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异常的,他们不敢承认责任,不敢接受挫折,每当遇到这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一个替死鬼出现,这样才能平息他们心中的怨恨。”
头发花白的糟老头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儿,看着高大的骑士说道。
“我那不孝子,曾经就是他们发泄的对象,然后他离开了村子,留下这可怜的孩子。”
过了多久了呢?我想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有的只是微弱到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烛火和在脚底下肆意窜动的老鼠,因为它们知道,被关到这里的人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只有当有人从上面下来,地面的光线落在地牢里的时候,它们才会感到恐惧,它们才会躲藏。
严重的脱水让我意志模糊,只有在上面的人偶尔想起的时候,才会把发霉的面包和泛黄的牛奶给送下来,丢在我的面前,但这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成为老鼠们丰盛的晚餐,长期没有吃东西的我根本喝不进去牛奶,只能捡起面包的碎屑,维持这可怜的生命。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低下头来,散乱的头发遮住视线,呼吸之间,我知道这种味道,这就是从我身上散发出的,刺鼻臭味。
“抬起头来,菲利斯。”
哦是那个男人,我抬头看去,中年男人站在木栏之外,毫不在乎这昏暗地下所散发出来的臭味,直直地看着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年男人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一个木碗,伸手放进牢笼,拍了拍手之后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勾起笑意,“你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我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木碗里的东西,瞬间就犹如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到木碗前,抓起木碗,将其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不过有代价。”
我抬头看着中年男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出去之后的你将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处以火刑,作为谋害骑士大人的惩罚。”
我呆呆地看着他,怔怔出声,“啊”
中年男人,挥手示意随从离开之后,蹲下身来,看向我的双眼。
“可怜的菲利斯啊!我很感谢你以前帮我灌溉田地,恩,你是一个不错的村民。但错就错在你本身毫无体现的价值,还有你那糟糕的父亲,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些,你变得就算消失了,也对村庄毫无所谓,可偏偏消失的是那个‘骑士大人’。这让我很困扰啊!”中年男人站起身,看向一旁,“村子里的人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啊预言之人啊,预言之人,我本以为能够好好利用的。”
“可这与我何干?”我出声问道。
“与你何干?”中年男人猛然转身看着我,良久,“是可能与你无关,恩,恐怕是。但你知道吗?那天有人目睹了你和骑士共同进入一片森林,你知道,在那里面挖出了什么吗?货真价实的骑士大人的遗物。可怜的‘骑士大人’,恐怕已经被野狗给啃地连骨头也不剩了吧。”
“真想不到,那个杀死狼王的男人,居然会死在山里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成为了嫌疑最重的犯人,谁让你平时叫嚣要和骑士作对啊。这就是你的报应,为了平息这件事情就必须要有人为之负责,而你,正好。”
“”
良久之后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中年男人似乎感觉有些腻了,一挥衣袖向外走去。
“作为你这份倔强的奖励,今晚会给你吃点正常的东西,好好珍惜吧,这最后一顿的美食。”
我双拳紧握,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目光,“虚伪!”
这还是我曾想要守护的淳朴村民吗?这还是和蔼慈祥的村中老人吗?这还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孩童吗?
他们因为被架在火刑台上的我而感到高兴,雀跃,欢呼。仿佛获得了救赎,仿佛惩戒了极恶。火焰将会随之升腾,将替罪的羔羊化为灰烬。
我闭上眼睛,或许这就是身为魔物的我所该迎来的终结。
“快看呀!菲利斯!快看这是谁!”
我睁开眼来,瞳孔急遽收缩,脑海中响起了中年男人的话语“你那糟糕的父亲,就算消失了,也对村庄毫无所谓。”
几名健壮的村民将那枯瘦的男人拖进了人群,拖到了火刑台前,嘴唇干裂奄奄一息的男人,神态模糊,眼皮不住闭合,艰难地抬起头来。
“菲利斯”
是为村长的男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点火!”
审判的声音下达,周围堆满的材木燃起,热浪蒸腾而上扑打过来。
本以为一切都将就此结束,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瞪大眼睛。
那个村民扬起手中的斧子,脸上布满是疯狂的笑意,“菲利斯!尽情地悔恨吧!你就在这份悔恨中,和你的这个废物父亲一同抵达那个世界团聚吧!”
