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不知不觉白小白已经在魔山里待了一天了。
原本以为的危险没有发生,而且现在还陪着一个酒鬼在天下人都会闻风丧胆的魔山里聊天。
“他是一个酒鬼!”老头笑着喝了一大口酒说道。
白小白一愣,偏头看向这个满身酒气的老头——一个酒鬼竟然好意思说别人是酒鬼!
“你别不相信!”老头见到白小白的眼神,笑着说道:“他不但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痞子!如果不是他,魔山上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多酒鬼,而且还都喜欢这种最便宜、最烈的酒!”
“除了酒,他还喜欢在魔山上捣蛋,趁别人洗澡,将那人家里的衣服全部偷走,逼得那人光着身姿满魔山地追他。他还喜欢放炮仗,魔山十二峰他愣是一座山峰都没有放过。他在魔山的那些日子里,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得来一次,经常弄得这里鸡飞狗跳!”老头笑着,脸上尽是怀念的神色,仿佛那段日子是整个魔山最快乐的日子。
“只不过,那些都是他十五岁之前做的事情。”老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的修行天赋极高,体术和异能双修,十五岁就已经到了巅峰境界,魔山上不知道多少年纪比他大的老头都得到过他的指点。包括你在一峰上见到的那个老头会的那点东西,也都是他教的!那时候,被寂灭覆盖的魔山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来去自如,但那时候他是惟一一个可以在这里穿行无阻的人!”
白小白一愣,问道:“连你们的陛下都不能吗?”
老头脸上露出了尊敬的神色,道:“陛下是神祗,不能算在其中!”
白小白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惊讶于魔山上的人对他的尊敬和虔诚。
“他十五岁之后,修炼境界达到当时他所能到达的顶峰,再要往前便不是魔山所能给他的了!”老头怅然地说道:“从那以后,他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坐在万丈悬崖上沉思。至于他想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白小白低头看了看老头现在的坐姿以及他悬在悬崖上晃荡着的双腿,问道:“就像你现在这样?”
老头笑着点了点头,道:“他这个动作持续了三年,魔山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效仿他这个动作,就像当年他还没有成年,就带出了无数酒鬼一样!”
“那时候我们也就是单纯地模仿,后来他走了,这个动作就好像深刻进了我们的骨髓一般!”老头叹息着说道。
“他去哪儿了?”白小白问道。
“当时天下不太平,很多人都在寻找一个家族的下落,陛下得到了一个消息,于是派他前往!”老头神色有些怀念地说道:“那年他十八岁!在魔山所有悬崖上、山洞里沉思的那三年,他的境界突破了人类的极限,所以陛下才放心让他前去。”
“后来呢?”白小白问道。
“后来……”老头怔怔地想了半天,然后使劲甩了甩头,道:“后来出去的那些人就再也没能回来,包括他!”
白小白一愣,问道:“他……死了?”
老头偏头看了一眼白小白,满脸骄傲道:“他怎么可能死?就算全天下的人死了,他都不会死!他说过,祸害遗千年,这是上古时期的至理名言!”
“那他去了哪里?”白小白问道。
老头叹了口气,道:“他说过,如果有一天能够离开魔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那么绝情,真的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在外面找了个女人成亲,后来听说他还有了个儿子……”
白小白眯了眯眼睛,然后鼓足了勇气问道:“他成亲后住在……北冥的禹山城?”
老头回过头,直直地盯着白小白的脸,半晌之后仿佛才将心中的某些情愫压下来,笑着说道:“这些就不是老头子我能够了解到的事情了!对了,当年他在魔山上,除了捣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漫山遍野地斩杀异兽,然后将它们烤来吃,那味道……啧啧!”
白小白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某些惊疑压了下去——是的,他在试图“靠近”那个人和他的关系!
他现在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对“他”充满了兴趣,想要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另一方面又不敢面对,万一自己和那人真的是猜想中的关系,那他就真的是魔域人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的事情!
“你见到了一峰上的那只臭老虎吧!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我们出现得及时,那只老虎早就被他给吃了!哈哈哈哈……”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笑得老头眼泪都流了下来。
有些夸张,但没有丝毫做作和虚假!
