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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延荣跷着二郎腿,端起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看了看桌上的大洋。</p>
二彪子和山药毕恭毕敬的立在旁边,等着他开口。</p>
粗大的蜡烛阴沉的照着王延荣的脸,灯蕊里不时迸出火花,好像半夜游荡在荒野的鬼火。</p>
良久,王延荣打着哈哈说:“我说二彪兄弟,你让老哥有点犯难。眼下兵荒马乱,谁不想弄条枪防身?这年头,枪比人金贵来,坐下!坐下!喝茶!喝茶!”</p>
二彪子半笑不笑的附和着说:“王会长说的对!对!”脸上豆粒般的黑痣颤抖了几下,身子却没动。</p>
“接理说呢,我与你们大当家的这么多年朋友,这个忙应该帮。但是现在军火控制的严,生意不好做啊!”王延荣用手轻拍着桌上的大洋说,“就这些大洋,搁以前买十条枪都有余,而且还是快枪。现在呢?买两条枪都不够。”</p>
王延荣口中说的所谓大当家,实际上就是青州赫赫有名的土匪头子谢占魁。谢占魁本来也是穷苦出身,年轻时因失手打死了人,逃到卸石山做了土匪。凭着自己的精明干练和心狠手辣,拉起了百十号人,短短数年就威震周边数县。有了人马,就需要枪。谢占魁很快就与王延荣搭上线,两下一拍即合。王延荣名义上是商会副会长,暗地里却做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p>
几年来,王延荣没少与谢占魁勾结。</p>
谢占魁与其他土匪不同,能将眼光放的更长远。随着时局变化,老式枪支已不能满足他。于是就派了最得力的二彪子和山药下山找王延荣,希望能买到更好的快枪。</p>
看到王延荣是如此态度,二彪子知道他是想抬价。心里暗骂“王八蛋”,脸上依旧堆着笑:“兄弟哪敢让王会长犯难?这些年全仰仗您老人家的关照,才有了山寨的兴旺,弟兄们可都记在心里。”</p>
恭维话无论何时,都会让人觉得受用。王延荣点点头说道:“那是!那是!”</p>
二彪子又接着说:“在青州地界上,谁不知道王会长手眼通天?区区几条枪哪能难住您?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大当家的和山寨的兄弟可眼巴巴的盼着王会长一句话。”</p>
这番不愠不火的话着实厉害,一下就戳中了王延荣的命门。言外之意很明白:你王廷荣和卸石山这些年没少做交易,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手里有枪,卸石山是知道的,别藏着掖着。卸石山如果完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p>
王延荣哪会听不出来。沉默片刻,说道:“谢大当家一下子要十条枪,我手头没那么多啊。”</p>
“我有!”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吓得二彪子和山药一激灵,本能的从腰间抽出短枪,低声喝问:“什么人?”</p>
王延荣站了起来,他听出是熊谷浩二的声音。</p>
随着话音,身材矮小的熊谷浩二从屏风后闪出来,跳跃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像个扭曲变形的幽魂,一直拖到墙壁上。</p>
熊谷浩二大笑数声,在另一把太师椅坐下,眼睛紧盯两人,仿佛要扎进他们的心窝,一字一顿的说道:“要多少,我的统统给!”</p>
“熊谷先生,您”王延荣不知何意,刚要问,被熊谷浩二伸手止住。</p>
二彪子和山药反应过来,眼前坐的这位是rì běn人。不管怎样,在当时人们心中,只要是rì běn人就没一个好鸟。两人刷地一下便把枪指向熊谷浩二的脑门。</p>
熊谷浩二毫无惧色,反又大笑起来。</p>
笑声未落,几个黑影从屏风后面窜过来,忽啦把二彪子和山药围住。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住脑袋。</p>
熊谷浩二收了笑声,缓缓站起来,胳膊一扬,二彪子手里的家伙已经易手。</p>
“两位先生不愿意合作?”熊谷浩二拿着二彪子的短枪掂了掂,又举起瞄了一下。这是把土枪,已经老掉牙了。</p>
山药的枪也被下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p>
“这样的枪也能shā rén?”熊谷浩二把二彪子的枪扔到桌上,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崭新的南部十四式shǒu qiāng,顶在二彪子眉心,恶狠狠的说:“这个,才是真正的shǒu qiāng!”</p>
南部十四式半自动shǒu qiāng,口经8mm,是日军装备最为广泛、也就是被中**民称为“王八盒子”的shǒu qiāng。这种shǒu jī最大的优点就是精度高。</p>
二彪子虽然平时狠毒,但都是针对老百姓。眼看着shǒu qiāng顶住自己,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到头发梢。熊谷浩二又拉开枪机,手腕稍微用力一压,二彪子便站立不住,扑通跪倒在地。</p>
“哟西!”熊谷浩二显然非常享受这种主宰他人命运的感觉,用手拍了拍二彪子的脸,又转头去看山药。</p>
山药早已腿肚子转筋,被人一脚踢在腿弯处,也跪了下去。</p>
熊谷浩二重新坐下,顺手端起桌上的一碗还没喝过的茶,品了一口,示意二彪子靠近点。</p>
二彪子不明所以,征询的看看一直没吭声的王延荣,又看看熊谷浩二,试探着往前爬了几步。</p>
熊谷浩二换了副笑容,安慰说:“你的,不要紧张,这个归你!”说着把南部十四shǒu qiāng轻轻放到二彪子手里。</p>
又把桌面上的大洋往他跟前一推:“这个,也归你。”</p>
旁边的王延荣看不懂了,问:“熊谷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呢?”</p>
跪在地上的二彪子和山药也有点懵圈,不知道小鬼子唱的是哪一出。</p>
熊谷浩二微笑着摆摆手,示意王延荣别说话,又对地上的两个人说:“长枪的我有,送给你们,明白?”</p>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又赶忙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明白!明白!”</p>
“两天后,你们和五十条枪一起回山寨。我们做朋友,明白?”熊谷浩二比划着说。</p>
这下二彪子和山药听明白了,敢情这小鬼子是套近乎。自己的性命无忧了,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p>
王延荣不失时机地说道:“彪子兄弟,还不快点谢谢熊谷先生?这可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p>
两个人忙不迭的说:“感谢熊谷先生!我们做朋友!”就差没叩头谢恩。</p>
熊谷浩二连说了几个“哟西”,嘴角露出了一些不宜察觉的笑意。</p>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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