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康玄枫就出了枫园。再回来时,后面跟了管家和一群下人。
“枫儿,这是——”我指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不敢置信。
不过昨天的一句玩笑话,他竟真的……
“种桃树啊!”康玄枫津津自喜,“明年春,阿姐就可以在枫园看桃花了。哎呀,先别管这个,阿姐,你跟我来——”
我愣愣的跟着康玄枫走,他说明年可以看桃花,看桃花哪里不能看,昨天那不过一句戏言啊!
“阿姐,你看——”
康玄枫带我来的地方是赏枫亭。赏枫亭东可以看日出,西观整个枫园,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枫树。已渐入秋,枫叶慢慢变红,正值观枫赏景的大好时节,可如今,却是满眼低矮的墨绿。
翠石玉桌上摆满了鲜红欲滴的桃子,如那一世纷乱的桃花……
“阿姐,吃桃……”康玄枫双手捧桃送到我面前。
我愣怔的盯着他,不敢相信,一句戏言就这么轻而易举成了真。
“昨晚,惹阿姐生气是枫儿不对,枫儿给阿姐道歉,阿姐不要生气了?”
他这样算是费尽心机的讨好吗?枫儿,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
我渐渐湿了眼眶,望着一脸期待又讨好的康玄枫,嘴角牵起甜美的笑:“阿姐没有生气,也永远不会生枫儿的气。”
“真的?”康玄枫立刻欢呼雀跃,“阿姐没有生气,阿姐不生枫儿的气……”
这样的康玄枫让我心情愉悦,也有一丝愧疚,昨天真正做错的人,应该是我吧。
“什么事儿让我们的枫儿这么高兴呀!”
一回头,迎上王妃满面春风的笑颜。
“阿离见过王妃!”我曲膝行礼。
“母妃,阿姐不生枫儿的气了。”康玄枫欢呼雀跃的上前挽着王妃的手臂。
“是吗?”王妃的笑颜忽然变得高深莫测,拿起玉桌上的桃子,颇有深意的睇睨着我,“这桃也是为阿离准备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沉,王妃今天来,怕不只是看望康玄枫这么简单了。
“是啊是啊,”枫儿手舞足蹈,扬着一张天真无害的笑脸,“阿姐最喜欢吃桃了!”
“桃,既养颜,又养身,当然要多吃了。”王妃瞅了瞅手里的桃,又看了看我,“枫儿,外面风大露重,去给你阿姐拿件袍子来。”
“嗯!”康玄枫应着,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看康玄枫走远,王妃把桃子放回果盘,弹了弹手,我这才惊觉,她只是一个人前来,连贴身婢女都没有带,那么她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双手递上手帕,心里忐忑不安,能让她专程来找我的事定是非同小可,只是这事,是好是坏呢?
王妃瞟了我一眼,接过手帕,慢悠悠的开口:“阿离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低下头:“阿离愚笨,请王妃多多教导。”
王妃望着满眼的矮绿出神,这满园枫景定是她的最爱,现在却是……
她今天来,会与这个有关吗?
她转过身,带着满眼叹息:“你可知半月后是什么日子?”
“阿离知道。”半月后,是王妃的生辰,也是我兑现承诺的日子。
“吾生于西瑟,嫁与东康十八载,且将继续。”王妃晶莹了一双眼,“阿离,于公于私,本妃都希望你能平安渡过!”
我惊愕不已,她眉眼之间流露的担忧,是为我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咽喉,王妃,这一刻,我是多么想叫她一声“妈妈”。康玄枫,他终是比我xìng yùn,比我幸福。
我低头揉了揉眼角,仍是恭顺:“谢王妃关心!”
有些东西,终究是我不能企及。
王妃温和的执起我的手,眉眼慈爱:“那天会有很多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到时王府上下定会甚忙。除了皇上召见,阿离,本宫希望你好好呆在后园。你知道的,枫儿心智不全,本宫担心他又会无故生出事端来!”
我点点头,“阿离知道了,阿离定不会让王妃为难。”
“你能明白再好不过了。”王妃舒心一笑,“管家那里本妃吩咐过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
“谢王妃关心。”酬光交错,迎来送往,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场合。
王妃嘴角含笑,踱步下了凉亭,摩挲着一片翠绿出神,良久,她呢喃自语:“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许,‘赏枫亭’该换个名字了。”
我心下忐忑,枫园是她心爱之景,如今因为我,已是面目全非。
没想到,她只是浅浅微笑:“如此……也好,为了你,枫儿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王妃恕罪,只不过昨天的一句戏言,阿离没想到小王爷会当真!”
