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
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我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
”
小超市总喜欢放一些过时的老歌,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总有人对过去念念不忘,似乎每听见一首老歌,自己的生命便能回到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那刻,年轻依旧。
刚过七点,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对于游荡在这个城市的普通人来说,又是平淡的一天将要过去,如同昨天般过去,明天也将一如既往的到来。
一群大妈在公交站旁边的小广场上肆意的跳着同一个节奏的舞,追逐着她们青春岁月,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虽然没有人能阻挡岁月的流逝,但即使是岁月也无法抹去人们的回忆。
陆羽跺了跺脚,将衣服领口紧了紧,初春时节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尤其是风往衣服里灌的时候。新年的热闹劲刚过,空气中虽然还淡淡的残余着些许没有爆竹气息的年味,但浓郁的花香已悄然来临,来到了陆羽的身边。
斜眼看了看身旁不远处的长凳上那对小情侣,一大捧玫瑰花放到他们身旁,很明显,在今天这个自西方传来而在东方成为购物虐狗的传统佳节里,这对甜腻腻的小情侣在一起放纵地向着世界宣泄着他们的海枯石烂的,忠贞不渝的情意。
“秀恩爱,分得快。”陆羽在心里嘀咕着,撇了撇嘴,丝毫没有掩饰作为一条高贵的单身狗的愤怒,他装着四处看风景,鼻尖却嗅到那浓烈到窒息的花香。
“嗯?”一道亮光自陆羽眼角划过,他抬起头,望向天空,这才发现原来天空中竟然划过了一颗流星,很可惜,他错过了许愿的机会。
不过今天老天倒是很照顾陆羽的情绪,当他的失望还没完全显现在脸上时,无数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夜空,像是无数颗烟花一同绽放,天空中所有星辰一齐放出耀人眼目的光芒。这一刻,白昼重新降临在这个夜幕初沉的世界。
“哇,好美!快给我拍照”女孩的惊叹声在陆羽耳边响起,这对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情侣也被眼前的这美景所惊醒,迫不及待的拍起照来。
陆羽闭上被光芒刺激到的眼睛,黑暗中那光依旧顽强地透过他的眼皮映射在视网膜上,在眼中形成杂乱的光斑。他对这强烈的光芒有些不适应,虽然它的确很美,但现在却很难欣赏。
“duang”“小心……”一声巨响夹杂着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在陆羽耳边响起,声浪推着空气灌入耳膜,令陆羽产生了一种呕吐的冲动。
“啊啊啊啊”又是一声,不过这次是尖利的女生,凄厉而又高亢,与之前的声音相比也不遑多让。
陆羽挣开眼睛向着声音来处看去,所见之处已是浓烟滚滚,空气中传来阵阵烤肉的清香,让已是肌饿难耐的他忍不住狂吐起来。
只见那对情侣所坐的那长凳已经四分五裂,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足有下水道井盖大小的坑,坑中烟雾迷漫,或许深不见底,或许只是那一尺来深,没有人知道。
大概应该是陨石落在那里砸出来的吧,陆羽没见过什么陨石坑,也只好胡乱猜测。
现在摆在陆羽面前的,有两个消息。一个算是个好消息,那女孩完好无损的站在大坑的边上,虽然趴在地上有些狼狈,但依旧应该没有大碍。与之对应的,则是一个不幸的消息,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玫瑰花瓣散落在坑的周围,伴着焦黑的泥土,更衬托出花的娇艳。
那女孩跌坐在地上,眼中的神采褪去,看着那个吞噬了她一切情感的深坑,不知所措的尖叫。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她眼中的世界已是永恒无尽的黑暗。
“这么灵,我只是想想。”陆羽心在狂跳,好不容易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哆哩哆嗦的掏出兜里的老版翻盖智能shǒu jī,拨打报警diàn huà,“嘟嘟嘟”竟然是忙音。
“嗯?怎么没xìn hào了,这破shǒu jī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陆羽不由自主向旁边挪动了点,感觉移动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才定下神来,看着shǒu jī屏幕,这破shǒu jī竟然一点xìn hào都没有。
那女孩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她手脚并用的爬向那坑,像是一条被钉在地上扭曲的蛇,徒劳的爬着。只为再见到那个男人,那个与她许下生死不弃誓言的男人,那个在最后时刻推开她,选择独自承受死神的眷顾的男人。爱情总是如此的自私,自私到不想让另一半承受死亡的痛苦。
此刻在这小小的站台旁远远的站了几圈围观群众,在自己心中觉得安全的地方站着,谁也不愿意上前,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一个完美的圆就这样形成了。
那群跳得兴高采烈的广场舞大妈在流星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停下,此时正踮着脚尖站在人圈外,伸长脖子看向圈里。所以说这里从来不会缺少看热闹的人,缺少的是发现热闹的眼睛。
陆羽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喊道:“快,快打diàn huà报警,我的shǒu jī没办法用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掏出shǒu jī报警。
“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没xìn hào?”
