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年轻汉子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恶鬼。一条手臂已经折掉,耷拉着自由地摇摆。失血过多可能随时陷入昏迷。长途的跋涉使疲倦感开始侵袭大脑。目前的状况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已经,逃了大概有三天三夜了吧!年轻汉子不由自主地想。
脚上仿佛绑了铅块,引力前所未有得强大,强大到他几乎挪不动步子。
前方已经有了人家,只要靠近应该就死不了吧!
“绝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年轻汉子喘着粗重的气,不断提醒自己。可是就像人力永远无法抗衡天力,意志这种东西,在绝对的生理极限面前,也会惨淡得令人遗憾。
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明明这扇门已经很近了,却来不及敲响。
可恶!!!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年轻汉子摔在地上。
……
翌日一早,田家门前围了一圈人。对衣衫破碎、浑身血污、昏倒在地的奇怪年轻汉子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时,紧闭的田家大门打开了,田知生和阿闻循声而出。见状,田知生朝阿闻望了一眼,也不知这人怎么猜着的。难道天地间的确隐隐有股神秘的力量?田知生不多想。
紧接着梨叶也从家里捂着头蹦了出来。
“阿闻你快帮我看看,出血没?”
“哦,还好。”一样的冷漠。
“胖子,我跟你没完。”梨叶生气地指着田知生说道。忽然看到倒地不起的年轻汉子。“欸?还真有人昏家门口啊!”
“看戏”的关老头幸灾乐祸:“田胖子,昏你家门口,也算是难为你了。”
田知生笑着应承了句,然后对两人吩咐道:“先抬进去再说。小子,去搭把手。”
“哼。”
待两人将年轻汉子抬进去,田知生憨笑道:“各位,都散了吧!”
随后将门紧闭,门外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人也都散了。
……
“啊,为什么抬到我房间?”梨叶倾诉着不满。
“难道还要抬到我房间去啊?”田知生说道。
“恩,为什么不呢?”
“少啰嗦,这可是我家。”
“知道了知道了。……不对,那万一他不醒呢?”梨叶烦不可耐,忽然又想到一个雪上加霜的不良情况。
“没办法,你只好睡大街了,要不跟阿闻凑合凑合也行,大不了睡柴房。”田知生揶揄。
“不行,怎么能这样!”强烈抗议中!
田知生背着手打趣道:“已经抬这儿了,你就别折腾了,万一闹出人命……”
“别说话。”梨叶伸手示意。
倏然鸦雀无声,唯独丝微的鼾声一直在屋内萦绕。
梨叶弯腰打量躺在床上的年轻汉子,震惊道:“厉害啊,我还以为是昏迷不醒呢!”遂转身问田知生:“胖子你早知道了吧!”
“赶紧去做早饭。”田知生背着手晃出门去。
……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有些刺眼。当意识刚刚苏醒,年轻汉子便警觉得睁开了眼,随后眯着眼打量四周。
这是哪?
已然睡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年轻汉子艰难坐起,折掉的左臂疼得他龇牙咧嘴。所幸,创口都已结痂。除了有些虚弱之外,身体基本无大碍。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也不由得轻舒了口气。他起身站立,双腿酸软无力仆倒在地。尝试了两次,终于勉强站起,靠在门口。
梨叶在院子里练剑,看到年轻汉子血污狰狞,吓得木剑都掉地上了。
“吓到你了吧!”声音有些虚弱,听着却很和善。
“哪……哪有。梨叶大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梨叶迅速把剑捡起来。
“这里是哪?”
“哦,田胖子家。没事,这里全听我的。你安心养伤。”
年轻汉子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假装一副言行举止很老成的样子。
“看样子,你被人追杀么?”
“额,这个嘛。”年轻汉子有些无语。这么冒失的少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竟问这么冒失的问题。如果是被追杀,**这种东西当真就不该被人知晓,自然也不会有人去问。他掩藏在血渍之下的面色有些尴尬,但出于礼貌,吞吞吐吐的言语中表达的模棱两可,算是默认了。
“看样子你不像个坏人。”
“额。”年轻汉子满头黑线,这少年当真不会说话,哪有坏蛋说自己是坏蛋的。难道少年对于坏蛋的评价标准是能否好好说上几句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伤成这样子都没事,实在是厉害。对了,我叫梨叶。”
“梨……梨叶?”
“恩,梨树的梨,梨叶的叶。很奇怪的名字对吧。”
“没、没有,抱歉。”年轻汉子支支吾吾,不知该怎样对答。
“田胖子在门口捡到我的时候说我没有名字,还说起名字是相当麻烦的事,看到院子里的梨树,喏,就那棵,索性就叫梨叶了。真是的,太随便了吧!堂堂男子汉,名字却像女孩子。找个机会一定要改掉,我已经想好了,叫万剑,嗯,够霸气。……好像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莫……木、木人莫,对,木人莫。”年轻汉子实际叫莫休,谨慎起见,不得不编个假名。
梨叶笑得很贼,“嘿嘿嘿,比我的还奇怪,你爹娘似乎跟你也有仇。”
“这个……咳咳咳嚯嚯。”和这个叫梨叶的少年聊天简直是一种煎熬。不仅思维跳跃性强,话题也让人难以启齿。所以,莫休不得不强行咳嗽一波。
“看样子你还是回去躺一下比较好。”
“恩,谢谢。”莫休心中窃喜,比起对话,还是回去躺着爽。正准备进屋,忽听到身后梨叶说话。
“田胖子你回来了啊,那个叫莫人木,还是莫木人什么的,反正就这三个字,那个人醒了,喏!”