“戏言?一句戏言就翻了整个枫园!”王妃似有若无的叹息。
“请王妃责罚!”王妃的语气越是平淡,我越是感到心慌。
“责罚?罢了,免得又惹枫儿不高兴。”王妃扯下那片桃叶丢在风中,“倘若你能为枫儿生个一男半女,也算对得起枫儿的这番心思了!”
我大惊失色:“王妃……?”
王妃撇我一眼,又踱步回凉亭。
“自古尊卑有别,枫儿贵为王爷嫡子,这嫡王妃之位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不管你如何费尽心机,那琳郡主嫁给枫儿做嫡王妃,都是不争的事实。”
尊卑有别……费尽心机……尊卑有别……费尽心机……
我的心“咯噔”一沉,难言的落寞。
可叹,可笑,我在王府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值得王妃亲自跑一趟?
那就是说,昨晚我和康玄枫在房里说的话王妃都知道了?是佟月吧。
“本妃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王妃,你是劝我安分守己吧,看清自己的身份,不做逾界的事情。我从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尊卑有别,可这些看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异想天开,痴心妄想。
我对康玄枫,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安心的陪伴而已。
看着王妃转身离开,我不知哪来的勇力,冲口喊着:“枫儿身体不好,真的只是生病吗?王妃你真的相信,那琳郡主会真心待枫儿吗?”
“不然呢?”王妃回头,冷冷道。
她不相信我,她怎么会相信我呢?
我动了动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管我怎么说,在他们眼里都是争风吃醋,恶意中伤。
心思恍惚的回到留枫居,一脚刚踏入门槛,望见门内的阵势生生止住了脚步。
太子康玄烈,二皇子康玄苍居于首位,面色冷然,西瑟那泽兄妹位于左侧,一个期待担忧,一个不甘不愿。右侧是五皇子康玄阳和大公子康玄琦,康玄枫正跟大公子讨要什么,五皇子在一旁看好戏又忍俊不禁。
这是什么阵势?还是,我走错地方了?
刚踏入门槛的脚赶紧缩回,我后退几步,直到看到高大的门头上三个烫金大字——留枫居,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那——他们?
听见声响,他们倾刻安静下来,视线都向门口投来。
“阿离,你回来了,我们正等你呢!”西瑟那泽起身合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等我?”我迷惑不解,这么大的阵式专门是为了——等我?
“是啊……”
“阿姐——”
西瑟那泽还没说完,康玄枫就边喊边向我奔来,还不停的往我身后张望,“母妃呢?”
“是啊,阿离,怎么没见王妃呢?枫儿说你和王妃在赏枫亭,我们就只好坐在这儿等了!”
大公子解释,脸上温和的笑容隐匿着淡淡的疏离。
我朝所有人微微弯膝,算是行过礼了,然后才说:“王妃有事,先行离开了。各位皇子,公子,郡主专程前来找阿离,不知所谓何事?”
西瑟那泽迫不急待的开口:“你可知,宁安王妃生辰就快到了?”
我淡然应着:“知道。”
他们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情,那么,他们是为了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物,还是因为担心我呢?
“知道你还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若献不出宝来,定是必死无疑?”
西瑟那泽的紧张担忧让我觉得无力,有时候觉得他特别温馨,有时候又特别虚伪。
我不看他,只当是一个陌生人,“生,或死,是阿离自己的事情,就不劳西瑟世子费心了。”
“你——”西瑟那泽气得脸色刷白,他一步跨到我面前,“阿离,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但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不是赌气的时候,这件事攸关生死,不是闹着玩的!”
“世子请息怒!”见西瑟那泽动怒,大公子忙过来劝说,“这个时候阿离还能这么镇静自若,定是心中有了主意,我们不妨先听听她的说法。”
“就是啊,哥哥,阿离都不急,你急什么?”西瑟那琳娇怨道。
西瑟那泽甩袖转身,执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一口,仿佛仍不解气,撑开折扇猛摇着,形象全无。
居于首位的两位皇子漠然冷视,仿佛只是来看戏凑热闹的。
“对了,阿离,王妃找你何事?”康玄阳问了一个让众人跌破眼镜的问题。他饶有兴致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浑然不觉众人投向他的白眼。
我淡淡一笑,转身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悠闲的品着茶。我又不是犯人,干嘛在那站着等他们的兴师问罪。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我佯装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和你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