“报警diàn huà是多少来着?”
“报警diàn huà不需要xìn hào”
“我试试打其他diàn huà……”
“怎么是忙音……”
“……”
众人吵吵嚷嚷,各种shǒu jī各显神通,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xìn hào,原本几百几千的shǒu jī,现在不过是一块好看的玩具。
“轰,轰,轰”还没等众人从shǒu jī无法使用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接连不断的巨响出现在这个城市中,于是整个街都在沸腾,数不清的人涌向大街,密密麻麻像一群暴雨之前忙乱搬家的蚂蚁。广场旁边的银行不幸遭殃,挨了一记流星后,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了废墟,两侧的店铺倒还都完好着,粗看过去,像缺了门牙的嘴,几个跑得快的银行工作人员侥幸逃得一命,而他们还在银行中的同事就没有这么xìng yùn,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眼看是无法幸免了。
一脸懵逼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人群中的一个中年大叔脑袋突然就开了瓢,就像用锤子敲开西瓜,汁水四溅,几个离得近的人被红的白的糊了个满头满脸。大叔没了脑袋的身体直直的向前倒去,人们整齐划一的让出一条通道,大叔平安着陆,又溅起一阵尘土,接着便是短暂的平静。
“跑啊,山姆打过来呐”,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如鸟兽般四散奔走,慌不择路,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
那女孩不知被谁撞到在地,差点直接被撞到坑里面去,但她依旧无所知觉,只是痴痴的趴在那里,不知所措。
“别踩到那女孩,别踩,别踩,嘿,踩我脚了”陆羽也反应过来,大声喊着,挤向女孩,短短十几步路却走了将近一分钟,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出这么多人,都跟疯狗一样。陆羽挤到女孩面前,吃力的将她扶了起来,女孩柔软得像是没了骨头,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失去了色彩,身上原本漂亮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土,也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踩了她几脚,那几个黑色的脚印在白色衣服上,混合着坑中扬起的黑烟,显得无比醒目。
陆羽小心翼翼的护着女孩,用后背扛着四处乱串的人流,将她带到站台上的站牌旁边,倚靠站牌坐着,这样至少不会再被人踩到。
这小小的一段路,陆羽不知道自己被踩了多少下,后背被人撞得已快没了知觉,双手被踩得血肉淋漓,血从手上渗出,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万幸的是要害无碍,只是这点小伤在此时也算xìng yùn了。
陆羽将双手环住女孩,弓着身体,身后无数的人跑着与他擦肩而过,这个站牌成了两人唯一的避风港。
巨大的爆炸声依旧,城市就像是一个装满了烟花炮竹的huǒ yào桶,而且是已经点燃的。自从这个城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到处都是浓烟,到处都是巨响,到处都是漫无目的奔跑的人群。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奔跑逃命,躲避着这空前的灾祸。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街道安静下来,那小超市里音响发出的吱吱呀呀噪音也停了,陆羽松开环住女孩的手,转身看向已经没有人的街道,路面稀稀拉拉的冒着些烟,有点像是古代的战场。而周围的建筑此刻能完好的,十不存一。想必里面的人也多半无法幸免了,谁能够想到,前一刻还一派祥和的城市,此时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一路上,衣服,鞋子,shǒu jī这些平时彰显着主人个性与身份的东西扔了一地,现在它们就是无人理会的垃圾而已。
道路的尽头似乎还留有着奔跑中的人们发出的惊叫,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陆羽迷茫的看了看路的远方。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羽对着空旷的大街吼着,没有任何回应,连那些巨响也已经停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伴随着回响在空气中飘着。
