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时法官宣布进入辩论的这一套话,王齐熟得不能再熟,甚至很有些嫌弃这话的啰里啰嗦和土到掉渣。
可这时候对于此时王齐来说,简直如天籁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
一个辩论意见而已,他那长达二十分钟的发言,主要论点有四:
第一,关于证据的问题,按照谁主张谁举证,己方举出了欠条、会议纪要等,既然南之易认可是他本人的签名,虽然对欠条的真实性提出了异议,但是没有反证,无法反驳。
所以,南之易作为诉讼被告,是完全适格的。至于是否要追究牟诚华的责任,因为他在国外,山崎种业有权利选择是单单追究南之易的责任,还是追加牟诚华为共同被告。至于侵权责任的分配,则是南之易和牟诚华之间的法律关系,与本案无关。
第二,关于pig位点基因的问题,己方证人杨忠春,已经证明了南之易是剽窃他的学术成果用于新种子,并且曾经提起过诉讼。之所以后来撤诉,是因为收到南之易打下的百万欠条。
欠条的签名,同样是经过南之易的确认,确实是他本人所写。南之易提出的有人用他空白签名伪造证据,缺乏依据,缺乏佐证,依法应当不予认可。
第,关于山崎种业是否明知品优千号有缺陷却大规模推广的问题,仅有鲁西的证言,被告无法tí gòng鲁西口的所谓内部会议资料,不具有可信性。而鲁西本人与山崎种业也正在打官司,属于和本案有利害关系的人,他的证言效力,更加低。
第四,关于南之易在庭审提出的山崎种业和证人恶意串通诬陷他的意见,完全不成立。
关于这最后一点,王齐扬起下巴看着对面:“最后,我方提请对方律师注意,民事诉讼,对于恶意串通的证明标准,是相当高的,必须要达到刑事诉讼的证据标准,也就是排除一切合理怀疑。但是……”
说到这里,他摆出普法的架势,眼神里也全是轻视:“证明标准再高,也是谁主张谁举证,对方当事人说我方与证人恶意串通,请拿出能够排除一切合理怀疑的证据,而不是靠猜、靠想、靠煽情,就能达到的。”
声情并茂地发表完辩论意见,王齐只觉得口干舌燥,非常想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一口,然而碍于在法庭,只好作罢。
成法官看他口唇开裂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难得地善解人意了一把:“由于庭审时间太长,原告律师,你要想喝水,就喝吧。”
王齐忙不迭端起杯子喝了一通,只是毕竟在法庭上,他尽量抑制住了吞咽的声音。
之后,便轮到凌俐上场发表辩论意见。
她发表的意见,并不如王齐那样的长篇大论,只短短的一句:“关于杨忠春里欠条的问题。我方坚持主张欠条是伪造的,对于对方律师说证据不足的问题,我们也意识到了,临时申请调取了新证据,现在向法庭提交。”
成法官依旧是毫无烟火气的声音:“由于被告dài lǐ人在辩论提出了新的证据,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本庭宣布止辩论,恢复法庭调查。待查清案件事实或者核实完新证据后,再恢复法庭辩论。”
刚刚喝饱了水的王齐,差点把一肚子顶级竹叶青吐出来,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脏话。
麻蛋,忘记辩论环节提出新证据就会再度回到法庭调查阶段了,刚才自己真是白高兴一场。
而且,看那小菜鸟双眼越来越有神的模样,他也越来越不安起来。
有新证据,为什么不在之前的庭审调查阶段提交,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凌俐却不着急说新证据是什么,而是转头看向成法官:“审判长,在我方出示下一份新证据之前,我想向对方dài lǐ人秦贝贝律师问几句话,请问可以吗?”
成法官回答道:“当然可以,向对方发问,本来就是庭审的一个程序。”
凌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对面,缓缓出声:“秦贝贝律师,请问,你和左青山,是什么关系?”
一听到这个名字,秦贝贝脸一下子煞白起来,汗毛竖起一般,说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见对方默不作声装起了哑巴,凌俐干脆祭出压箱底的一句:“你大概不知道,左青山有记日记的习惯吧?他在日记里写的在某年某月某个时段,将两份材料,通过顺丰快递,邮寄给了某位律师。这日记上,连快递单号都有,相信很快可以通过单号查到究竟是谁收了快递的。”
秦贝贝说不出话来,王齐却马上反驳:“左青山是南之易的学生,对他的证言,我方请求合议庭不予认可。”
南之易却抱着膀子微扬着眉毛,声音似笑非笑:“怕什么?怕左青山突然反水来指证你们?”
