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珑推开门,窗前的白衣身影一动不动。
这暴雨已经歇了许多,连续不断滴滴答答声,打的那株梅树枝头乱颤,许多新长出来的嫩叶抵挡不住狂风暴雨早早的就跌落在了地上。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月珑转身看了看殿里那个跪着的小小身影,浑身被淋得湿透,身子颤颤的哆嗦着,但是脊梁骨挺得笔直,没得半分屈饶的样子,再看看里面那个挺直站立的人,只怕这两人的心性都不依不饶,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相似。
“人都到齐了。”
层渊转身,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只是却藏不住眉间的微皱。
童彤这孩子在他心里也是特别的,层渊是气急还是心急?
月珑拉住了侧身而过的层渊,“你知道今日之事抉择都在你,童彤的心性你我都明白,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
层渊没有说话。
月珑有些急了,“你可真忍心!”
“当年蓬莱就因为弟子修习禁术,闹得整个门派不得安宁,可是师父还与弟子牵扯不清,只想着包庇纵容,最后如何,*加上天谴,整个门派都倾覆于一朝一夕之间,我未曾想过我蜀山也会出这等事情,若是童彤不加以管教,以后不是她个人,还有那些修习的门徒,难免不会再犯。”层渊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月珑,走向外间。
“若当初月玲选择了你,今日你就不会这样觉得了吧。”月珑收回了空空的手,握紧,尖利的痛感却还是未抵过心口的辛酸,层渊,你看看,多少年了,我都没抓住过你。
月玲是月珑的孪生姐姐,两人一同修习,但是月玲怀着小女生的想法,听闻蓬莱岛上修仙之人得灵气滋养,多是俊男美女,加上那蓬莱岛主更是天人之姿,就琢磨着去蓬莱拜师学艺。月珑性子安稳,想着只要好好学到本领就好了,机缘巧合被南山仙翁收为弟子,姐妹两人便只能分隔两地。月玲最后背着包离开的时候还冲着月珑傻笑招手,“若是我去蓬莱得岛主青睐,那便是也替你物色个好货色,让你也知道秀色可餐得滋味~”
月珑只觉得羞得不行,便让她快走快走,若是知道后来的事,月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月玲留下来。
后来姐妹难得在百门会上见过几次,都是随着自家的师父出席,看着蓬莱岛主越发对月玲关注疼爱,月珑也算是放下了心。
也是在那一次,月玲和层渊初次相遇。
也是在那一次,月珑和层渊初次相遇。
之后再有消息,就是月玲入魔修了禁术,蓬莱岛主灰飞烟灭,蓬莱七七四十九名弟子离奇消失,三位长老重伤闭关。便再也没有月玲的消息,有人说她受反噬时日无多,有人说她独自一人居于某个岛上···
层渊寻了她许久,这就是后话了。月珑还记得那也是这样的雨天,层渊发狂一般劈砍着一棵百年的古树,零碎的树叶飞溅的到他的白衣上,雨水淋漓,脸上模糊不清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月珑想让他停下来,可是没有拉住他。
只记得最后层渊双眼赤红,一字一句语气冰冷,“她最好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罢了,你们蜀山的事,我一个人又何须多言,只是童彤我们看着长大,若是你今日把她当做月玲,看看你会如何抉择。”
屋内已经不再有女子鹅黄的身影,层渊缓缓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出。
童彤跪在大殿中央,浑身冰冷刺骨,已经到了晚上,温度此时十分冻人。背挺得已经僵直,没有了知觉,稍稍挪动一下,似乎还可以听得见身上骨头就像冰块一样咯吱咯吱的声音。
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当着满门来训我?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怕师父你是要失望了。童彤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哼。”一声冷哼在身边响起。粉色绣花鞋停在了童彤的旁边,量她在众人面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童彤并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高台上空空的座椅。
片刻后,旁边的人却用力的扶起童彤,“师姐,都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你不要这样,这样我心里真的好愧疚···”
童彤被她拉扯的感觉身体疼的要散架了,这个时候做什么好人!!
无意的一瞟看见层渊已经走上高台,对下方两人的动静皱了下眉。
我就算任她拉扯,你也会未曾心疼过我半分,为什么你会如此偏激的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守护,你全然看不见,为什么我却一看见你微微皱眉就难过的心碎。
凭什么,为什么!
既然如此,我何必那么乖乖巧巧等着你明白我靠近我,还看着你对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这样的你,我喜欢的干嘛!!
