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就是这样,来得似火,去得并不如烟。 周泽不知道他的那些话能够给窦静带来什么触动,也不奢求能造成多少改变。但他自认为在那种场景下他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人,必须是自由的,自由地选择,自由地不选择。这种自由,是自由意志的自由,是遵循自我内心的自由,而不是违背本心、自暴自弃地走上一条荆棘之路。 这种自由的下限是市民般没心没肺快乐地活着,上限则是梦想。 周泽自己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也喜欢不懈追逐梦想的人,但他却没办法强求每个人都能在清晨朝着大海喊出努力奋斗。 而且,拥有梦想是如此难得的一件事,毕竟大部分人已经分不清梦想与**的区别。 周泽没办法帮助,更没办法干涉窦静做任何选择。这一路不管是世间温柔相待也好,崎岖坎坷也罢,自己的路自己走好吧。 这是他在窦静家的书房里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 整个晚上窦静难以入睡,五年的积郁一吐为快,她的心现在就像她的房子一样,空空荡荡的,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就那么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花板。 直到蒙蒙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后不到一个时,很快又醒了过来。 窗外明媚着蓉城秋冬季节难有的阳光,窦静半眯着眼,醉酒和失眠带来的后遗症让她浑身难受。 她想起昨晚是周泽把她送回来的,然后还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比自己了十多岁,对人生的态度却似乎更通透啊…… 这个时候,她听到客厅隐隐有吉他声传来。 周泽在用她都不舍得碰的吉他吗? 窦静突然很生气,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趿起拖鞋,她决定要把周泽狠狠地骂一顿。 吉他声变得低沉而又旋律,歌声也随之唱了起来,只是简单几句,窦静的身形就顿住了。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窦静觉得自己的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迸裂开来。她攥紧拳头,靠着门慢慢蹲了下去,任由从客厅传来的歌声一点一点却无比坚定地钻进自己的耳朵。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窦静还年轻的时候,她觉得爱一个人哪里还在乎什么代价不代价,爱了,就是爱了。 这五年时间,又让她觉得爱的代价就是时间、痛苦,以及自我。 但现在,周泽的歌词里面,这份代价显然涵盖了更广更深的含义,那是失落后的蓦然回首,是伤痛后的重振旗鼓,是放下后的再次上路。 窦静仰起头,眼神中有东西在闪烁。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 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 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仍在我心中, 虽然已没有他……” 放下不是遗忘,放下就是放下了。但不管怎样,还是会记得有那样一个人,以及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但是,也仅仅是记得而已了。 沉重吗? 当然沉重,但更多的,是经历苦痛挣扎之后对人生的态度——不要在原地踏步,不要用旧事自我禁锢,继续走,继续走,然后继续长大。 自暴自弃的活着,自我麻醉地沉沦,以及朋友的安慰,新欢的出现,甚至连看似能抚平所有伤痛的时间,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除了你自己,没有办法让你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你自己设下的壁垒,自己缠在身上的枷锁,只能自己去打碎。 自己的路,总要靠你自己才能走得过去。 窦静一下子想起昨晚周泽问他的话,现在想来,有些震耳发聩——那你想要做什么? 窦静轻声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一瞬间,她空空荡荡的心似乎被填满了。 ………… ………… 窦静一直等到周泽把这首歌唱完,才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对比起,静姐,我把你吵醒了吗?”周泽看到窦静出来,放下了吉他。 “没关系,我早就醒了。”窦静仍然没什么表情,“这是他的吉他。” 周泽有点尴尬。 窦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问道:“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爱的代价》。” “也是你自己写的?” “嗯。” “喔。” 周泽觉得窦静还不如喝醉,现在清醒着,两人的对话实在是无比尴尬。 “那……我就先走了,静姐。”周泽站了起来,“我的自行车还扔在双林那边的。” “吃过早饭再走。” 窦静一副不容分、不容拒绝的样子,让周泽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窦静肯定是不会亲自下厨,而且她家里目前也没有任何食材,连一个鸡蛋都没有。所以,窦静决定下楼去买点吃的,她花了二十分钟简单地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准备换鞋出门。 在打开房门之后,窦静站在门边,突然问仍然坐在沙发上的周泽:“你为什么和贺风打赌?” 周泽心这大姐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如果路上有石头要绊我的脚,我不会绕开,因为绕开之后接下来的路就变了,我更不会退缩,因为我只要退了半步,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敲碎它。” “如果敲不碎呢?” “怎么会有敲不碎的石头?” 窦静沉默了一阵子,道:“喔。” 然后,她出门,下楼,走出区,再走过一群锻炼的老人,走过斑马线,走进区对面的巷子,买了早餐,原路返回。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走着,一直走着,早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