凌俐接过他的话头:“不用怕的,左青山因为盗取实验室秘密已经被jǐng chá局拘留询问,目前无法向法庭作证。不过,警方倒是tí gòng了一些,在左青山家里搜到的东西。”
秦贝贝大惊失色,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凌俐勾起嘴角:“不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吗?大概你们昨天白天才通过话确认无虞吧?我们等会要放的,正是左青山从实验室盗取某些材料的录像。”
秦贝贝再一次提出反对:“影音资料作为证据是有相当严格的限制,你们私自tōu pāi的录像,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
杨千帆忍不住低下头,低声的一句:“他开始慌了,港片用语出来了,不知道等会会不会脑袋搭错线背米兰达规则了。”
凌俐低下头一笑,朝杨千帆微微颔首,又朗声说:“这并非是秘密进行的录像,早在安装shè xiàng之前,对实验室要装jiān kòng的事,校方就已经就做出了公示,一是张贴在校园门口的黑板上,二是在学校论坛醒目位置上挂了天。”
顿了一顿,接着说:“我们有雒都公证处出示的资料。”
这下终于让秦贝贝哑了火。
等看到一叠厚厚的公证资料,只为了证明在学校论坛,和黑板上确实有过公示过实验室装了shè xiàng头的事,秦贝贝一阵无语。
卧槽学校论坛和校门口黑板报都要拍照留念大做章,对方这一环扣一环的续,显然已经弥补了所有一切可能被他利用的lòu dòng,也是早有预谋的。
毫无意外地,录像被允许在庭上播放。一段不长的录像,画面却清晰地吓人,显然那并不是平常用于jiān kòng的普通shè xiàng头,明显是高级货。
几分钟的录像里,shè xiàng头都正对着实验室里一个保险柜的位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高身影出现,熟练扭着保险柜,将其的一沓资料取出。
秦贝贝已经说不出话。
事到如今也无话可说,他没料到对方不动声色地把左青山给揪了出来,而且,他们以为是会也是双保险的东西,现在看来,竟然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
王齐还在挣扎:“从录像上看不出他拿的,究竟是什么?”
书记员马上知情识趣放大了画面。
高清shè xiàng头下,那叠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南之易签名很有辨识度,而签名的位置,也是在刚才杨忠春里欠条位置一样。
凌俐乘胜追击,说出合情合理的一番推断:“盗取南之易有签名的空白纸张来伪造证据,是山崎种业的惯用段,并且一而再、再而地往我方当事人身上泼脏水。”
眼看到了关键时刻,杨千帆也出来添油加醋再次向对面防线上添上沉重一击:“雒都警方正在向我们求证,关于左青山盗取的,究竟是实验室秘密,还是签名的问题。左青山已经承认只是签名了,而且交代了去向,就是给了秦贝贝律师。”
南之易枕在头后,忽然笑得又痞又贫:“在我身边准备反水的学生,怎么可能不对你们防一?”
王齐顿时哑口无言。左青山这颗棋子,本来没有这么早就暴露的,怪就怪在杨忠春把那张欠条的事牵扯了出来,现在给了对方把柄。
忽然意识到不对,王齐惊恐地看向南之易,惊叫出声:“杨忠春,他……”
没等他说完,凌俐就打断他的发言:“既然回到了法庭调查阶段,审判长,我方还有证人要出庭,请予准许。”
王齐和秦贝贝已经没有力气反对了,而且也知道,他们反对也没用。
成法官倒是多问了一句:“什么证人?”
凌俐回答他:“在之前的法庭调查阶段,原告一直质疑我的委托人南之易的信誉问题,说他罔顾股东操守利用公司谋取不正当利益,同时剽窃他人学术成果等,个人品德败坏。所以,我们申请被告的一位同事出庭,以证明我方当事人南之易的个人信用问题。”
王齐听到是信用证人,脑袋都有些懵了,这不痛不痒的信用证人能做什么?走煽情路线吗?
事情已经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拉也拉不回来,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不足轻重的证言了。
然而等所谓的证人上了庭,王齐傻了眼。
麻蛋,为什么出现在证人席上的,会是田正言?
秦贝贝刚才被左青山的事情惊到,被田正言不露声色布下的陷阱吓得面无人色,这时候见到他本人,更加足无措,几乎是喊着出声:“法官,田正言配偶是雒都院知识产权庭的解庭长,按最高院的规定……”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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