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云不得不就此留在了御兽峰,他生性外柔内刚,此番被强掠来此,心下自然不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随遇而安。
只是与兽仙皇主老人恁不搭调,彼此各行其事,他整日不是练功,就是找那些灵兽玩闹,时日一久,也不觉寂寞。
转眼就过了一月。
这日,刚在他独居的竹舍内,行功完毕,临窗眺望远方,陷入了沉思。
自从他那融合两道,别出心裁的心法修成后,修为可说是平步青云,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修炼。他所修炼过的《截天神道》只是残篇,而九华太经他也不曾习过筑基以后的心诀,如今他完全是以炼神为主,那得来古怪的奇功法门为辅,天地视听愈见灵敏,六识神通初现,天人交感,初步具辟谷之能。
他想,只要学会御剑,就能自己飞回青木峰,可是该怎么去作呢?
“啪!”
一道金光蹿了进来,坠在几前,把秦小云刚收养不久的小白狐吓了大跳,双足立起,不满地对小猿猴哼叫。
“金语,那老鬼找我?”秦小云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只灵活至极的小猿猴。
金语不满地冲秦小云龇了龇牙,又伸爪摸了摸小白狐的头,表示亲热,咭叫一声,挥爪蹦了蹦,指了指外面,就跃出了窗外。
秦小云安抚了喜欢睡懒觉的小白狐一番,拉门跟了出去,一不留神,脚下一个绊蒜,险些跌了个跟头,这才发现是那条新来的邻居青鳞白角蟒。
自前些天秦小云一时兴起帮手小白狐夺得大蟒口中的千年参娃后,小白狐就赖着他不肯离去,而这大蟒也搬家跟了过来,仿佛冀图从白狐口中夺回那千年参娃。他抬腿重重踢上一脚,那大蛇才昂着头,顺着郁葱的草丛,懒洋洋地游进了林中深处。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这山谷中大小畜生多少有些灵性,相处和睦得紧,偶尔小打小闹,也不伤和气,如今诸般异状早习以为常了。
站在湖边,回头看看自己亲手搭的小竹屋,不觉脸红一阵上来,歪歪斜斜,横撑竖架,一副风吹即倒的样子。
要是爹还在,他见了儿子从他处学得手艺落得这个光景,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小云想了想,颓然放弃,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在他脑海里已经模糊一片,倒是娘亲会笑骂着斥他几句吧,那甘甜柔和的训斥声保管也是让人舒服到心窝里的,可惜那一切都不再属于他。
他在凌云山,在另一个梦想中的天地,在这里为自己命运挣扎。
再看了一眼为了斗气,才在兽仙皇主居所半里外湖边起的这竹舍。
秦小云提气轻身,御风而起,振臂登足接连在碧波上蜻蜓点水一般起落三次,最后一次踏在一只玄龟背上,横空十丈飘落在了兽仙皇主的紫竹居外。
“老鬼,你找我?”秦小云丝毫没有对方是个凌云老前辈的觉悟,看看厅中瞑目养神的兽仙皇主老人,环顾内进,那长舌鹦鹉不在,否则又是一场嘴仗。
兽仙皇主老人厚实的眼袋悠悠裂开,露出那双苍老的灰眸,此刻他从不离手的龙杖搁在身畔,斗笠也挂在了厅壁上,他头顶累累的罗纹分外扎眼。
“你随时可以离开。”
“真的?”
