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身上只是皮肉伤,脾脏没有破裂。看来施暴者下手很会拿捏分寸,打得人疼又不至于出事。”
安静的病房里,医生夹着病历本站在病床前叮嘱:“病人因为脱水才会昏迷,身体虚弱但是不用太过担心。可以进食少量米汤这类的流质食物,尽量少食多餐,每天七到八次的样子,如果恢复得好,三天后就可以正常进食了。”
容商砚一直沉默看着熟睡了的顾欢,等医生说完才回过头,“我会让人注意,多谢了。”
年轻的男医生仿佛受到了惊吓,赶紧摆手:“不用谢不用谢,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尴尬的笑了笑:“那没事我就先走了,让病人好好休息。”
两个保镖便跟在医生后面出去,将门带上。
今天天气大好,一片暖阳投射进来将病房照的明亮。窗户半开着,午后和煦的风吹过阳台,将轻盈的窗帘卷了起来。
阳光和风带走病房里残留的药水味,容商砚搬个凳子坐在床前,凝视着顾欢安稳的睡颜。
他眉头舒展,呼吸也很顺畅,看来梦中并没有被恐惧所扰。只是原本柔润淡粉的下唇褪了血色,还因为咬的太狠肿了一块,此时上面结着血痂。
手抚过沉睡的人的额头,拨开他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容商砚指尖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流连忘返,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
安静的午后,在这小房间里时间似乎已经凝固。
……
顾欢睡到傍晚才睁开了眼睛,他是饿醒的。
颤动着掀开沉重的眼皮,顾欢看到窗外远处的天边泛着微微的亮光,一时分不清早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在黄昏下看什么都影影绰绰。
顾欢缓缓转头茫然的试图分辨出自己在哪,身下柔软的床和暖和的被子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
“醒了?”
一声轻响,容商砚把手提电脑放到桌上,站起来把床头灯打开。
暖色的灯光并不刺眼,顾欢半眯了会就适应了,他干渴的嘴唇张开:“容先生……”声音干涩沙哑得像沙子在刮,顿时疼的咽了口唾沫。
“先别说话,来喝口水。”
容商砚动作利落的去放了杯温水,坐到床沿扶起顾欢,将被子递到他嘴边。
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来,喉咙被滋润后舒服多了,顾欢轻松的吐了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容商砚,生怕一个眨眼他就消失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在医院。你身体脱水比较虚弱,这两天就在床上躺着休息,很快就会好的。”知道他现在疑惑,容商砚慢慢解释道,“其他的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摸了摸顾欢的头,他认真说道:“一切还有我。”
顾欢眨了眨眼睛,反应不过来。
容商砚笑一笑没多解释,看了下手表又把输液器的频率调低,塞了个枕头在顾欢背后,语气轻松:“我去给你叫点吃得来,乖乖坐着别把针动歪了。”
等人走了,顾欢呆呆的将视线从门口移到肚子上,胃焦灼的咕叫了一声。
虽然被关起来的时候一直祈祷着容先生能来救自己,但是顾欢心里却明白希望很微茫……所以等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顾欢那一刻说不出来的庆幸和感激!他对容先生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心意没有被辜负!
顾欢面容憔悴,眼神却闪着亮光,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等容商砚回来后,发现他精神了许多不像是心里抑郁的样子,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然他还准备去找个心理医生来为顾欢疏导。
“医生嘱咐要吃清淡的,不能多吃。”容商砚把保温桶打开,盛了一小碗玉米粥放在病床的桌子上。
顾欢闻着食物的香味直流口水,这么久没吃东西光一碗粥对他来说都是绝世美味。
见顾欢右手还吊着点滴,容商砚挽起袖子亲自一勺一勺喂他。
粥有些热但不至于饭烫嘴的程度,奈何顾欢嘴唇上还有伤口,碰到一点点烫便疼。不想麻烦先生,他忍着没说。
几勺之后容商砚才发觉,耐心的把粥搅凉再喂过去,抿着嘴仔细认真的模样像是对待什么重要的工作。
顾欢不断张嘴等投喂,脸有些发热了。
“容先生,你吃过了吗?”
一小碗粥很快见底,顾欢舔着嘴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容先生说暂时一次只能吃这么多,他也就只好忍着了。
“我回家去吃。”把碗放到旁边,容商砚将桌子收了起来,在病人面前吃自然是不好饭的,怕馋着他。
“要看电视吗?”
明天不用上班,容商砚打算在医院多陪他一会儿。
顾欢点点头,不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他就一直想着吃东西。
病床对面墙上有台电视,也不知道之前住的人是不是小孩子,一打开就是动画片,容商砚把遥控器交给他:“想看哪个?”
