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很冷,像是深冬融合了风雪的冰河。弥兰在距离水岸较近的地方花费了一会儿适应水温之后,便一刻也不再逗留,朝着镜零湖深处进发。他曾经在外界生活,迫不得已学会了游泳。他并没有选择在一开始便吞咽净水珠,因为他不想浪费那短短的一刻钟。一次呼吸的时间,足够他在水中前行一些距离。
镜零湖的水,不同于别处,浑然由雨水集合,极其纯洁。微微泛蓝的水下,是另一片世界。在岸上看去,镜零湖更像是一个水潭,并不算太大,而到了水中才知道,镜零湖的无边无际,绝不是一个湖泊可以相比的。弥兰憋着口气,均匀地下潜,依稀能看到深处的黑暗中水草珊瑚的轮廓。点点的幽蓝在身侧律动,一团团的光影承载着未知的秘密。寒冷的流水像脱不掉的被褥,完全地包裹着他。
然而弥兰,却顾不得去排斥那侵入骨髓的寒冷,因为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他渐渐感到周围的温度正在上升。这千年寒冰般的寒气怎么会忽然散去?很快,他便有了答案。一头体型胜过成年大象、眼部一圈雪白的黑色虎鲨用热力扭曲着湖水从黑暗中出现,如同魔鬼走出了罗刹门,周围的蓝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另弥兰惊骇的是,那虎鲨的身上布满了亮红魔纹,远看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怎么办?跑啊!弥兰从未见过这样的魔物,急忙伸展双腿双臂,朝着反方向游去,顺便 吞下了净水珠,保证自己游得远。可他一个人类,又是身体脆弱到几点的人类,怎能如海中的霸主相比?虎鲨体型呈现一种奇异的圆润,毫无棱角可言的圆润,水波甚至能擦过它的皮肤向两边分开,或者直接被烘烤地消失了,可以说在水中行动自如毫无阻碍。可人类这样不完美的生物,怎能做到这一点。尽管弥兰熟识水性,也没能与它相提并论。
弥兰感到背部越来越灼热,好像挨着一团火焰。他不禁回头顾盼,果然看到那虎鲨距离自己的距离仅仅能让一匹马车出入罢了。
惊骇之下,他又加快了速度。然而两者间的距离,还是不断的靠近。这时,弥兰忽然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停止了行动,面向那虎鲨。这虎鲨,其实本来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食人鱼,由于尸仙所散发的尸气迫使它的身体产生了变化。这种没有思想只顾横冲直撞的生物,见弥兰停下并不会随之停止,而是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它四排尖牙。没错,是四排。弥兰一惊,双腿蹬着腿,使身体上移了一些,算好了时间,在它即将咬到自己双腿时,双手按在它的脑袋上,以此将腿快速抽开。他是准备绕到它身后,虽然还会被追赶,但至少寻找鲛人的方向没错。可惜他忘了这不是陆地,而是在水中,手上的滑腻,全身的冲击,他虽然成功避开了虎鲨脚盆大的嘴巴,但也从它的身上脱离开来,难以控制。
虎鲨体型庞大,行动却异常的灵敏。扑空之后迅速调转了方向,躯体柔软地像是折断了一般。眼看虎鲨又要撕咬过来,弥兰只好继续逃跑,不过他的方向是下方的黑暗。接下来不管虎鲨是怎样的冲击,他都只是向下躲避。
随着他的下潜,那片黑暗中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水底有着不少巨大的礁石水草。和正常人一样,他需要利用相比之下的渺小避开魔物。也许他的运气并不算差,那虎鲨真的没再追击。躲在某水草丛中的弥兰不禁松了口气。
人类向往和平无忧、追求超脱世俗,所以古往今来总有痴人寻找世外桃源,就算寻觅无果,也要通过水墨书画,勾勒出臆想中那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然而,世界本就是一个扭曲的游戏,游戏里,到处都是沉沦的玩家。所谓桃源,就是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通道。这是一个铸有百丈城墙的小城,进得来,出不去。
回想这几天,哪一天是平安无事的。
镜零湖畔,水雾消散。男子手中捧着一杯玫瑰酒,用一根枯黄的芦苇缓缓地吸着,眉宇间一股放浪。与他那一身飘逸的白衣、飘散的长发完全违和,好像那骨子里透出的冷淡不属于他。此时,他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片最为纯净的水域中,幻化出的影像。
