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上稀稀疏疏的还有些星光,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在头顶山坡的凹窝里趴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但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陈国梁坐在地上不起来,身子像是一滩烂泥,直往下溜,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上爬了。陈所拿他没法,只得吩咐那两个小伙子把他搀扶下去了。
我拿了一把手电筒,向上紧赶了几步,爬了大约有十多米,再用电筒一照前面的那团黑影,顿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娘亲!这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这团黑影是一片堆在山坡上的松树原木。这堆松木大部分集中堆在一起,有少量凌乱的散在山坡上。在松木的顶端趴着一道黑影,我用电筒光一照,像是一个人。那个人形影子的两只胳膊撑在木头上,像是正在从松木堆里往外面爬。
只是如果是个人的话,这深更半夜的爬这里干嘛呢?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到凌晨十二点了。我心里有些发毛,没敢上去,看见陈所和高文治还没上来,我就站着等。
在我们头顶大约二十多米高的山上就是新修的通乡公路,是县里面拨的款。这种乡村道一般都是先修好毛坯,铺上碎石,让过路的车辆压上一段时间,等路基自然沉降下去,这个过程一般需要几个月,等路面变得实沉后再在上面铺水泥路面,这就成了柏油路。
这条路还是毛坯,九月份才刚完工。公路靠崖边的一边垮了方,砌路基的石头散在山坡上,在星光和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垮塌的公路边上是一道大约二十多米深的悬崖,崖上稀稀疏疏的生着一些低矮的杂木,从塌方的地方至崖底有一道大约五、六米宽的杂木被上面垮下来的东西打得倒伏了下来。我这会儿就站在离崖底近十米的地方,那堆松木就堆在我和崖壁之间。
这种松木在山里很容易找,都有人的大腿粗细,山里的村民靠山吃山,把这些大树砍了截成四、五米长的树段,运出山卖给家具厂就可以换钱,山里人家一家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这个。这批松木有好几十根,很齐整,全是直径三十来厘米,5米左右长的毛料。茬口还很新鲜,应该是最近几天才新伐下来的。
陈所和高文治也爬上来了,都喘着气,身上穿着的执勤服的前襟上淋淋漓漓的都是汗。
我用电筒光照着松木堆顶上的那道黑影,说:“像是个人。”
陈所冲着那人影喊了一嗓子:“喂,我们是派出所的,你哪个?说句话!”
陈所这突兀的一嗓子吓了我们一跳,可是周围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过的声音,和山谷里不知是什么动物很小声的“嘘嘘”的叫声。
那黑影没动,也没吱声。
我提了提劲,对陈所说:“我上去看看”
陈所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把手电筒叼在嘴里,提一口气,手脚并用,一样撅着屁股向上爬。木堆也不高,只是全是原木,踩上去圆滚滚的,每一脚下去都听见里面喳喳的响,听得我心里绷得紧紧的。
陈所在下面喊:“注意安全!”
我也不敢答应,生怕腹内的气一泄,下脚重了,一下把木堆踩塌了,只得小心翼翼的落脚。
看看到顶了,突然听见上面“吱吱”的有声音,我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黑影面前。我用手电筒一照,黑影上方一团大约二十来厘米长的影子“呼”的一下窜了起来,一转眼就钻到木头缝里去了,似乎是一只成年的山老鼠。这种老鼠的皮毛是褐色的,里面夹着一些白色的条纹,个头长得很大,连头带尾能长到三十多厘米长,两斤多重。这种老鼠虽然是吃杂食,性情却很凶,山民家里面的东西经常被它们咬破,有时候连鸡鸭都被它们咬死。但是这种老鼠看上去却不像一般的山鼠、家鼠那样恶心,当地很多村民经常用夹板打回家,剥了皮,捂到米糠里烘干,用来下酒。我在村民的家里吃过,肉质很细,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不像其它任何肉食的味道,也不知这种老鼠是哪个品种。
我用电筒一照面前的黑影,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当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后背发麻。
那黑影果然是一个人,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全身自胸以下全部都埋在了松木堆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面相看上去很精干,两只眼睛还睁着,但是眼神空洞,瞳孔都已经散了。他的两只胳膊撑在胸前的原木上,可能是刚开始时还没断气,神智还有几分清醒,曾经试着用手推过面前的原木,想从里面爬出来。在他的嘴角和耳孔里有一些渗出来的血迹,都已经干涸了,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陷入绝境的人死后脸上那种恐惧狰狞的表情,也没有拼命挣扎后五官扭曲变形的那种样子。他就那样靠在身后的木堆上,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
我心中不忍,虽然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但还是忍不住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皮肤触手冰凉,动脉死寂。这时凑近了我才发现他的左鼻翼和左耳都缺了一个豁口,看那参差不齐的断面,肯定是被刚才那只山老鼠咬的。这只老鼠可能是越冬的粮食没有准备够,饿疯了,闻到血腥味才跑出来啃食尸体的。
我刚参见公安工作,基层派出所的业务极少接触到死人,现在在这荒山野岭里独自面对这样一具冰冷的尸体,又被那男子毫无生气的两个眼睛一直盯着,不禁就感觉心中一阵阵发毛,急忙匆匆伸手替这男子把眼皮合上了。
我从木堆上爬下来,冲陈所摇一摇头,陈所也明白那男子已经死了。
我们站在木堆下四处一望,看见一辆已经摔得歪七扭八的东风牌大货车就卡在悬崖下的两颗人腰粗的大树之间,拖斗散在一边,大梁弯了个一百八十度。那两棵大树的树冠被巨大的冲击力连带树干从上至下的劈下了一半,货车的车身已经折成了一个直角,车头向上,驾驶室就挤在两棵树之间,车头离地面还有近两米高,车上的两个前轮都被摔得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我们爬到那变形的货车跟前,我正在细细打量。“呀!”高文治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我的背后叫道,“你背上有个小孩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