秦小云一喜,瞬时又泄了气,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山高水远的地方,凌云仙府大的难以想象,他怕寻上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找到青木峰所在呢。
一出山谷,根本就不辨东西。
“剑,万年青仙木。”兽仙皇主老人的声音仿佛从肚子里倒出来一般,那五绺浓密的长须动也未动,说着,他手里凭空出现一柄尺长玄青色木剑。
“给我的?”秦小云虽是在问,手中却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入手很是一沉,仿佛精铜一般,剑身高古,隐有金色罗纹,且有一股威能莫测的灵力流转。
“它,能让你离谷。”兽仙皇主老人说完,自己就闭了上眼睛。
“那,我就收下了?”秦小云对炼剑之术一知半解,此番这老鬼主动示好,那是在向他屈服,顿时大喜,却又有几分警惕道:“我可说好了不拜入你门下,如果……你非要我学什么通灵之术,我可以试试看……”
兽仙皇主老人倏然睁开了眼睛,闪动着孩童一般的顽皮光芒。
秦小云这才隐觉仿佛上了这老鬼的圈套,就欲反悔,心中急转盘算之下,还是决定接受他的示好,毕竟得到一柄飞剑是他梦寐以求的,对眼下的他来说,足以压倒一切。
“这通灵之术,莫要小觑,学好了,上可通草木之精,万物灵长,下可通幽冥鬼魂,驯养灵兽不过是末节枝叶。”兽仙皇主老人徐徐道。
“亏你还是凌云仙长前辈,怎会懂这通鬼魂之道,那可是邪门外道之术!”秦小云凡俗长大,自然对鬼神敬而远之,言下对兽仙皇主自然有些看不上道。
“何为正,何为邪?”兽仙皇主老人反问。
秦小云一怔,挠挠头,却见一旁地上卧着的金语冲他咧嘴龇牙,仿佛在嘲笑一般,赌气道:“妖魔鬼怪就是邪。”
“妖魔鬼怪就是邪?”兽仙皇主老人喃喃自语,半晌,失神一笑,道:“是啊,正邪何须理由?”
“这仙剑怎么修炼呀?”秦小云以为这老头患了失心疯,倒不在意,他眼下最急的是学会飞天,那是他做梦都在想的。
“看着老夫。”
秦小云闻言抬眼瞧去,一道蓝光闪现,飞速在视野中膨胀,迅速充塞整个天地,一阵极度眩晕之后,灵识蓦然来到了一个无有穷尽的深黑天宇中,上不接天,下不触地,空冥浩荡,手足无所依凭。
飘荡在虚空中,他涌起了几分熟悉感,仿佛他炼神之心海所在,无界拂远。这时,不知何处飞来一道流星,直冲他而来。
意欲躲闪,却发现自己丧失了一切自主之力。
轰!
流星重重穿破了他的躯体,一阵奇异至极的感觉袭身,眼前先是无穷黑暗,下一刻,梦幻生花一般,意识莅临了一个流光溢彩的迷幻世界。
土黄、莹白、翠绿、粉红等千奇百怪形态的光团、乳光不住闪现,异彩纷呈,仿佛九天仙女挥动纤手,撒落万千缤纷一般。
忽然所有异彩迸射成粉光,消散不见,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和沉闷。
啪!明灭后,天光大亮,一粒种子萌动而出,飞速茁壮成长起来,转眼抽枝发牙,开枝散叶,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茂盛的森林中独占一隅。
岁月枯荣,四季流转,万物消长,千载万年过去了,混沌开化,树有了精灵,它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天地,无限欢欣和雀跃,生命陡然升华,跑着跳着,飞跃着,尽情地享受……
渐渐地,学会了随风儿飞翔,跟鸟儿唱歌,与花儿伴舞,与草木同悲共喜,生命终有了色彩。
光阴悄然流逝。
这一日,奇祸从天而降,神木之精被折,灵根被斩,脱离了大地母亲,灵神被封印在了一个小小天地中,只剩下永恒的孤独,愤懑,无奈,悲伤,死寂……
“灵心相映,印识如一,法剑道成。”
这时,一个沧桑缥缈的声音传来。
浑然忘我的秦小云,顿然如奉纶音,灵犀一点就通,活泼泼的灵识迅即如炼神之法一般,在深黑无际的法定结界中,追逐起了那道灿绿色的神木精灵之光,感受着木灵的寂寞天长,感受着它的一切……
用尽法宝,那木灵依旧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后一通拳打脚踢后,木灵勉强臣服了下来。
“剑,尚须祭炼灵阵,每日早晚到这里来。”
秦小云猝然就这么醒转了过来,却见兽仙皇主双手捧着青木剑,闭目安详,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出紫竹居,站在廊桥上,他心中一片祥和,眼中的山还山,水还水,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心里嘀咕:这老鬼还是有些神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