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楼矗立在镇子中央十几丈方圆的宝地之中。门前两条大路,一条南北走向,名为‘天牛街’;另一条东西走向,名叫‘芳草街’。两条街切开整个镇子,又连同外界,为三元楼带来了四面八方的客人。平日里总能看见三元楼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客人们摩肩接踵,端的是热闹到了极点。整个村子里,唯一能够与之媲美的只有烟花巷中百花争艳的场景了。
因此常有同行抱怨,这三元楼之所以能够在小镇里独占鳌头,全是其占尽了地利的缘故。并且又有人指出,在这栋楼打桩之前,的确是有路过的仙师为掌柜指点迷津,还画了一枚招财符箓,埋在地里。所以这三元楼在建成之后的二十多年中虽然几经风雨,其中甚至还遭受了两场大火,但翻修之后,仍然屹立如初。生意蒸蒸日上,众多酒楼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三元楼中的食客们却不这样认为。
大伙儿为什么会不约而同来这里?要他们说,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者各有各的原因。要么是因为掌柜的待人和善又不过分亲切;要么是因为这里环境清幽,虽然外面的街道熙熙攘攘,但是楼中人却轻声细语;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美食珍馐恰对胃口,使之欲罢不能。总之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如同秋毫一眼不起眼。
常有人就此事向三元楼的李掌柜取经,但精明的李掌柜只说,哪里有什么秘笈?全都是老顾客们照顾!听罢,大伙儿嘿嘿一笑,也不细究。
可真没有秘笈吗?也不尽然。其实李掌柜招待客人只有一个秘笈,那就是投其所好。不论来者是什么身份地位,他总能在领路的当口说一两句恰到好处的话,逗客人一笑。当然,对于不同的客人,招待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的。一般的客人,李掌柜只在门口攀谈两句;不过若是贵客,他就会亲自领路到二楼乃至三楼。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门前招呼客人的也变成了他的儿子。这个名叫李拙的小子只有八岁,不过十分机灵,学他爹学的有模有样。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朝众人招呼,讨人喜欢得很。
“小胖子,怎么又是你在招呼客人?你爹呢?”楚逸身着一身白色衣衫,潇洒俊逸。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李拙,于是忍不住走过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
“哦爹砸咯桑扎胡扣楞。(我爹在楼上招呼客人)”因为脸被楚逸捏着,李拙口齿不清。
“哦,李掌柜在楼上招呼客人啊。”楚逸笑着松开了李拙的脸,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放进他手心。
“谢谢楚哥哥!”小胖子斜着眼睛,做贼似的四下瞟了瞟,然后把东西揣进怀里。
楚逸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朝着三楼走去了。
小胖子贼溜溜的眼睛看着楚逸,欢喜得很。楚逸这半个月来了有七八次了,每次来都会给他塞一块糖。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便好了起来。在楚逸没有出现的日子里,小胖子可馋坏了,常常在门口盼着楚逸,顺便帮着老爹招呼客人。他爹还以为这小子开窍了,乐得几天没合眼。
看着楚逸走远,一直到上了二楼,小胖子才转过身,结果一转身便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虽然小胖子李拙被撞倒在地上,可是却在一个劲儿的道歉。样子有些唯唯诺诺,但是配上那一张胖乎乎的脸,竟莫名有些可爱。
很奇怪,那人既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发火,竟无声无息地上了楼。
“好奇怪的哥哥。”小胖子揉搓着跌疼的屁股,疑惑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又吃糖?你上次牙疼忘了吗?”
一个妇人突然气势汹汹地走到小胖子的面前,伸出鹰爪似的手就来揪他的耳朵。
“啊!娘,我错了。”
小胖子赶紧将露出来的半块糖给塞进怀里,行掩耳盗铃之事。
“说,这糖是哪里来的?”
“娘,你先松开耳朵,疼,疼,疼!”
楚逸便听见小胖子的惊叫声,只能无奈摇头。
三楼的格局和下面两层都不一样。没有雅间,只有十几扇屏风。屏风之间摆几张茶几,几条凳子,客人们就能够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就着镇子的景色闲谈。
往日,食客们用膳之后总喜欢在这里喝一会儿茶再走,因此十分热闹。不过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安静。大抵又是被什么人包场了吧。
“楚少爷,你总算来了。”从屏风的后边走出一个人,热情的超楚逸招手。
微微一笑,楚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胡老爷,咋们又见面了。”
“楚少爷快请坐,请坐!”姓胡的老者赶紧招呼楚逸就坐。
这里还有十几个人,无一不是穿金戴银,锦衣华服,俱是镇上的乡绅豪强。这些人一见到楚逸,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楚逸客气地回礼,与众人寒暄了几句。
等所有人都坐定了,楚逸问道:“诸位今天找我来,究竟有何贵干?”
