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正言坐在书桌对面的长沙发上,拿着一摞a4纸打印的资料,一张张看着又一张张抛开,笑得形象全无。
他里拿的正是凌俐从业以来dài lǐ过的案件资料,一件件梳理着她是怎么搞砸的,本来还有弥补的余地,又是怎么被她一次次错过会的。
他看一件笑一件,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书桌后的南之易揉揉耳朵,抬起头一脸的不耐烦:“田大妈,你能不能说话小声点?我正在改论,脑细胞一沓沓地死,耳朵还要受你碎碎念的折磨?”
田正言好容易止住笑,支起二郎腿对他说:“这些就是凌俐办过的案子,件件都可以当成反面教材好好教育下律所的新人们,能犯的错,她几乎都犯了个遍。”
南之易皱起眉头,满头雾水的样子:“你说谁?谁是凌俐?我好像不认识。”
这话把田正言噎得够呛,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你不记得她的名字?不就是你那个小粉红吗!”
“哦!”南之易恍然大悟点点头,开始强调:“是粉妹,不是粉红。说了好多次了,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田正言笑笑不和他计较,又说“你的小粉红真是蠢出新境界。民事诉讼方面,能在签好协议后让委托人净身出户;行政诉讼领域,能让当事人针对征地公告这种不可诉的行政行为起诉,没一点脑子。唯一办得不错的案子,不就是仗着你碾压对方的鉴定结论么?
你倒是一时兴起跑去法院一日游,这小律师大概还以为自己能得不得了,在接下来的一个刑事案件里自作主张,活生生把被告人刺激到精神失常。”
听到这里,南之易终于皱起眉头:“我以为她只是没人带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结果还真是蠢到不可救药啊?这么说来,我还为虎作伥了?”
田正言点点头:“你以为呢?当事人本来要输掉裤衩的案子,现在和解结果还不错,小律师信心大涨趁胜追击,不跟律所主任沟通就私自问些委托人**的问题,一来二去把人给逼疯了,所以辞了职。”
南之易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盯着里的论开始看起来:“人笨不能怪刀钝,不适合做律师趁早转行更好,免得害人害己。以她的力气,搬砖怕是更合适。”
田正言有些意外地扬起眉:“你居然也能这么毒舌?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管管这事吗?我都管了,肯定能让她回去之前工作的所里,结果,你现在又这种态度?”
南之易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习惯性对着田大牛放嘴炮:“不是让你别管了吗?你自己闲得没事做,怪我咯?不过,你都退隐江湖这么多年了,面子还这么大,果然男儿脸大吃四方。”
这话说得田正言一阵好气。并非他时间多非要管这事,关键是难得南之易能记住一个人,他这帮忙帮到底的,还被南之易这没记性还没良心的人嫌弃?
不过,还好他留了后。
田正言清清嗓子,说:“搞清楚,脸大的那个可是你。我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只是拉着虎皮做大旗而已,用的可还是你为虎作伥的那张。”
之后,田正言笑得更加开心:“我不过找人跟呈达所的主任祝锦川透露了一下,说你好像对小律师有意思,透过她可以迅速定位到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南教授。祝锦川多聪明的人,怎么肯放过你这根粗大腿?肯定会想尽办法好言好语把她哄回去的,说不定,还能有加薪的会。”
南之易被他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扔掉里的笔,愤愤然说:“你就爱造我的谣!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单身多年?”
田正言却又开始笑起来:“单身多年的原因,你该从你自己身上找。互相嫌弃对方不爱干净,因为家里乱得住不下人而分的情侣,普天之下,我再没有听说过你和魏葳之外的第二对。”
被踩了痛脚,南之易以牙还牙揭他疮疤:“把老婆骂到宁愿天遥地远出国读博士,也不愿意挂在自己老公名下偷懒混学位的,除了你田大牛,我也没听过第二个。”
田正言面色沉下来,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再不愿意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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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潇潇一身黑色的小西装,身姿挺拔,嘴里哼着歌又端着咖啡杯晃来晃去。晃荡了一大圈后,她停留在凌俐的格子间边,看着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的凌俐,说:“你还真跑去阅卷了啊?”
凌俐从厚厚的一摞笔记抬头,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当然要去,要不是为了这个案子,我是不会回来的。”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吕潇潇愣了愣,几秒后笑开:“可以啊小凌子,长志气了。以前蔫里蔫气的,这次顶撞了祝头一通还能让他把你请回来,看来快要以下克上了。”
凌俐忙看了看周围,发觉同事们都忙得翻天覆地没人在意她俩,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能不那么大声吗?”
吕潇潇白了她一眼,依旧是毫不收敛的大嗓门:“怕什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言不合就开怼,这才是做刑事辩护的气场。”
终于,她肆无忌惮的做派把隔壁办公室里的马律师引了出来
他探出头无奈地瞟了吕潇潇一眼:“小吕,你平时气气我就得了,你是想把凌俐教坏了把锦川气出个长两短,正好接任他的合伙人位置?”
