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苦涩熏得我当即捏住鼻子,仰起头带着几分埋怨的看向柳儿,她却不为所动,只静静的看着盛满药汁的勺子固执的放在我嘴边。
我翻了一白眼,不顾她在一边的小心翼翼,抢过碗和勺子,犹豫了下,紧紧捏住鼻子,仰起脖子,一狠心如数灌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呛得我直想流泪,在药汁见底的时候,柳儿才猛然惊醒过来,伸手抢下空碗,惊慌失叫:“烫——”
我抹了抹嘴巴,示威的瞪向康玄阳,他只是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
“是什么东西啊?”
嘴里涩的难以张开。我一边吐舌头,一边好奇的看着他慢慢打开小纸包,一个个指头大的乳白颗粒散乱的落在上面。
他扑了扑桃花眼,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递与我。
“尝尝看,北蛮部落刚刚进贡的,说是叫什么奶糖,而且我问过御医了,他们说可以吃的!”
我狐疑的接过,光滑的触感,硬的像块石头,真的很难把他与奶糖联系到一起。
“尝尝看!”康玄阳微笑怂恿,那个表情像是不怀好意的yòu huò。
我半信半疑的把它放进嘴里,一股香甜立时在嘴里漫溢开来,驱散了无边的苦涩。
“怎么样?”
“不错,很香很甜,只是奶腥味重了点。”我一边牙齿用力,试图咬碎如石头般的硬物,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不过,在你们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们这个时代?”他眉头微耸,“你那里也有这个东西吗?这可是贡品,只有王室才有资格享用!”
“当然有了,我们那儿满大街都是,要知道我……”我下意识的抬眼瞄了一圈围着我站的人,话到嘴边连忙改了口,“我本是天上的九天玄女,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对我来说还不是司空见惯的?”
“是是是,你是九天玄女!”康玄阳眼里一片了然的笑意,忽然,他侧过视线,眸里闪过一道锐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红平侧立在柳儿身侧的表情极不自然,好像在紧张什么,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她又恢复平静,似乎刚才的不自然只是我眼花了的错觉。
“神女,灵妃娘娘请见!”青平又不知何时轻声走了过来。
“灵妃?”康玄阳猛的直起身子,眼里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芒,“她来做什么?”
青平猛然扑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回道:“奴、奴婢不知!”
我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冷静。这皇宫里,灵妃怕是唯一一个让他惧怕,又憎恨,无可奈何,又无法释怀的人吧。他的痛与恨只深深埋藏在心底,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假象,他是怀着仇恨长大的,这种仇让他不能不记,让他不能不报。
这样想着,我忽然又能理解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了。
康玄阳回头望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压制心里的澎湃,才开口:“就说神女身体不适,不宜相见,请她回吧!”
青平愣愣的抬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也觉得这样不妥,试图劝着:“灵妃毕竟是你父皇的妃子,这样赶回去不妥当吧,再说她大摇大摆的来,咱还怕她什么?”
“你不明白的……”
康玄阳脸上渐渐染起哀伤和担忧,“灵妃看似单纯无邪,实则口蜜腹剑,心思歹毒。当年她就是这样,和母妃互称姐妹,转首就害母妃枉死,她却连一句责备都没有,足见灵妃城府之深,狠毒之至。阿离,我说过,不想你步母妃的后路!”
康玄阳越说越激动,仿佛怕我会动摇般紧紧抓住我的衣襟,目光凌厉的扫向战战兢兢的青平身上。
“去,照本皇子的话回灵妃!”
“是!”青平恭了恭身,退了出去。
“这样好吗?她毕竟是你父皇的妃。”我仍心有戚戚。
“这样是最好的,整个皇宫,我最猜不透的就是她的心思。你不能跟她有任何接触,就算被冠以不敬之名,凭父皇对你的心思和你现在的地位,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若是被灵妃设计陷害,你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康玄阳的语气坚定,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旁人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屋子里很静,压抑的气息四处流窜。
不一会儿,门口又响起细细微微的脚步声,我不由自主的向门口望去。
青平低着头,一步一步移近,在离我们面前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恭身行礼。
“神女,灵妃娘娘在殿门口跪下了,说是以神灵起誓,求见神女一面,有要事相谈!”
康玄阳嘴角斜斜牵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虽是笑着,却让人心冷。
“要事相谈?你们只见过一面并无交情,有什么要事相谈?当初为接近本皇子母妃已经用了这一招,如今又想故伎重演么?”