或许是楚逸的问话过于直接,众人毫无防备,竟都愣住了。短暂的失神之后,众人连忙交换眼神。
年长的几位仗着资历,抛下一个‘这活儿就交给你们这些晚辈了’的眼神,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似乎置身事外了。头发没有发白的那几位都显露出为难的神色,像羞于表达爱意的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楚逸心细如发,自然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于是浅笑:“怎么,诸位叫我过来,却又一言不发?这是何意啊?”
众人仍然在挤眉弄眼,还没能商量出个结果。只是眨眼的幅度越来越大,以至于半边脸都抽搐了起来,像是犯了怪病。
又过了好一会儿,估计是怕楚逸不耐烦了,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楚少爷,不知道你和木大人是什么关系?”
楚逸眉头一皱,故作惊讶:“木大人?你们是说木冷吗?”
“是,是。”十几个人像一窝鹌鹑似的一齐点头。视线之内,十几个脑袋此起彼伏,楚逸差点笑出声。
“噗,呵呵,我和木冷啊,关系还算不错。勉强算朋友吧。”
听到楚逸的话,大伙儿面露喜色,于是再问:“那楚少爷知道这次清剿山贼需要先锋的事情吧?”
楚逸点头,然后望向众人,示意他们继续说。其实到这里他对众人的心思已经心知肚明了,但是却不主动挑破。
十几人又用眼神打了一架,然后距离楚逸最近的一个老者低声道:“不知道少爷能否替我等求个情?千万不能让我等打头阵,当先锋啊!”
楚逸故作惊讶,放下茶杯:“打头阵有什么不好?不仅扬名立万,还能多分一杯羹!怎么看都划算啊!”
众人苦笑:“少爷,你就别说笑了。我们这些穷地方的家族,家里的护卫一共才多少?咋们这儿,就属胡老爷家护卫最多了,可也就不过四十人而已!这么点人一个冲锋估计就没了。我们就这么一点家底儿,哪里敢奢望打头阵,抢头功?”
楚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的也是啊。”
众人心心念念地看着他,総ōu rén痪浠傲恕?br />
“这事儿不好办啊···”犹豫了好一会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楚逸才说道:“这打头阵本该是抽签决定的,如果改成指派,恐怕不合规矩。木大哥新官上任,诸位也是知道的,如果朝令夕改,那他今后怎么服众?怎么在镇上立足?这一点诸位可曾想过?”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众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却并没有责怪楚逸的意思。毕竟楚逸所言,句句合情合理,反倒是他们的请求颇有几分过分。
“如果大家都当不起这先锋之位,为何不联名推选一个先锋呢?”楚逸建议到。
“少爷,我们已经探过王家和谢家的口风了。他们都唯恐当上这个先锋!你想想,若是我们推荐他们两家,那他们必定是不肯的!到时候为了公正,还不是得抓阄?这不等于做了无用功嘛!”
众人垂头丧气。
“谁在那里?”楚逸突然朝屏风之外厉喝一声,惊得众人脸色煞白。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小二手中拿着白瓷茶壶走了出来,神色慌张。原来是个添茶的小二,众人暗松了一口气。
楚逸看出了这人的难处,微笑道:“无妨,你进来吧。”
小二眼中划过奇怪的神采,挪了一步,惶恐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就在他想要开口说话的瞬间,他却莫名地栽倒在地,茶壶摔得粉碎。
众人一惊,正要对这冒失的小二发怒。
却听见他大呼:“少爷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诸位老爷还没回过神。
一个黑影从这小二刚才所站之处猛然蹿出,飞扑向楚逸,手中捏一尺短剑,锋芒乍现。
“我和你无冤无仇,但是想要你性命的人太多了。”这突然杀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伊仲!
在众人惊骇错愕的目光中,伊仲撩起一道冷冽剑光。这一剑招号称一丈之内绝人烟,他猝然发难,用这必杀的一招,为的就是摘下楚逸的首级。
楚逸微微一笑,竟不慌张。只见他手一抖,居然也刺出神鬼莫测的一剑!
两者用的居然是同一招!
电光火石之间,伊仲大感不妙,刺客的本能告诉他事情蹊跷,最好赶紧撤退。于是他连忙撤剑,想要逃遁。
嘣——
劲弩的声音传来。
伊仲的胸口突然炸开!楚逸追身而至,冷冽一剑出手!
鲜血洒满了那根一尺粗的古棕色柱子!
瞬间发生的事情太惊人了,以至于在场十几人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怔在了原地。
远处,李傕举着劲弩,冷笑道:“这一箭还你,咱们两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