海草后的弥兰为甩掉了虎鲨而庆幸,忽然又听到了“嘶嘶”的声音,心不禁提了起来。但事实表明,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走好运,也不可能一直走背运。那“嘶嘶”的声音,不过是来自一条吐着粉红信子的青蓝小蛇。
“你。。。你是龙吗?”弥兰嘴角微微抽搐,他分明看到那“小蛇”脑袋两侧各自长了一个小包,连修长的身躯上也长了四个小触。
“小蛇”似乎听不到人话,自顾自吐着蛇信子取乐,那双仿佛收纳了百川江海的湛蓝色眼睛充满了欢快的色彩。
弥兰不再休息,他始终没有忘记寻找鲛人索取泪水的使命。刚走了几步,弥兰忽然觉得有什么缠住了脚踝,走起来颇为费力。无奈低头,竟然是那“小蛇”,缠绕着自己的脚踝玩得不亦乐乎。弥兰满脸黑线,蹲下身去驱赶,但始终没有触碰到它,只是拿手在它脑袋前扇了扇,催它离开。“小蛇”感觉到了水的波动,顿时不高兴了,眼中升起一丝敌意,随即张开小嘴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
“呃。。。”那小蛇果然放开了自己的脚踝,但是。。。也咬住了弥兰的一只无名指。一丝血液灵蛇一般散出,从血色快速淡化消失在水中。随着血液的散去,一股不妙的预感又出现了。他记得,鲸鲨似乎对血液的味道十分敏感。
果然,在他暗叫不好的下一秒,一团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他。“吼”地一声低吼,那虎鲨又出现了!!!
弥兰暗暗地咽了口水,又听得一声吼叫,巨大的灼热感扑来。怎么办?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昏迷的时间,应该超过三天了吧!?
眼看虎鲨又将扑来,弥兰右脚一蹬,身体从沙子上弹了起来,后退的他快速闭上双眼,迅速静下心来。他想到了什么?“怒法刑天”啊!那天在朱雀台所爆发的力量,应该足够对付它了吧。
血液中,升起一缕缕灿金色,逐渐渲染鲜血、经脉,他差异地感觉到,那金色从无到有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且那冲撞神经的疼痛奇异地减弱了许多。渐渐的,他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佛光一般的金黄,咬着无名指的“小蛇”眨了眨眼睛,竟然松了口。
在水中,他不能打坐,也为了节约时间,他将四个过程凝合在一起。心中默念,金色从稀薄到浓郁,到瞬间收敛,再到瞬间爆发,只在几次呼吸之间。那突然出现的金光令虎鲨微微一颤,这奇怪的光芒让它有些害怕。这是克制。弥兰在佛寺中与古佛朝夕相伴,身上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佛韵,只要好好提炼修行,就能形成对妖物克制的“佛光”。可惜弥兰从未修行过,金光中的“佛”的韵味,实在少的可怜,所以这只能对虎鲨产生震慑,目前毫无作用。就在虎鲨忧郁的一小段时间内,弥兰已经完成了前三步,最后的“辰宿列张”,金光瞬间爆破,以弥兰为中心向周围席卷而去,湖水剧烈动荡,他看不到的是,镜零湖面,已经激起了三尺高的水浪。
“咦?这孩子学得好快。。。”而且,他所爆发的金色戾气中,似乎不只有佛光。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水幕,甚至忘了手中他最爱的玫瑰美酒。
水中的虎鲨,本来打算地好好的将人类小孩一口吞了,却不料这潮水般的金光直接将它拍出去老远。虎鲨虽然没有思维,但也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就在身体将要触碰金色时,也运用尸气所赋予的戾气,为自己铎上一层暗红屏障,这才使得它没有灰飞烟灭。
无疑,这冲撞还是伤到了虎鲨,身上已经擦掉了将近一半的皮肤,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它彻底怒了,从它拥有戾气以来,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当下怒吼一声,扭曲了四周的湖水,狂躁地张开血口。而弥兰,已经抽干了精力,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地方——这里是水下。还有——一刻钟已满。。。
“弥兰,我问你,‘佛’是什么?”
“佛曰:‘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