莫休心道,看来少年口中的“田胖子”才是这家的主人。遂转身礼貌性地看向来人。
田知生平静地看着对方,点点头,然后说道:“醒了?恩,身体恢复的不错。”
莫休撑着门框向田知生行了一礼,道:“还要多谢主人家的收留之恩。”
田知生赶紧制止,“哎,打住,救你命是举手之劳,至于收留,我可没这个打算。想来,我这破地儿也不是你的目的。既然身体无恙,还是及早赶路的好。”早前,看这凄惨模样,便知身份有些危险,田知生心里敲锣打鼓,终还是救了。若要收留,总归会沾扯因果,怕是要惹上无妄之灾。这,田知生是万万不想看到的。
莫休脸色有些莫名尴尬,他当然清楚田知生的顾虑,也清楚追杀自己来人的背后是这家人万万惹不起的。可是他没办法,他还不想死。他清楚,就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旦从这里走出去,等待自己的局面一定是自己不想要的。所以,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本意,他都打算藏在这里养好伤势,哪怕会殃及池鱼。他随时做好死的准备,可生的**可以吞噬一切鲁莽冲动和不理智行为。
正当莫休进退两难之际,梨叶说话了,“欸?田胖子,该不会认真的吧!。”
田知生看着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这样。话说,这个家里到底还是我说了算。”莫休强装大头蒜。
“我的大爷哎,什么时候家里是由你做主的啊?”
梨叶看了莫休一眼,生怕之前吹的牛皮被戳破:“家里什么时候不是我说了算?”
田知生看着梨叶哭笑不得,大概明白了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硬的不行来软的。用在这蠢货身上,**比硬性毒药更管用。
“你看啊,要是把他留下,他睡你那屋,你擅自主张做出的决定,我可不会把床让给你睡,阿闻也不会,你只能睡柴房喽。”
“没问题。”
“你……你能接受?那……他这样的伤势,你得自己照顾他,我和阿闻不会帮你。”
“没问题。”
“喂他饭吃。”
“没问题”
“帮他接骨。”
“没问题。”
“帮他上茅房。”
“没问题。”
“不行,我还是不能留他。”田知生本以为梨叶知难而退,没想到却如此难以撼动。终究这混蛋小子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没问题。什么?不不,这个我万万不会答应的。混蛋胖子,你是要反悔吗?”
“反悔?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梨叶回忆一下,似乎真如他所言。
“跟我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他留下。”梨叶指着田胖子说。
“我拒绝,你只是单纯地想找我打架吧!况且你只是个从来没赢过的笨蛋。”
“少瞧不起人了。师父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么?心剑流难道就是一味畏缩避战的剑术么?太让人失望了吧!”
下定决心了么?一旦小子用了“师傅”的字眼,便代表他要认真起来了。
“幼稚的激将法,我岂会上当?”
“啊,怎么这样。”梨叶苦恼地挠头抓狂,心剑流明明是田知生的死穴,是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轻视的。这次却意外失效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初阿闻要留下来为什么你就同意了?”
兴许是无心的一句牢骚,却勾起了田知生一段不愿回忆起的不愉快插曲。
六年前一个夜晚。月黑风高,田知生打着哈欠准备关大门睡觉。突如其来一声“好饿”传入耳际,田知生骤惊,未曾注意门前正立着位少年。
怕是乞丐,田知生理也不理正要把门关上。可刚关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身体也如雕塑一动不动。并非是他善意为泯、良心发现,而是一柄森冷的寒芒正指着他的后颈。眼前还哪有少年,田知生的心沉入无底深渊——好快,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仅鼻尖冒汗,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所幸,少年又开口了,“我要住这里。”
……
翌日,田知生指着阴冷少年向梨叶介绍:“他叫阿闻,是家里新来的佣人。”
“咦?田胖子怎么舍得花钱雇人了?”
“混蛋,废话多。”
……
田知生费解这个能够绝对秒杀自己存在的神秘少年为什么偏安于这一隅。不过多年过去,三人处的倒相安无事。每每想到那晚,他仍心有余悸。这也是他无法提及的两个人的秘密。
“那个,我们还是谈谈上一个条件。”田知生慌忙改口。
“什么上一个条件,难道连深陷泥淖的弱者都舍不得拉一把,一味无理地搪塞,这就是作为强者应有的姿态吗?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退让半步的。……哎?等等,你说上一个条件,你答应啦!很好,我就说嘛!”梨叶摩拳擦掌。不知道田知生为什么松口,但管他呢,何必多想。
“别高兴太早,我可没打算让你赢。”
“尽管放马过来,这次一定赢你。”梨叶握拳挑衅,然后霸气对莫休说:“喂,木人,留下来,梨叶大爷保定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