不得不承认,对于康玄阳,我现在是心存畏惧的,但畏惧他什么,就连自己也不得而知。
青平刚要退下,红平小声翼翼的开口:“要不神女还是去见见吧,灵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的妃,曾得皇上特许,除非犯了大错,不然,就是见了皇上本人也可以免跪。娘娘如今跪在殿门口,定是有天大的……”
红平噤了声,我抬头看时,却是康玄阳阴鸷的目光凌厉的扫来,明明宽敞的空间刹时间压迫感十足。
我心里一直有种蠢蠢欲动的冲动,总觉得灵妃并不是康玄阳口中的心思歹毒的人。
上次在亭中偶遇的一幕一幕不经意的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但碍于眼前人的怒气,竟无法开口,一时间便只能静默。
凤雪盈盈握住我的双手,劝慰着:“阿离,你也累了吧,要不先歇息歇息,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若真觉得不合适,明天先奏明了皇上,由皇上陪着去拜见灵妃娘娘,这样子风险总会小一些。”
我无言的点点头,就着凤雪搀扶的手去床榻躺卧着。
梦里总不安稳,频频出现灵妃虔诚的几近神仰的膜拜,不止灵妃,还有一大群黑压压的人,齐聚在灵妃后面。她的身边站着一位手持盘踞蛇形的法杖,身穿铠甲的少年,那双幽黑的清灵眼眸与灵妃极其相似,他们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在一个耸立的高台上,敬畏神仰的匍匐在我面前,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有种地动山摇的震撼,只看到法杖的蛇形杖头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种阵势不由得让我心生胆怯之意,然而脚下仿佛生了根般,不能移动分毫。
眼前如山如海的阵势是一势胜过一势,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醒来,眼前所及之处一片黑暗,耳边尤能听见地动山摇的震撼。摸了摸微凉的额头,竟是薄薄汗意。当即唤人点灯。
“什么时辰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天亮了。”
柔柔弱弱的声音小心应着。我侧过头,看到的是青平睡眼矇松的小脸。
“打扰你休息了。”
我略带半分歉意的说着,半躺着身看室内跳跃的烛火,寻思着,天亮了,定要去看看灵妃。
只是该怎么样才能瞒过康玄阳呢?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青平恭恭敬敬行了礼,不如红平来的利索。
“红平呢?”我无意识的问着,掀开被角坐起,青平忙找了双绣鞋在脚下。又赶紧扶我下床。
“奴婢未见红平,大约小解了吧。神女要唤她吗?”
“不了。”我摆摆手,回想着刚刚梦境里的场景,酝酿开口:“去给我找身合适的衣服来,等天亮了,我们去见见灵妃娘娘!”
“可是五皇子说过,灵妃娘娘那儿是万万去不得的。奴婢虽不甚了解他们二人,但五皇子对神女的关心是出自真心的,奴婢觉得五皇子不会害神女的。”
“灵妃……也不会吧!”我呢喃着,而后下定决心:“去吧,五皇子那边先不告诉,等事后再与他解释。”
房门微启,有清冷的灰暗光线飘落进来,给本就清冷的房间增添一丝寂寥。
远处,天的一角渐渐渗白,灰暗如同见了风的烟雾,渐渐离散,慢慢的消失不见。天地相接处,缓缓升起一道橙光,如蛋黄般的日盘推开重重云霞,缓缓露出头角,静谧而温暖。
希望今天的行程不要太艰涩吧,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神女——”青平略显着急的快步走了过来,“红平,红平不知去了哪里,奴婢找不到她,奴婢该死。”
“罢了,就我们去吧。”
然而未等我走到木梯,红平惊慌的表情就呈现在了面前,她伸手指着身后,一边喘气,一边口不伶清的叫着:“神……神女……”
“姐姐慢些,”青平上前扶着她,“先喘口气再说!”
“是……是龙渊宫来人了,说……”红平犹疑了会儿,才艰难的开口:“敏灵宫出事了……”
“敏灵宫?”我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平解释:“就是灵妃娘娘的寝殿!”
灵妃……出事了?那个清丽脱俗,灵秀飘逸的灵妃?康玄阳不是说她心思最深么?怎么会出事?
“灵妃,她……怎么了?”
红平手抚胸口,眼睛有些红肿,一些欲涌而出的话溢到喉口,又艰涩的咽下,最终只是平静的低下头,安静的回答:“奴婢不知,皇上已派人请神女过去瞧瞧,并嘱明一定要神女按祭礼那天的装束!”
我一惊,下意识的开口:“为什么?”
灵妃……
她昨天还那么大摇大摆的挑衅康玄阳,还那么生灵活现的嘲笑,今天怎么会突然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