顾欢很少看电视,他从小就是这样,很少能享受同龄孩子的乐趣,空余的时间都拿来看书做作业,年纪大了点还要去赚钱。
他对综艺节目不感兴趣,也早已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按了几下停在电影频道。
“容先生你坐这儿吧!”顾欢挪动屁股把自己的床和枕头分出来一半,怕他坐久了会累,让人过来靠着休息下。
容商砚心中一暖,眉眼霎时变得柔和,他依言坐过去,两个人肩并肩靠着一起看电影。
大多数时候是顾欢在看电影,容商砚却在观察他的表情。他这才发现顾欢脸上表情是很丰富的,男女主角甜蜜时他会跟着笑,眼睛弯得像一抹月牙儿;两个主角产生误会了,他会感同身受的嘟着嘴看起来很失落;播放到惊险的镜头时会不自觉跟着睁大眼睛,拧着眉紧张的抿嘴唇……
看他脸上表情时不时变换,容商砚有些想笑。
一部电影还没看完,顾欢还是支撑不住的睡过去了,期间叫来医生换了一次药水。
把人放平盖上被子,容商砚按铃让护士来守着顾欢,自己提起电脑离开。
翌日。
容商砚早上没有迫不及待的来医院,留在家里和律师商讨协议。
昨天下午顾欢还在睡觉时,容商砚已经联系了自己的律师团队。顾家人不知道的是保镖用摄像头将救出顾欢的那段拍了下来,医院也有开家暴伤情鉴定,完全达到起诉的标准。
不过容商砚并不打算起诉他。一是在法律上家暴处罚并不严重,顾欢的情况甚至达不到将顾康年最低判刑两年的标准。二是顾欢毕竟和他父亲同一血缘,就算起诉也脱离不了父子关系,况且将来顾欢也有财产继承权,两人闹的太僵吃亏的也是他。
思前想后,容商砚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律师以顾欢的名义起草一份协议,让顾康年没办法再限制他的自由同时又保护顾欢的继承权。
昨天看到的大概是顾欢的弟弟,容商砚惊讶于他俩相差如此之大,一个光鲜亮丽,相比之下顾欢根本就是捡来了的。不论是衣着谈吐、气质和城府,简直不像是两兄弟。而容商砚不知是该高兴顾欢没被污浊的家庭染黑,还是可怜他十多年来深陷泥淖。
“……能想到利于我方的条约就是这些了。”律师将一叠纸在桌上拢了拢,递给老板,“这是顾家和顾欢的一些资料。”
容商砚收回思绪,接过来仔细查看,比对待自己的合同还要细致,翻阅到顾欢的生活资料,他越看心里越不平静。
“不调查根本没想到顾家对待养子如此苛刻,顾家要说也不缺钱吧?真是想不明白啊……”常言说越有钱越抠,难道就是这个道理?律师不胜唏嘘,心道还好容总对自己团队是大方的。
“养子?”
容商砚翻页的手一顿,拧起了眉:“顾欢是被收养的?”
“是啊,您不知道吗?”律师惊讶。
话音刚落,那叠团队熬夜商议制定出来的协议和资料被“啪”的摔在桌上,律师和助理顿时心惊肉跳。
“协议用不着了,直接起诉他。”
除了震惊错愕,容商砚又对自己生出一股恼怒,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没有发现!一想到顾欢受了那么多苦,寄人篱下十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只因为他是养子!容商砚心里难受得不行。
其实这也不怪他,顾欢有姐姐有弟弟,谁能想到他是被收养的?况且他不曾在容商砚面前说过这事,初见时提起他父亲语中还带着恭敬,哪能想得到事实是这样呢?只能说天意弄人。
容商砚心中自责,觉得也不必找什么借口,只是对顾欢不够关心。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顾欢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一日比一日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初见时他清澈的眼神,是醉酒时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他打工赚菜钱的感动?是看歌剧那晚偷偷伸过来的手,是他羞怯的脸红分别时不舍的眼神,还是在家看着他背影的那份满足和幸福?
容商砚年近三十,天博也是从他手上打拼出来的,自然经历过不少人情冷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唯有一人留给他别样的色彩。
顾欢给过他许多感动,不是让人身心震撼,而是春雨如丝一般细微的,渗透和滋润人心的感动。容商砚心想他是喜欢顾欢的,或许这份喜欢有个程度,或许有天他的喜欢会改变,但他也不知道这个程度在哪儿,不知道是浓烈成爱抑或随时间流逝,未来的事谁能预料?总之此刻他只想让顾欢不再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