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前那场战争中,那批来自迷失古陆的军队,践踏天启大陆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势不可挡。仅仅只是一千多名战士的军队,就让整个天启大陆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不论是平民还是功力绝世的高手,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天启大陆要面对一场来自大陆之外的灾难。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战斗力恐怖的军团,而是一支不死的军队。”伯胥顿了顿,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就像张不开嘴一样,“没有什么能比免疫死亡更令人恐怖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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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听那老头跟我说过。”星似乎不想听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但他还是静静地听伯胥讲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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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伯胥目不转睛地盯着星,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有我,就是和那个军队中的不死战士一样的人,被天启大陆上的人称为‘失魂人’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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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人们都以为那场战争过后,所有参与到战争中的失魂人都被封印了,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自从五十年前,在西蜀国的一座小城中,竟然发生了几十户人家被血洗的离奇事件,西蜀国迅速派出神秘组织对此事进行调查。后来,他们找到了那场血案的真正凶手。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凶手竟然是一个对疼痛毫无感知,并且拥有伤口修复的能力的失魂人。”伯胥看着星,黑夜中星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从那之后,天启大陆再次陷入高度的警戒,他们清楚,光靠冰河边线的边城防守的只是表面,人们开始怀疑失魂人还能够通过别的渠道再次卷土重来。近些年,就在没听过天启大陆上出现过失魂人的任何消息。就算有,各国也会派人迅速密密地清理掉,同时将消息封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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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胥艰难地张了张嘴,他的脸上除了干涸的血迹外再没有任何伤疤的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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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能力相较于你弱化了很多,因为我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伯胥说完便陷入沉默,父母的死至今还如一把尖刀刺在自己的心上,每次一动,那种剧烈的痛就随之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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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不一样。”黑夜中传来星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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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胥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和星不一样,而这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自己更像或者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是反观星,他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样携带着多么深重的杀戮本性,现在看他,更像一个任性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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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来到天启大陆的,能和我说说吗?”伯胥突然向星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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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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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伯胥很失望,他并不是想从星身上得到什么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他只是想要更加多一点了解这个可怜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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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一阵阵冰冷的晚风穿过树林,飒飒的树叶声和呼呼的风声像是千万头洪水猛兽在耳边咆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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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本就简短的两个字刚出口便被乱风撕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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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没听到星的问题,“我们确实不一样,因为,我可能是失魂人和人类的后代。”伯胥沉沉地说道,尽量让星听得清楚一点。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没什么必要,失魂人的各方面能力包括感知都强于天启大陆上的人不知多少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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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星走到一棵粗壮的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而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腿竟传来阵阵剧烈的虚弱和麻痹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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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胥走了几步,挨着星也坐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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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对夫妻收养的。那时我还小,我只能记得有一天家里突然闯进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杀死了我的父母,我也倒在了血泊中。然后,就是被送到了一个荒岛上,岛上全是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和女孩,刚去的第一天,就有不知道多少孩子死在皮鞭下和哀嚎声里。剩下的人,就被训练成像我这样的shā shǒu。在这之前,我还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伯胥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说别人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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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沉默了半晌,“你总是喜欢讲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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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伯胥用手将脸上的血渍蹭干净,“天亮之后去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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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星说话的语气永远那么淡然,就如同所有的事都与之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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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个老头不会找你吗?”伯胥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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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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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不要去找他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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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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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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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胥挠了挠头,果然,他就像在和一根木头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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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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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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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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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好熟悉,在星的印象中,古都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星并没有回答。而此时另一个人问出相同的问题,星却不知该如何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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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跟紧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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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看着伯胥离去的方向,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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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两道人影在林间一闪而过,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向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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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树林中的鸟儿时不时传出几声低语,虫儿睡得依旧安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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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吴越国闽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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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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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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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檀木的方桌竟在这名男子手下化为齑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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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不高,但肥胖的身躯却不减蛮横的气势。