我的脑中尚还记得,这个年轻的村民,这个年轻的猎户,同我一起上山打猎的模样,那声恭敬的“骑士大人”,那份谦逊的模样。
年轻的村民双臂落下,砍材用的斧子此时化作黑光,斩断了鲜活之物,血泉喷涌,尚未闭眼的头颅犹如破烂一般地滚落在地。
年轻的村民转过头来,沾染血红的脸庞却满是得意的微笑。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中年男人呵斥出声。
我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满地看着那几个年轻的村民,片刻,说:“既然这样,就把那东西也丢进火中,让他们父子俩一起走吧。”
错愕的年轻人们脸上再度扬起笑意,一人迫不及待地抬腿遽踢,散乱发丝眼中尚有泪水的浑圆之物,就在我眼前被他毫不犹豫地踢进了烈火。
“一二!”
“一二!”
他们架起枯瘦男人的身体,就犹如那日死去的野狼尸体一般,三两人摇晃着,毫不在乎地想要将其丢入火堆。
围观的村民淡然嬉笑。
那一瞬间,我意识溃散,不知道是名为记忆还是名为感情的东西在大脑之中爆炸开来,那是名为菲利斯的东西,那是曾经不属于我的东西,以前我不曾拥有,但是现在他在我脑中咆哮着,他不允许我用着这幅身体来旁观这件事情,他绝对不允许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啊!!”
我咆哮着,双手用尽所有的力量,身下的木台晃动,一连串木板断裂的声音响起,我将身后的木桩整个拔起。
人群慌乱,尖叫的声音在其中响起,我跃身跳下大火燃烧的木台,无情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手持兵器的村民。
一蜂而上,他们对眼前的人不需要留情。
铛!
利刃砍入木桩。
我猛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他。
那人惊慌地松开双手,恐惧无措地看着我,颤抖着双手向后退去。
我猛然侧目,又是几人从我身后向我袭来,伸手一抓,我抓住一人的手腕,手掌紧握,那人艰难地伸手抓向被制住的手腕,脸上满是痛苦。
哪顾得他的死活,犹如破布一般,我一把将其丢向一旁,使其手中的剑刃挑断身上的麻绳。
那人因为痛楚而松开手中剑刃的同时,我身上的束缚也已经撇去,左手伸出,接住掉下的白刃。
现在的我闭眼之后只有枯瘦男人死去的场景,和菲利斯的无尽恨意。
手臂战栗,我左手举剑于眼前,双眉一皱,反手一弧白光。
啊!!——
妄想偷袭的男子惨叫着捂住断去半截的手臂,狼狈后退。
“恶魔!!”他如此吼叫着。
“恶魔?那白骑士记忆里所描述的东西吗?”我毫不留情,双眼淡漠地看着他,“你知道恶魔长什么模样吗?刚才的你们在我的眼中是,现在的我在你们的眼中是,好巧,我们都能同时有幸见到。”
“无所谓了都我已经失去所有重要的东西了”
身形晃动,我进入了人群。
意识模糊的我,已经开始不知道自己都在干着些什么,能听见的只是耳旁的惨叫,能闻到的只是腥甜的气息。
“”
“畜生!!”
老头儿一脸悲愤,在其怀中的小女孩不住哭泣。
“你把骑士大人弄哪去了?!”
我摇摇晃晃地愣在原地,斜着身子,抬起目光,好似回想,“骑士大人?”
老头儿坐在地上向后退了两步,紧紧地抱住小女孩儿。“哈米,别怕!爷爷会保护你的!”
“哥哥!!”小女孩看了眼前满是鲜血的恶魔一眼之后,失声嚎啕了起来。
我一眨眼睛,视线多了几分清明,在看清眼前的两人之后我呢喃了起来,“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丢弃掉手中血红的剑刃,我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预言之人吗?或许真的存在”
我转身离去,步路蹒跚,漫无目的,在稀疏的幸存者惊恐的目光之中,这个恶魔终于走出了村口。
那夜之后,深山小村仅余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