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俐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双颊绯红嘴里呼着热气,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不舒坦。
她似乎是病了,刚刚还冷得牙齿打颤,没多久又觉得内脏都在燃烧一般,身上燥热的温度找不到出口,连鼻间呼出的空气都是灼热难当的一团。
耳朵里嗡嗡乱叫,太阳穴的位置也在跳着疼,难受地她想要大哭一场。
她张了张嘴,可别说哭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迷迷糊糊了一阵子,忽然感觉到有人掰开她的嘴,又喂进一颗又苦又涩的东西。
她挣扎着想要吐出来,却有个温软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是退烧药,你乖乖吃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这声音让她有些心安,于是乖乖咽下药,又从递到嘴边的吸管里喝了一大口水冲下嘴里的苦味。
渐渐地,似乎那些让她五内俱焚的热度在向身体外逃散,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她安静地躺了会,身上还是热得不行,只是脖子里、背上开始有汗,心里也捏着一团汗,又滑又腻的触感。
她想要掀开罩在她身上的那层又闷又热的东西,刚一伸,却被谁的按住。
耳边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声音:“别踢被子了,你刚开始出汗退烧,捂一会儿就好了,千万不能再着凉。”
这声音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想要睁开眼看真切,可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任她怎么努力,也只能虚开一条缝,在一团毛茸茸的白光,看到有个隐隐绰绰的人影。
既然看不清,她干脆不再挣扎,静静地躺着,思绪也终于安静下来。
没多久,凌俐只觉得一直缠绕着她的灼热感渐渐远去,倦意越来越浓。她呼吸平稳起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着。
在一片阳光醒来的时候,凌俐都还没起身来,南之易有些瘦削的脸庞便跳入她的视线。
他脸上带着些笑意,嘴角弯弯地说:“你终于醒了。”
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的南之易似乎是一夜没睡的模样。他的背后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进来,有些凌乱的发丝都被映得丝丝分明。
他眉间眼角有些担忧的表情,眸子里细碎的光影,看得她一阵恍然。
发了会呆,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等发现自己身上是一套粉色的睡衣的时候,一时之间血都涌上脑袋,惊叫出声:“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换了身衣服!”
南之易摇着头叹气,声音里都是无奈:“我看你真的烧糊涂了,不是你自己换的吗?”
凌俐歪着头眯缝着眼打量他,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在逗她。
南之易被她盯得不自在,退后几步说:“你这把我当sè láng的眼神快收起来!你忘记了吗?你去卫生间换衣服,结果好久都没动静。我觉得不对,米粒古丽也一直挠门,后来踢开门才发现你晕倒了。”
凌俐仔细回想,随着回忆一点一点浮出,她终于回想起来。
那场倾盆大雨,南之易在街上捡到她,听到她不想回家,便带她到了自己的公寓。
凌俐浑身都湿透,他家里又没有女装,就跑到隔壁邻居家借了一套。
她拿着衣服刚换下,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南之易说着后来的经过:“后来你就发起高烧来,我一测居然十九度。我看你迷迷糊糊的,本来说送你去医院,正好遇到楼下闵医生回家,他看了眼说不碍事,又拿了退烧药给我。幸好你只是迷迷糊糊没有丧失吞咽能力,吃了药,没多久就退烧了。”
凌俐听他说完,点了点头,眼前却突然一暗,额头上有温软的触感。
南之易一只探上她的额头,又拿另一只放在自己额头上,好几秒后才收回,神情轻松:“嗯,没有发烧了,很好。”
凌俐被他这过分亲密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刚刚一下子靠近的气息,意外地并没有让她反感的味道,反而带点清淡的皂香。
还有那一直定定望着她的黑亮眸子,忽然之间让她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双颊也开始发红。
南之易看她,面色一变,又急急摸上她的额头:“怎么了?你怎么又被煮熟一样变红了?不会才一秒钟就又烧起来了吧?”
凌俐急得说不出话,忙脚乱打下额头上他的爪子,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声音,慢慢说:“没有,你走开,离我远点。”
南之易退开两步,嗅了嗅自己身上,脸上依旧是一片迷茫。
他喃喃自语着:“不臭啊?”
凌俐只觉得自己呼吸和心跳都还有些乱,只好转移话题:“我想喝水,能帮我倒一杯吗?”
南之易哦了一声就端水去,她总算松了口气。又在心里暗叹,这人怎么这样没有常识!
照顾病人就算了,她已经醒了,还这样肆无忌惮直接上摸额头,还要摸两次?
若不是知道他为人坦荡,否则凌俐真要怀疑,这人是故意占她便宜了。
南之易却对她汹涌的内心戏浑然不觉,倒了水端给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幸好你救活了,要是你死在这里,我怎么跟老张交待。”
凌俐低头喝了两口水,又深呼吸几次稳住心绪,缓缓开口:“我的衣服呢?”
