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马车上晃悠了大半个月了,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进入了山东省内。
这一路上,我因为伤口尚未痊愈加上这具身体本身就弱,前前后后烧了不止两三次。
可和公公是倔强的就像一头驴,以皇命为由,丝毫也不敢在路上多耽搁时间。每次生病都只是草草的在客栈里休息个一两天就匆匆上路了。
我觉得我没死在路上就已经是我命大了。
这一天,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几月了,只知道官道边的山花野花争相烂漫,肆意的在春风中摇曳着自由的身子。
如果忽略掉一行身着官服的侍卫和一个阴阳怪气的老公公,我真的觉得我和茹心真的就是在春游了。
听听鸟叫,闻闻花香,多好!
可惜了和公公总是催促着赶时间,那架势好像我每每啰嗦一刻钟,他家就要少了半山的金子似的。
再加上受伤加生病,没有一样好利落的,这一路上我也很少能够提起精神来痛痛快快的去欣赏盛清王朝的山山水水。但这儿的天,真的好蓝,丝毫没有任何pm2。5的存在。
我本不是一个爱好看书的人,尽管每次填某些无聊的表格时总是会把看书写在爱好一栏里,但在这样一个不想虚度却又不得不虚度的时间里,我只好拿了一本相对较为白话的讲述民间喜乐的小儿书,摊在晃悠悠的马车里,被迫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这真真的是毛皮一体的毛毯,我觉得我表皮里的汗腺一直在辛勤的工作。
“小姐,你就快别掀开毯子了,当心又着凉了。你看你每次一生病时和公公的那张脸,真真的……”
“真真的和他坐的那玩意的脸一样!”
茹心这个丫头虽然年龄小,但倒是贤惠的不得了。一行人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女的,我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最为难得的是她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有被我传染,没有累得晕倒。而且这个小妮子会绣花,会编织,会做饭,会按摩。我只能说这一路上幸亏有她。唯一一点,就是话实在是太多了。我有时候真的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接她的话了,可她依旧可以一直巴拉巴拉得讲的不亦乐乎。
小丫头听见我接的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然后就“吧啦”一下把手上的针线扔到小桌子上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的。
“你真是个小孩子,随便一下就笑成这样了。”
“小姐啊,茹心以前真的不知道你也能够这么……”
笑抽了。
继续抽抽着。
“这么什么啊?你倒是快点说啊!”
可能是茹心开怀的笑声感染了我,我一掀开毛毯就扑到她身上,挠着她的痒痒肉,逗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在马车里乐成了春天的两朵花。
“砰砰砰……”
有人在马车外面敲了几下车檐。这一路上,一旦外面的人感觉到马车里的情况濒临失控,他们都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提醒我们注意点,用和公公的话说,毕竟官车是在官道上。
“哟,这不是和公公嘛!”
我和茹心相视又是一笑,我正艰难地在凌乱的毛毯上坐端正,打算开口数落马车外的木头们几句,马车外传来一声放荡不羁的男声。
“唉哟,四爷十三爷,奴才……”
“得了得了,这又不是在宫里。怎么,皇阿玛遣你特地来山东接爷俩了?”
“唉哟,十三爷您真会拿奴才开玩笑!这不,皇上让奴才去杭州接林家的小姐进京……”
四爷十三爷,皇阿玛,听这架势,来者应该就是传说中冷面热心绯闻不断各路女主争先恐后的雍正大帝和风流潇洒才华横溢引得所有女主牵肠挂肚的十三阿哥吧。
听着这三个人提到了我,我犹豫了下,到底要不要露个脸呢。
好歹也是历史上的一代传奇,不见似乎有点亏,而且我真的很好奇这两个人的真实面貌,但是相反的,人家又没说要见我,古代这些皇亲国戚要见个人不都是要“宣”或者“引见”的嘛,我这冒冒失失似乎有点太主动了吧。
“那小姐不是重伤了吗?皇阿玛不是吩咐等痊愈了再进京封赏吗?弱质女流怎么这么快就痊愈了?”
原来十三爷真真的就是一个好奇宝宝啊。
“嗨,这还是夕主子提的,夕主子说小姐家未必能待周全,在京里多少能够照顾……”
“夕主子?是都统家的富察善夕?”
十三爷略微急促得打断了和公公的闲侃。
“啊?啊,是啊,就是富察贵人,夕主子……”
“四哥你瞅瞅,以前倒是真低估了那女人,这么快就已经贵人了,这……”
“十三弟!”