满是横肉的脸上两条细缝,闪动着诡异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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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身前跪着一位仕服中年人,中年男子唯唯诺诺,眼看着脸上的汗就滴到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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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文执午时之前来找我。”胖男子说完直接倒在了木椅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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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连连答是,刚起身,就响起了如雷般的呼噜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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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还在颤抖的手慌忙带着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一转身,却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墙,顿时眼前一片金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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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夫,何事如此慌张,这身形不稳何以稳家国大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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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被称为田大夫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但眼前的身影似乎是处在一片巨大的光晕中,不论怎么努力却都看不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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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男子伸手将田大夫扶起,大夫睁眼看定,大吃一惊,匆忙爬起下跪道:“文先生,朱公正要让我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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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叫文执的男子左手一抬,“大夫自然忙于其他要事,我乃闲人,便陪他在这里睡午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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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夫心中道一声庆幸,慌忙拜谢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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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厅室里隆隆的声音始终没有消失,文执寻一木椅靠窗坐下,窗外的槐树上槐花已渐渐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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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胖男子仍在熟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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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申时,酉时,文执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后移动到前,却不见胖男子醒来的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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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影子消失了,厅内暗了下来,光线淡了下来,唯一不变的,是胖男子的打呼声和坐在窗边的文执脸上那一抹舒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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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每次都要我这么等你,亏财可物抵,欠情可情还,光阴如水,千金万银可拉不回这日暮西山啊。”文执离座,来到胖男rén miàn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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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下跟丢了我的美人儿,今天你倒也主动,自己把人头送过来了?”刚才还在熟睡的这个被叫作朱公的胖男子两眼一睁,两道奸诈的光透过那两条夹缝射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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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一坐一立,这坐者就如一堆无骨烂肉,立者如巍然劲松,一个满面油光,一个仙风道骨,直直地让人感觉他们活在这个世界的两个极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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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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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胖男子是吴越国皇帝的舅舅,名为朱郊,由于身体发福,背后人们都叫他朱胖子。为人霸道无理,心胸狭隘,依仗身份做尽恶事,阶下官员惧其残暴心怒而不敢言。其人最为好色,尝私自收拢民间měi nǚ供己享乐,被廉官报与吴王,吴王教其止才有所收敛,但心中痛恨。不出两月,那位廉官被抄杀满门,吴王视而不见,朱胖子自此愈加骄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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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执,是吴越国某神秘组织的领导人物,该组织虽被国家统管,但却不唯一卖命吴越王。文执具体出身身份不详,年龄不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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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结识,就是那次令吴越人民惊骇的满门抄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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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人儿对老朱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吧?你背后的花外楼,可是连这闽城的宫墙都围不住的啊。”文执微笑着看着朱胖子,完全没有被震慑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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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文先生说笑了,这美人儿自然不是让我老朱费心思的。不过,看先生如此坦然,这人没追回来,我要的东西看来先生一定是已经找到了。”朱胖子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文执,对于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文弱的人,朱胖子从不敢掉以轻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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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你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文执停了一下,看着身旁的朱胖子脸皮一拉,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东西对于朱公的重要性,但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我还需向朱公借上两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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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朱胖子的脸沉了下来,在吴越国,可从来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提什么要求。可偏偏遇到了文执,这个自己不能不求他办事却最让他忌惮和讨厌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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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的人可不是这锅碗瓢盆,单凭先生一个‘借’字······”朱胖子努力坐直了身子,尖酸的嗓音让人听了心头发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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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相信朱公会放心吧。”文执坐回到木椅上,顺手将窗边的帘绸向下一拉,整个大厅便被漆黑笼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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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朱公不相信我的人就在这黑暗之中吗?”文执淡淡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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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胖子突然反应过来,不禁一阵心悸,“哈哈!”朱胖子干笑了两声,背后的锦袍慢慢地溢出难闻的汗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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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既然想借走这两人,又何必来过问我,如用请便。”朱胖子满脸堆笑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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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谢过朱公,告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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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胖子只感觉一阵阴风从自己身旁吹过,猛地一个激灵,眼前已没了文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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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那两条细缝中翻滚出滔滔不绝的憎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