南之易挠了挠头发:“洗衣那里堆着呢,不过,你那大衣浸了水怕是不能穿了,我给你拿了一件对面男人婆的,你将就穿下。”
南之易又和她说了一阵话,便换了衣服上班去。
他一夜未睡竟然还精神抖擞,而凌俐因为眼圈肿着不好出门也不好回家,暂时借他的屋子避避难。
然而,对于有洁癖和整理癖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除了她睡了一觉的房子里空空如也,一周时间而已,南之易家又乱成了垃圾堆。
凌俐用南之易的洗衣洗了衣服又烘干,看了看房子里满目的疮痍一地的鸡毛,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撸起袖子,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干起活来。
忙了大半天,南之易的房子勉强恢复到以凌俐看来能住人的标准。
当南之易下午翘班回家时,被惊到合不拢嘴,要不是眼前晃来晃去的米粒古丽,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门。
凌俐指着门口的几大包垃圾,向南之易说:“我眼睛肿着不好出门,你拎下楼扔了。”
南之易话都说不出来,拎着垃圾乖乖出门,几分钟后回来时候满脸堆笑问凌俐:“还有什么吩咐?”
凌俐解下身上穿的围裙:“没了。”
顿了顿,她又朝厨房方向指了指:“冰箱里有焦糖布丁,你要吃吗?”
这意外的甜点竟然让南之易满脸的惊喜,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凌俐愣了愣:“我不知道,只是你家的东西,只能做个布丁而已。”
南之易点了点头,又说:“你如果要其他的材料,可以到对门或者楼下借。我怕招老鼠,可不敢再放吃的在家里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换了鞋,又小心翼翼走进厨房,轻轻脚生怕踩脏地板的模样,让凌俐很有些好笑。
等他端着布丁坐在沙发上吃起来,凌俐皱起眉头问他:“一周前你回来那天,我明明记得这里还非常干净整洁,怎么一星期就能乱成这样?”
一周的时间而已,南之易家又成了垃圾堆一样,各种杂物堆成小山。好在时间还短又是冬天,屋里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古怪难闻的气味,清理起来简单不少。
南之易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她:“有小偷来弄乱的。”
这个明显是在胡扯的dá àn,让凌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又问:“我昨天睡的花园旁的房间,明明之前是你的影音室来着,有投影仪还有音响的,怎么一下子空到只剩一张沙发床?”
南之易笑了笑,有些难掩的尴尬:“真的有小偷。之前好像有人发现我有备用钥匙放在楼梯口的消防栓背后,忽然有天回来影音室就空了。”
这回答让凌俐目瞪口呆,忍不住揉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这是盗窃,你报警了没有?”
投影仪很小,壁挂式音响也很小,可凌俐知道那都是高档货,她不吃不喝得干好几年才买得起。
南之易摇摇头:“你不是说东西越少越不乱吗?这样正好。”
又抚了抚胸口,一副惊犹未定的模样:“幸好没偷走我的米粒和古丽,要不然哪里找去?”
端正坐在南之易脚边想要讨东西吃的米粒和古丽,听到主人叫她们的名字,马上耳朵乖乖竖起尾巴拼命地摇,发现并没有她们的分,又委屈地嘤嘤两声,米粒甚至还叹了口气。
凌俐瞅瞅汪星人,又瞅瞅吃得开心的科学怪人,更加头疼起来:“你家有两条狗,居然还有小偷能混进来偷走那么多东西!”
南之易咬着白瓷的调羹满脸的无所谓:“反正装了年除了第一次试,后来几乎没开过,让人偷走了发挥一下余热也好。”
他两口吃掉杯子里剩下的甜点,又说:“还有洗衣、烤箱什么的,凡是带了按钮的电器都很不友好,我一点都不想跟它们打交道。”
凌俐被科学怪人雷得快要渡劫,只觉得自己的常识又一次被颠覆。
没有自理能力、不会打扫、大大咧咧、不修边幅、脑回路异常,这些特征集在一个一门心思搞科研的人身上,她都可以视为正常。
然而连简单的生活电器都不会用的科学家,又怎么操作实验室里复杂的仪器?
她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南之易却一副看白痴的表情:“实验室里的都是我兄弟,兄弟如足,就像我的和脚一样,当然好用。这屋里的可全是幻肢。”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懂那个词背后隐含的意思,凌俐还是忍不住捂着脸,有气无力说:“幻肢什么的词,以后不要在女孩子面前说了。”
南之易狐疑地挠挠头:“用错了吗?难不成这个词在你们低智商的物种那里,还有其他意思?”
凌俐脸色沉了下来,心情也有些不好,闷闷说道:“我是笨,哪里像你们这些聪明人,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意外地,南之易没有对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提出抗议,反而声音安静下来:“你想错了,我上学时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大难问题,哪个当班主任的都不希望班里有我。”
凌俐有些发愣:“这怎么可能?你一定从小就是学霸,每个老师都喜欢的那种。”
南之易挑眉一笑:“怎么不可能?你这样安静乖巧的老实孩子都不能讨老师欢心,我不听课天天和老师唱反调又质疑他们权威的,怎么能不招人厌?要知道,大多数老师不需要学生有个性,只需要不给他们造成麻烦就行。”
凌俐点了点头,有些明白过来,敢情眼前这位智力超常,所以从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倒是和很多天才小时候一样,因为个性太过鲜明,反而不招人喜欢。
不过,南之易的特立独行是因为他有强大又突出的智力优势来支撑,即使被老师讨厌也能成为翘楚。
于是,她又问:“所以,其实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老师吧?”
南之易抿了抿嘴,声音轻缓:“每个人都需要老师的引导。只是,只有当你遇到对的那个,你才会明白,总有人愿意无条件容忍你一次次犯错,又一次次教你人生的道理。”
他沉静下来的声音,竟然有了些幽远的味道,听得凌俐一阵失神。
她怔怔说着:“你是遇到过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