白小白有些怔怔地看着老头脸颊上混浊的泪水——他知道,这眼泪并不是笑出来的,而是因为怀念!
“那人在魔山做了那么多捣蛋的事情,你们还这么想念他?”白小白有些喃喃自语地问道——尽管他现在还无法面对某些猜想,但心情早就被“他”给带到了谷底。
这片“谷底”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地方,那里有他对父母的思念、埋怨以及满腔的委屈。
从小在善堂里被人欺负,他不是没有恨过父母,恨他们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走了!为什么生下他又不养他!为什么要让他受那么多苦——这些都是埋怨!
每当见到路上被父母牵着笑闹着的孩子,他都会涌起一阵阵无法压抑的思念——这种思念恨痛苦,因为他的脑海里没有可以用来想念的丝毫印记,没有他们的长相、没有他们声音,什么都没有!只有“父亲”、“母亲”这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那些年,他多么想扑到父母的怀里,告诉他们他过得有多辛苦、有多么害怕。害怕被异兽吃掉,害怕善堂里的那些孩子打他。只是这些害怕他从来不敢露出来,一旦露出这些怯懦,其他孩子就会宛如看到了可以任意欺凌的猎物。他只能硬逼着自己强大,哪怕是假装的,也必须强撑下去!
那时候的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委屈想要跟父母诉说!可是,从小他就知道,他没有父母,他的父母早就丢下他去了天国!
现在,突然很多人开始在他面前提到“他”,提到他心底深处从来不敢揭开的某些情愫——他有些不敢相信,更不敢靠近,害怕自己满心欢喜地走近了,结果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从小到大,他的神经已经被锻炼得极其坚韧了,可是对于一个孤儿来说,一旦牵扯到父母,再坚硬的外壳都会瞬间支离破碎!
其实,现在老头没有明说很多事情,对于白小白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请不要再用那些不确定的事情来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了,所有的强撑和努力,都会在这些攻击面前丢盔弃甲!
“嘿嘿……”听到白小白喃喃自语的话,老头再次笑了起来,说道:“谁说不是呢!他那么让人讨厌,可是整个魔山都在怀念他!有时候老头子我做梦,梦到他把我这座山峰给炸了,可是梦里的我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而是笑着走上前,跟他说一声‘你来了’,然后问他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白小白有些怔怔然,之前他见到这个老头的时候,老头的前两句话就是这样!
你来了!
过来!陪老头喝杯酒!
宛如老朋友一般,仿佛昨天都还在一起寻欢作乐!
“那时候,魔山上哪个没有得到过他的指点和帮助?”老头说着,脸上又露出了骄傲的情绪:“他十八岁的时候就突破了人类巅峰!现在说的那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跟他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的星辰,一个是地下最卑贱的尘埃!”
“小子,你要记得一句话!”老头说着偏头看向了白小白,脸上尽是认真的神色:“当年他对整个天下说过,他就是天下第一,他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全部都是天下第一!”
“你要记住了!”老头叮嘱着说道。
话都说到了这里,白小白如果还没明白过来,他就是傻子了!
这时,就见这个好看到了极致的少年、这个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孩子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愤怒的神色,只听他大声吼道:“什么天下第一!狗屁天下第一!生了孩子自己不养,跑出去玩,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善堂里差点死掉!没人教、没人养,十五岁才开始接触体术修行!这还做******狗屁天下第一!有本事******别生那孩子啊!生了自己不养不教,还要他成为天下第一!放屁!放他祖宗十八代的屁——”
白小白几乎是跳着脚谩骂着,眼里的泪水早已经决堤,肆意地在他脸上划过,然后滴落在寒风里。
他的声音很大,在他脚下的那片山谷里不停地回荡着。
“放屁……放屁……”白小白趴在地上大声哭泣着,嘴里的谩骂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听到白小白的骂声,老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他谩骂的那个人以及那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是全天下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只怕现在整个天下敢这么骂并且有资格这么骂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从小受尽苦难的少年了吧!
而且,在老头的心里,只要他肯骂出来,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就算是接受了那个人的存在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