一声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任何情感的声音结束了马车外的所有对话,耳边又恢复了只有鸟鸣和平民吆喝的清净。那三个冰凉的字丝毫不给别人留有余地,像是百分之一百的掌握了世间喧闹,于是,我也更加觉得我不应该出去冒失的搭话了。
过了许久许久,外面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对话交流,我偷偷地从马车窗帘的缝隙之间向外看去,也只看到了同行的几个侍卫,估计那两个爷也不会情愿跟着我们这马车慢悠悠的走回京城的,怕早就已经策马扬鞭驰骋回京了吧。
我挪了挪窝,懒懒的又躺回了毛毯上。
只是,刚刚提到的那个富察贵人和这个四爷是否有点什么特殊暧昧的关系呢?
经历多年八卦熏陶的我敏锐的觉得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一个皇子一个皇妃,若真是有些什么的话,那真真的应了闺蜜团子的一句话“皇帝大多都是绿云照顶的”。
没办法,没事情做的时间总是比较难以打发的。有些病,估计就是闲出来的吧。
夜幕降临都过去很久了,我都已经把马车上能够翻出来的杏仁糕、玫瑰、绿豆糕等等等等都吃得差不多了,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肚了,我们才慢慢悠悠得到了官栈。
“可算是到了吃饭的地方了,公公,我都快要饿死了!”
“快点茹心,你不是也一直喊饿嘛,怎么这么墨迹了!”
“老板老板,快点把你们这儿的好吃的好喝的都上上来,姑娘我都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从下马车到走进官栈,我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停,我真的是恨不得让我的嘴巴就这样一直工作下去,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吃下去了。
匆匆忙忙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就吆喝着小二快点上菜,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邻桌传来了一声没忍住笑结果喝水被呛然后使劲咳嗽还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笑的声音。
“吃,吃下一头牛……哈哈哈哈……”
我略微有点恼怒得望向邻桌。
哟呵!
邻桌坐了两个男子,本都只能看得见侧脸,但其中一个内着祥云青袍外穿锦绣宝蓝坎肩的眉目相对年轻的男子一边大笑一边时而望向我们,而另一个侧面冷峻身着藏青长袍的男子则默默抬手饮茶,似乎丝毫没有给外界任何干扰留有余地。
若单看两人的气质就大致能够猜想出他们不一般的出身,再看两人腰间佩戴的腰带以及腰带上佩戴的装饰,莫明的,我竟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这时,和公公也走了进来,循着笑声看见了邻桌的两个人。良好训练素质如他,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者忙乱,有条不紊的摆着袖子准备行礼。
“哟,四爷十三爷,奴才……”
“起来吧,在外面就不用多礼了。”
冷峻的侧脸放下茶杯,掷地有声。
“嗻。”
和公公听令起身,见我还是坐着瞪着狂笑的十三爷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大概觉得这是我第一次面见两位爷就这样干坐着多少有点于理不合,稍稍局促了一下。
“两位爷,这便是欧阳家的小姐。欧阳小姐,这两位是四爷和十三爷,是……”
我也不傻,听得出来和公公这是在给我找个台阶下。我赶快收敛了杀死人的目光,顺从的站了起来。因为之前一直受伤生病,知府大人家的夫人也一直没有给我教礼仪,只是在我临进京的时候匆忙的教了行礼的姿势和规矩。刚好,这儿就能现卖现用了。
“卿玉见过四爷十三爷,四爷十三爷吉祥。”
乖巧的带领着茹心行了还算标准的礼,还没站直身体。
“卿玉?欧阳卿玉?你就是那个在刀口救了皇阿玛的九品令的小姐?不是说你受伤后一直虚弱吗?怎么都能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哈哈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架势啊!
我不由自主得抬眼看向了两个人呢,尤其是狂笑的那个人,又不由自主得不知道翻了几个大白眼。不得不说,心里纵然有千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表面上我也要装的波澜不惊啊!这两个主子我可是一个都惹不起的。
“嗯。”
十三啊十三,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四哥多学学韬光养晦呢!瞅瞅人家,一个字就打发了我!
啊呸,回复了我……
四爷简单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就站了起来走向楼上了。
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很寂寞。
这种寂寞不是一个人身处旷野的孤单,也不是孤身应对狼群的无助,而是当你身处人山人海之中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寂寞。
“喂!那是我四哥,他话少,但是人很好的,你别怕。”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这句话。
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哪个表情或者哪个动作或者哪句话表明我在害怕那个背影,但最后的三个字还是莫明的让我觉得很温暖,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第二次感觉到温暖了。
我扭头,冲十三甜甜的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他也没多说什么,揶揄得眨了眨眼睛,让伙计赶紧给我上一头牛然后就跟着上了二楼。
这一路,真的很累了,只想赶紧吃了晚饭就赶紧洗洗睡了。
我不想跟皇宫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扯上任何关系,但我并不知道我在路上遇见他们两个人会是怎么样的机缘与怎么样的结局。
莫明的开始为莫明的未来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