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鸾?”少年目露奇光。
“你能认得本鸟,算得有见识。”红鸾停在秦小云肩上,扑腾着翅膀,老气横秋道。
少年俨然一笑,目光转到了秦小云身上,略一过目,就漠然移了开去。
秦小云与华衣少年目光一触,仿佛迎面撞了一堵墙,一阵头晕目眩,不自觉地退开了半步,心中惊骇不已,不由暗忖哪儿来的这般修为之人?
举目却瞧见兽仙皇主袖手端坐,神情凝重,透露着几分别样,与往常泰然处之大有不同。
“红鸾,你又跑老夫这里来偷食了?”
红鸾长喙一扁,歪了歪头,却是不理兽仙皇主,直盯着亭内的华衣少年,叽咕着高嚷道:“咕,你的气息很古怪。”
少年脸色一变,金眸掠过一线杀机。
兽仙皇主一见不好,挥杖一点,一泓乳光漩动,秦小云和红鸾同时消失在虚空中。
“你收的徒弟?”
“不是。”
“看来你的确变了很多。”
“御兽峰的射阳星密阵,非你等可以妄破的,他们即便再度出世,也只能带来浩劫,无论对谁,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兽仙皇主说着,站起了身。
少年脸色一沉,也起身道:“我来,只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路从来不只一条。”
话音未落,他倏然拍出了缓慢无比的一掌,洁白晶莹的手掌如脂如玉,然而那掌甫出,却诡异地骤现在了兽仙皇主的天灵盖。
兽仙皇主老人间不容发迎上,两掌交接。隆隆闷雷声起,两人间,电光迅闪。
榭亭所在方圆十丈内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仿佛天地被抹去了一块。
整个湖泊微微颤栗,微波跳动,一圈圈荡漾开去,御兽峰四方飞禽走兽四散奔逃,仿佛大难将临一般。
片刻后,湖边黑暗深处,升腾起隆隆烟云,弥漫天地。
待一切风平浪静,湖泊上空弥烟袅袅,而湖上残垣处,只剩下一个矮小的老翁。
而此时,秦小云和红鸾正待在一个不分黑白、乾坤颠倒、浑浑沌沌的古怪天地之中。
八方天际灿若星河,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摸。若是飞奔跑跳,却几在原地未动;凝神一察,身周皆是混沌苍茫一片,无有远近,上下、前后之分。
人和鸟一个飞、一个跑,忙了半晌,都徒劳无功,双双歇下,你眼望我眼。
秦小云小心试探道:“我们不会死到了阴间吧?”
红鸾顺下一身翎毛,蹲地垂头丧气,满副倒霉相,闻言不悦道:“我呸,真是晦气,你小子摸摸自己还是不是肉长的?”
秦小云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生生的疼,鼻子也呼哧有声,不由暗骂一声,又道:“好像是兽仙皇主那老鬼把我们弄到哪儿去了。”
红鸾眼珠转了一转,侧头道:“外面那个长的像女人的家伙,很古怪,那气味久远的让本鸟想不起来了。”
秦小云闻言嗤笑道:“别打岔,红鸾前辈神通广大,这么点小场面就扛不住了?”
红鸾气鼓鼓道:“本鸟若不是很久以前在西陆洪荒跟一条小蛇斗伤了元气,哪会如今这般狼狈,嘎。”
“小蛇?”秦小云嘲笑道:“这样看来,鸟前辈也不比兽仙皇主老鬼那只会讲话的鹦鹉强多少嘛,哼。”
红鸾气的两眼翻白,一个跟头就翻了过去,两爪挠空,露出青白的小肚子,作了个暴毙的模样,让秦小云忍俊不禁。
一人一鸟又好生斗了一阵嘴皮子,俱感无聊,沉寂了下来。
在这奇异的天地中,灵气比外界充足百倍,秦小云索性打坐练起了功,红鸾也凝成一大团青光,不住伸缩,仿佛在吞吐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鸟陡然惊醒过来,却发现身在一间竹舍内,而兽仙皇主老人正跌坐在他们身前,外间薄有曦光,厅中清光绽然一片。
“老鬼,怎么回事?”
