里。仔细地将周围清理干净,方才说道:“这几日便要委屈你了,暂且先在这里待着。你放心,等长生之果长成,我便会带你回去,从此,你我再不分开,共享永生。”
“邪魔入侵,你当真……察觉不到吗?”酹月静静望她。
晚歌一怔。一旁,那男子压着伤口蹒跚走来,一路鲜血从左肩伤处渗出,淅淅沥沥地滴落又渗入泥中,晚歌痴痴地看着那血红色的脉络此起彼落地浮现,搏动,忽听得一声轻微的闷哼,抬眼望去,竟是父亲趁她不备又将匕首压向了酹月。“阿爹!”她忙出手阻止,眼见酹月白皙的颈子上已然渗出血来,情急之下她伸手去抓,竟是以指掰住了匕首的锋刃。“别伤她!”
那男子,礌石怒道:“你这丫头可是疯了,快给我住手!”
殷红的鲜血沿着雪亮的刀刃一滴滴地滴落下来,很快便被泥下的藤蔓茎脉吸收了。晚歌松手的同时顺手夺过父亲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掷在一旁,硬声道:“阿爹,我不会忘记誓言,更不会忘记家乡的族人,如今长生果也已经寻到,成功指日可待,你又何苦定要为难她?”
礌石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今日对这女子这般维护,难保他日不会为她坏了大事。”
晚歌怔了片刻,眉心一阵紧皱,终于缓缓放松。“这几日我须得时常进出王宫,阿爹,这里便要劳你辛苦照看了。”
礌石一怔,自鼻腔中冷哼一声。晚歌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淡淡道:“她是王亲封的大巫师,此处百姓更是对她奉若神明。阿爹,你若是杀了她,后果如何不必我多说。可她若能为我所用,我们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那些愚民效忠,那时候,别说是以血喂养果实,即便是要他们奉献生命——那些愚民也是肯的。”
不得不说,晚歌祭出了十分奏效的法宝,礌石果然动心了。他自然知道酹月的身份,正因知道,才更对她诸多顾忌,就好比山贼与士兵,能够策反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那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彻底灭口。
“这女子本事不小,若不废她一条腿,只怕这里都关她不住,你又如何能保证让她为我所用?”礌石瞪着女儿。
晚歌眉心微微抽搐,下意识地望了眼一脸淡然的酹月,她蓦地心生怨气,恨极了这云淡风轻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神情,也怕极了这神情,仿佛她这半年来所作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只因这一着不慎,酹月她……她对她又似回到最初的漠然了。再开口时,语气便不由带了三分赌气,她沉声道:“我已将她的侍女囚禁在一处秘密之地,倘若她私自逃走,我便即刻杀了那女孩。”
酹月一怔,神色终于不再是一味的淡然。玲珑?晚歌她居然……居然抓了玲珑?!“你不可以动她!”
晚歌心中怒气愈发勃盛,怒道:“我偏要动她,怎么,她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酹月也是气极,不能理解为何明明是她做错,她却能一脸无辜地发火与质问,倒仿佛是她有愧于她了。
晚歌见到她眼中跳跃的怒火,一怔之下,心情却诡异地放松了。“阿爹,你先出去一下。”
知道这女儿一向极有主意,自己若逼得太紧定然适得其反,礌石转身离去,预备再去弄些创伤药来治自己的肩伤。
黑暗中的石室,眨眼间便只剩了她两人。
晚歌眼望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蹲下身去,双目灼灼地盯着正安然坐在角落里的酹月。见她有意躲避自己眼光,她懒懒一笑,身子前倾,轻轻捏住酹月雪白精致的下颚,语声幽昧:“相信我,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酹月心头微震,复又平静,淡淡诘问:“是吗?”
晚歌又道:“若我说,我想带你离开这里,你肯是不肯?”
“我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
晚歌沉吟片刻,站起身来。“酹月,其实这段时间我除了看守长生之果,还在替王监工陵墓的建造。”
酹月淡淡道:“喔?看来王当真是很信任你。”
“信任?呵呵,他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待陵墓建成,王必然是要除我,连同参与建造的两百名工匠,无一人能够幸免。”注意到酹月表情的细微变化,晚歌满意地勾了勾唇。“酹月,这样薄情寡义的王,你坚持效忠他到底有什么意义?待我取得长生之果,你助我练成神药,到那时,天高海阔,哪里不是我二人安居之处?”
不得不承认晚歌对于王的分析有几分道理,然而,她生在此处,又长在此处,要她不顾忠义弑君,她做不到,可若要她眼睁睁看着晚歌被杀呢?第一次,在酹月的心中有了衡量,仿佛是大我与小我的两种碰撞,她侧过脸去,刚好看到一堆死于晚歌父女之手的受害人残肢。心中一冷,她顿时想起那些无辜受害的村民。
晚歌何其精乖,一看她眼神的变化,心中便有了计较。“酹月,成大事者必然要有所牺牲,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想要早日种成长生之果,以免他人觊觎。你看,那边的两个,他们其实是敌国的奸细,被我发现了行踪才抓到这里。我若不杀他们,只怕更多的村民就要遭殃了。”
“别说了。”
“酹月?”
“别说了!”酹月低声叫道。“任你巧舌如簧,我都不会信你了。你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那黑暗的野心与**。不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我也不能让你这样做!”
晚歌眼中一冷,身体退开一些。“你要阻止我?”
酹月死死地瞪着她,镇声道:“我不会助你炼药,这根本不是长生之果而是夺命的恶果!你今日不肯信我,他日定将后悔万分。”
“后悔?”晚歌缓缓站起身,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方道:“不,我不会后悔,你才会后悔。”她淡淡地笑了。“你会后悔今日不肯助我,你会后悔不肯与我一同构建我们的长生之国,酹月,你一定会后悔的。”
晚歌果如她所承诺的并未限制酹月的自由,她十分确定她不会逃跑,这女人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根本不可能放任任何一人枉死,何况那人质还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玲珑。
本以为一月之后才会结果的藤蔓不知为何竟在七日后便破土而出,一颗颗血红色的鲜艳果实点缀其间,远远望去彷如染血的星辰。
晚歌知道强逼无用,又以酹月安危威胁玲珑炼药,她跟随酹月多年,也算学到一点皮毛。
炼制出的第一批药丸,晚歌以治伤为由全部用在了正与邻国操戈的军队里,令王大惊不已的变化很快产生了,凡是服食过药丸的士兵全部都变得凶悍无比,力大无穷,上阵杀敌个个以一当十,轻易便将敌军杀得落花流水,晚歌成了大功臣,王夜夜设宴款待,加官进爵,只盼她快快练出第二批神药来。
晚歌巧舌如簧,主动向王承认因试验药效误伤了些许村民,王金口一开,自然是不再问罪,如此一来,酹月便轻易被架空了,王不再信任拒绝炼药的巫女。
除了晚歌,还有一人也正当意气风发,却是王膝下唯一的爱女,沅沅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