“水,水”女孩被陆羽的吼声惊醒,依旧有些痴呆,傻傻的嘟哝着。
陆羽看着女孩,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神采,精致的妆容此刻已经被黑灰玷污,带着几分凄美。
他回过神来,忙跑向旁边的小超市。此时的小超市已经关门,冷白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在地上画出长长的亮影。里面或站或蹲着几个男女,陆羽在他们眼中看到的都是惊恐与无措,毫无血色的脸映着灯光,更显苍白。陆羽拍着便利店的门朝里面的人喊道:“开门,开门。”
里面的人拼命的摇头,那躲在角落里的三个女孩子更是将身体往里缩了缩,店长冲着陆羽喊道:“太危险了,小伙子你还是到其他地方去躲躲吧,我也要对这里所有的人负责。”
声音透过玻璃断断续续的传来,陆羽拍打门的手失去了力气,浑身的痛楚也在此时袭来,他半倚靠在门上,冲着屋里众人苦笑了下,无力的挥挥手,表示自己不会硬闯。果然,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一切都是不那么重要的。
这时,那角落中的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尖利的叫声。以至于那声音穿透玻璃,依旧余势不减的传递到陆羽的耳膜,几个男人也是面色大变,惊恐的指向陆羽身后,却发不出声音。
陆羽忙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今天的所有震撼加起来也没有眼前看到的强烈,眼前看到的一切,足以改变陆羽这二十几年坚信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那原本倒在地上被开了瓢的大叔已经站了起来,从脖子往上又长出了一个脑袋,说是脑袋可能有些不大贴切,只能说是在大叔原来长脑袋的地方,长出了一个酷似脑袋的肉瘤,肉瘤上坑坑洼洼,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倒是有个类似嘴巴一样的大洞,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些白色,也许就是牙齿吧。肉瘤的下方长着六七条触手,那样子颇像《加勒比海盗》里面那个章鱼船长。大叔僵硬地huó dòng了一下肩膀,发出咔咔的响声,身体随着脚步一抖一抖的,缓缓朝着小超市走来。
而站牌下的一幕更是让陆羽心胆俱寒,那女孩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复活了过来。与大叔不同的是他的头还在,或者说,只有头还在,身体则变成了肉瘤触须的混合体。十来根触手彼此缠绕着,形成一个新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人形。他如同正常人般走到女孩的面前,身体上的触手自然垂落,往外铺开,让他那依旧是人形的脑袋降低到女孩面前。下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咬到已经神智模糊的女孩那白净的脖子上,缓缓站起身来,用他那还是人类的牙齿将女孩提在了空中。
那男人头吸吮着女孩脖子,依稀如同热恋情侣之间让人如升仙境般的亲吻,又像是一个老饕在肆意品尝着人间美味。一线嫣红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流下,融入他满是肉瘤触手的身体,也只是让他肉瘤表皮上青紫色纹路染上一分红色而已。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瞳孔,空洞无神的眼球在他眼眶中无意义的转动,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似在深夜里择人而噬的豺狗。
女孩的身体折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头侧偏着,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机。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此刻却睁得很大,正与陆羽的目光对上。
陆羽被那女孩空洞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一下子跳了起来,脚下却是一软,又跌扑在地,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拼命的砸着小超市的门。
里面那些男男女女此刻竟是能做到整齐划一,疯狂的齐声喊着:“别砸,小伙子,快跑吧。”
几个胆小的女人已经发出了呜呜的哭声,在死亡威胁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自私与无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