吕潇潇吐着舌头笑了笑,终于不那么猖狂。
马律师摇摇头,又狠狠瞪吕潇潇一眼,嘴里警告着:“你就是话太多,你什么时候能做到讷于言而敏于行,才算出师了。”
眼前这一老一少的互动,让凌俐很有些羡慕。
吕潇潇的师父马赞伟,呈达律师事务所创始人之一。
马律师平时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像个老好人,但一到上庭的时候就气场全开,敢做敢说敢当,也一直坚守在刑辩第一线上,多年未曾改变初衷。
而吕潇潇这样个性鲜明花枝招展的辣妹,之所以能入了马老的眼,大概也是因为她心直口快又胆大心细吧。
马律师教训完自己徒弟,又转头看着凌俐,老花镜后的眼里全是柔和的笑意:“小凌,有自己的坚持是好事,你师父你有你师父的难处。别怕,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是。”
说完,他就回了办公室。
被自己师父一番敲打,吕潇潇老实了一阵,不一会儿又跑过来对凌俐眨眨眼:“怎么样,阅卷有没有什么收获?有没有线索能推翻之前的鉴定结论,证明曲佳其实当时精神状态就不正常?”
凌俐还在为刚才马律师的话感动,这xià zhù意力回到了案件上,摇了摇头:“之前的鉴定结论应该问题不大,从目前的案情看,曲佳犯案时确实是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
吕潇潇蹙起眉头:“那怎么会一时口角就杀了自己女儿?”
凌俐拿起里的阅卷笔录,对她说:“卷宗里我发现了些新情况。可能我们之前的思路错了。对于案情,我有个新的推测,不知道靠不靠谱,正好你也帮我想想。”
天前,凌俐回到了所里,第一时间便向法院申请阅卷。大概是因为这个案件特殊,法官倒是没有刁难,很快同意,让她很顺利看到公安和检察院前期侦查的结果。
案情倒是和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差别不大,但是证据目录里出现了她意料之外的东西。
现场勘验笔录显示,在案发现场的桌上,有一瓶止咳糖浆瓶盖没有盖紧,但那明显不是糖浆的异常气味引起了jǐng chá的注意,于是取证化验。
化验结果显示,那瓶液体根本不是什么止咳糖浆,而是化学名为1-1-二jiǎ jī-4-4-联吡啶阳离子盐的东西,也就是俗称的百草枯。
这种除草剂对人毒性极大,没有特效解毒药,口服毒死亡率可达90%以上,而且死亡过程非常痛苦。
曲佳和周泽租住的居民楼,一室一厅不到五十平米,既没有花园也没有用来种花的花盆。
换句话说,曲佳没有地方可以用到百草枯。而经过周泽的辨认,用来装百草枯的瓶子正是小柚子治疗肺炎时候吃过的药瓶。
案发那几天,小柚子有些感冒,咳嗽起来会吃之前生病时候吃剩下的止咳药。
吕潇潇听到这里,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说,曲佳并不是一时起意愤而shā rén的?”
凌俐沉沉点头:“是的。而且,我怀疑曲佳的原本打算杀了小柚子后自杀。”
她又指着笔录里的几行字:“这段是曲佳隔壁四十多岁曾经务农的邻居的证言,显示曲佳曾经问过百草枯的问题,打听过成年人喝多少会死,小孩又是多少。我推测,她本来打算和小柚子一起服毒,可是又知道了百草枯致死的痛苦,所以先捂死小柚子。”
说到这里,凌俐停了下来,转着里的笔,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再之后,她还没有服毒就被逮捕了。至于她为什么shā rén后两个小时都没有服毒,我就想不通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吕潇潇叹了口气:“比起消化道被腐蚀、脏器慢慢衰竭的痛苦,窒息而死的短短几分钟真的好过很多。也许曲佳心里也怕了吧,所以迟迟没有喝下百草枯。”
凌俐却摇摇头,说:“她不是怕死,你可以回想一下她在看守所里一心求死的模样,真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顿了顿,凌俐又感叹:“目前合理的解释是,曲佳以为小柚子不是周泽的孩子,所以一直不愿意做亲子鉴定。但是上户问题迫在眉睫,最后她钻了牛角尖想要一了百了。可是,比起两条人命来,她移情别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这么傻。”
吕潇潇声音也是闷闷的:“曲佳只有二十岁,心智还不成熟,杀了女儿又知道了她其实是周泽的孩子,备受刺激,所以疯了。”
这案件背后隐藏的真相,让她们两个都有些喘不过气。
吕潇潇拍拍凌俐的肩膀:“你这案子太纠结,强大如我听了心里都不好受,第一次接刑事案件就能遇到这种人间惨剧,你运气真够可以的。”
凌俐也有些无奈。案情依旧疑点重重,太多太多她看不清的地方。
比如,曲佳在看守所里一直念叨有人会抢走小柚子,这是怎样的由来?又比如,曲佳一心求死,却为什么在小柚子死后两小时都没有服下百草枯?
最最关键的是,和曲佳有感情纠葛甚至**关系却隐藏得那样深的男人,究竟是谁?
这些疑问,似一层薄薄的雾霭,罩在她能厘清的案件事实上,朦朦胧胧让她看不透其几个关键的因果关系。
作为本案的嫌疑人的曲佳,很多问题只有从她身上找dá àn。
可是,据承办法官反馈的消息,曲佳完全没有清醒的时刻,整个人疯疯癫癫还有攻击性,已经送入了精神病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