童彤一甩手就把旁边拉扯着的女子甩到在地,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跌倒在地的女子撞到了伤口,眼中的怒火和惊赫真真实实,“你···”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转而又是双眼含泪的望向上方的某人,欲说还休的表情让人看的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童彤蹲下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的扳了过来。
“不要一天到晚明人一套暗人一套,看的有多让人生厌你知道吗!别说什么学艺不精,不就是想说我欺负修为少的小师妹么,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平白无故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那我不欺负回来还真过意不去了对不对~”
童彤邪魅的笑了笑,手中莹蓝的火光格外凛冽,地上的少女完全呆住,反应过来时童彤捏住下颚的手让她一度觉得下巴会被捏碎,每每动弹一下,下颚的力气便重了几分。
一丝狠厉从少女眼中划过,怎么,打算露出真身了?童彤笑容加深了几分,不逼你你怎么会用实力···
“嘭!”受伤在地的不是心机婊,却是童彤。
层渊从高台之上站起,收回手,“孽徒在这大殿之上你竟敢如此放肆,当着众人残害同门师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可见你平常是如何的心狠手辣,若不是修习了禁术,心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邪念!若不惩治你,这蜀山怕也难得安宁!”
童彤搽了搽嘴边的血,可是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一点一点擦着,最后却又生生的吐出一大口血,血红血红的在这明晃晃的地板上格外刺眼。
这回,是真的擦不干净了呢。童彤凄然的笑了笑。
“师父师父,你看,这是我摘得花呢~”还是小孩子的童彤手里捏着蔫掉的小野花,一层一层跑着上阶梯,通向师父殿上的阶梯那么多那么多,你说胖乎乎的小童彤怎么就能每天都愉快的爬来爬去不喊累呢。
层渊微微一笑,走下几步,接住了满身汗津津的小人儿,“童彤莫要贪玩,又不和师哥师姐们好好修习法术,这样就属你无用了。”
“才不怕呢,无用便无用吧,反正我有师父呢~”童彤靠在层渊的怀里,头蹭了蹭白白的衣服,留下一片乌黑黑的脏印。
“啊~我把师父的衣服弄脏了~”童彤的声音里满是后悔,用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擦着弄脏的地方,结果越擦越脏。
层渊笑了几声,抓住了某人添乱的小手,“莫要再乱动了,你看看你个小花猪,女孩子还是要干净些好。”从怀中拿出洁白的方帕,一点一点擦着童彤脸上的污渍,轻轻柔柔的。
自此,童彤时时刻刻保持着干干净净。
自此,童彤只爱白色。
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你记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会记得是哪年哪月!
童彤一阵心疼,硬生生忍下了胸口的腥甜,慢慢的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你何时不是高高在上,我每天就像小时候一步一步爬着那一阶一阶的阶梯,19年,没有一天停歇过。
师父,我累了。
“师父,你说我心怀不轨意伤同门,我今天的确想伤了她,因为我不想担一个无须有的罪名。之前我没有,之后我也不会有。你说我修习禁术,我对什么书阁半分兴趣都没有,未曾踏足过天书阁,对于里面的书籍根本不了解,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为何物。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是要怪自己从小就被父母抛弃,独自活于世上,还是要怪师父你教导无方。”
因为独活,因为被抛弃,才觉得你给予的温暖万分可贵,可是这么一点点的温暖,你都要狠心的把它掐灭对吗。
层渊看着下方的白衣少女,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可是她没有擦,甚至眼睛都没有眨,只是这么冷漠的看着,对,是冷漠,从未见过的冷漠。
就像那墨丝如瀑的女子,最后给自己的眼神。
层渊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旋即又平静下来,没由来的一股苍凉之感让他的眼神变得凛冽。
“为师之过就在于对你太过放纵,为师之过就是当初不该让你入了蜀山。今日,为师就要更正自己的错误。童彤削去仙资,锁五骨,逐出蜀山!”
童彤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起来,眼前被水雾打湿的一片模糊。
“求师傅思虑再三,童彤师妹一直都是乖巧懂事,今日这般必定是由难言之隐,愿师父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师姐站出来,跪倒在地。
“愿师父查明真相再做定夺。”一齐人哗啦啦的跪下,声音还带着些回响。
层渊还想说些什么,竟也无言。
今日自己这般,也确实有些冲动,只是心里那份情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师父,师妹近日确实没有出入过天书阁,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天书阁方圆五里之内,天书阁一直是由弟子管理,出现了这样的误差,请师父责罚。”师兄往前挪了挪,头低的更低了些,身子还带着些颤抖。
这顿责罚是免不了的,可是师兄原本不必在师父勃然大怒的时候提起,这般更是受重罚,可是为了给童彤澄清,大家都站了出来。
童彤的心里突然就暖了起来。
“这件事还有待调查,等到事情查清之前,童彤关入后山石室禁闭,不得踏出半步。”层渊甩了甩衣袖,径直离开。
童彤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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