“本鸟正睡的舒服呢,真是讨厌的家伙,嘎。”
一人一鸟纷纷抗议,拿眼盯着兽仙皇主老人,给个说法,却见他灰褐的miàn pí惨白一片,神色木然,从不离身的龙头杖也丢在一边。
“神州怕又一场浩劫将起啊,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兽仙皇主老人眯开眼袋,放出一道清光,声音带着无限疲惫,仿佛沉睡了千年之久。
“本鸟才不管劫不劫的,说,你把本鸟弄到哪儿去了。”红鸾飞腾起来,绕着兽仙皇主头顶兜着圈子,叼个不停。
“芥子纳须弥,光阴斗转,乾坤封印。”兽仙皇主慢腾腾地话音刚落,他身前就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奇形宝印,通体黝黑深重,隐约有着玄奥的咒纹,法度难明,其悬浮在半空,流转着淡淡的银光。
“是个法宝,是不是乾坤袋那种东西?”秦小云顿时来了兴趣。
“无知小儿,乾坤袋能装本鸟进去吗?”红鸾扑腾着飞开少许,仿佛不屑与秦小云为伍。
“此乃一件上古神物,其内自成天地,可生息于内,且尚有许多奥妙之处你日后自知,非是所谓乾坤袋、法囊之类的储物法宝可比拟的,呵呵。”兽仙皇主微微一笑道。
“这法宝……本鸟好像听姬丫头说起过,怎么就想不起来呢?”红鸾落到兽仙皇主肩上,眯着贼眼乱转。
兽仙皇主不理红鸾的叽咕,细察秦小云片晌,探手一圈,那乾坤印瞬间变成一道芒点,凝定半空,忽然,飞射出一道银光直击向秦小云的印殿。
秦小云霎时眼冒金星,紫府一阵波涛翻滚,额上滚烫难言,全身血气浮动,同时有一道“封”字法诀清晰浮现脑际,他感觉到自己眉心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却又无从捉摸。
好一阵平复下来,却见一人一鸟直盯着自己,仿佛他脸上生了朵金花。
“你我虽无师徒名分,但这一载以来,老夫多年所悟的苍茫之道已播种你心间,能有多大成就,全凭你的造化。至于这乾坤印与老夫无缘……传承于你乃是天定,你安心便是。”兽仙皇主老人说着,轻声一叹,又道:“此宝神秘莫测,你修为尚浅,且不足掌其本源,老夫暂且以法力摄定在你的祖窍,当能驱使一二,你试试看。”
秦小云凝神踌躇半晌,目光转向一旁几上卧着酣睡的金语猿,念动法咒,只见一道银华闪动,连几带猿都消失了;念再起,一切恢复原样,只是惊醒了金语,它不满地咭叫两声,又迷糊了过去。
红鸾怪叫着飞起,忽然发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向了自己,来不及抗议,就回到了早间待过的混沌虚空,转眼又被送了出来。
“这东西太宝贝了!”秦小云忍不住狂喜大叫道。
“少见多怪,咕咕……”红鸾昏头昏脑中,见秦小云不满地瞪着它,赶紧扑腾着飞得老远。
“呵呵,这是你的缘法。”兽仙皇主捻须一笑。
秦小云定定地看着眼前饱经沧桑的老人,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了谢。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把这老人当成了半个师父,听他这样一说,想来是要赶自己离开御兽峰了,不禁有了几分惆怅。
红鸾待在舍内窗棂上,看了看两人,拍拍翅膀,不满地叽咕了一声。
“红鸾,这几年你可没少在老夫这里偷食,晚些时候,你替老夫将这娃娃送回青木峰。”兽仙皇主睨了它一眼,闷声道。
“哇,谁希罕你那几根破草烂花,本鸟到这谷里那算是赏你面子,当年你师父见了本鸟也要客客气气的。”红鸾扑腾飞了起来,又落到了秦小云肩上。
“好像神女峰的不死树最近一次开花诞果有三百年了吧,听说这回结了三个,有不死实这等好东西,你怎舍近求远?”兽仙皇主瞧着红鸾道。
“嘎,是快落果了,本鸟未必有份呢,咕咕。”红鸾垂头丧气地叽咕道。
“那不死实有什么好,吃了真能不死?”秦小云奇道。
“寻常修道人食一颗长千年道行,遇天劫更是天魔无惧,就是愚顽不化的人也能在百年内飞升,是令整个修仙界垂涎的无上圣品啊。”红鸾啧啧叹道。
“红鸾前辈,您老修炼了几万年,就算没那不死果,也该飞升了吧?”秦小云扭头挨近红鸾,故作亲热道。
“本鸟,这个,觉得还是人间好,咕。”红鸾顾左右,言其它,眼珠子乱转。
“呵呵,妖类修行极难也极易,天生亲近天地,只是孽气太盛,难挡天劫。”兽仙皇主老人笑mī mī地看了难堪的红鸾一眼。
红鸾气呼呼地咕咕哼唧,撇头不理两人。
“老夫要西去一行,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兽仙皇主老人取过行装,领过惊醒的小猿,径直出门而去,临别前看了秦小云一眼,忽驻足道:“小家伙,老夫还有一道传书玉符托与你,由你转交给紫阳峰的一元。”
话音袅袅,人已穿门远去。
一人一鸟追出去,却见湖心一阵白色光圈泛动开来,在初阳沐浴下,兽仙皇主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湖心。
秦小云站在通灵阁外呆了半晌,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只指长白玉符。
四顾一番,这才发现一夜间,湖上光景已有了大变。
老鬼与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紫阳峰一元又是谁?难道……是凌云仙门掌门道人,师父的师父,师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