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吟退学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给班主任写了封信,称自己产生了厌学情绪,经医院检查得了脑神经衰弱云云,然后去自贡打工,消失了近一个月。她并不是向她爱的学校和老师撒谎,她能向学校说明真正原因吗?她这样做甚至可能会伤她婆婆和妈妈的心,但是她太爱学校了,但凡有办法,她会选择离开学校吗?如果有人来劝阻,她会左右为难,更加难以决定怎么处理这事。学校老师和校长来回找了她好几次,对于一个必定会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又是离高考这么近了,他们当然不会放弃,无奈始终联系不上子吟。她的班主任甚至都流泪跺脚,责怪子吟对自己的未来如此不负责任。子吟预见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泪别校园。
那一个月里家里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只是一个月后,这个家庭慢慢地没有了争吵,渐渐地安静下来了。原因并非她爸忽然转了性,而是月底的时候,子吟寄了六百元回家,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从未间断,数额也逐年增加。子吟期待的就是这个效果,希望她挣了钱,妈妈和婆婆从此不会遭罪;希望她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后,她父亲可以有所顾忌。事实也果如她所料。她在一家餐馆打工,包吃包住一个月八百块。子吟对她的这段经历轻描淡写,而我知道她去那儿的第一个月,一定痛苦万分。
一九九七年的高考季,我们本该异地同时走进考场的,我发挥再好也就是个二类běn kē,而她会考一个高分,会上一个好大学;她说她是在餐馆的电视上听到了邓小平逝世的消息的。作为sc老乡,她极佩服邓小平,为他的去世而哀悼;高考后那个暑假,我观看了香港回归仪式,为了祖国洗漱了百年的屈辱而自豪流泪。这是个重要的年度,大到国家,小如子吟和我,都经历了重要时刻。
子吟在这家餐馆打工一年多,后来又去了一家火锅店,因为收入高一点。她每月把大部分的收入寄回家,而且每一季度回家一次,偷偷塞给给婆婆五百元,她真的太了解她爸了。随着工作的稳定,子吟想着未来的前途。那段时间,她偶然从她的xiǎo jiě妹那里了解到,开货车很赚钱,于是她慢慢地从工资里每月抠下二百元,一年后凑了两千多元报了驾校。火锅店夜间生意好,所以她尽量上晚班,不耽误驾校学习。她报的是b照,科目一比较简单,很顺利通过。可是后面的科目真正为难。原来操作的驾校校车是卡车,而且是半联动的。读者朋友里有老师傅的话,一定了解半联动的卡车有多难开,子吟又是身高不高的那类女孩,学习b照的难度可想而知。
千禧年刚过,子吟拿到了驾照。近半年时间里,这个证是她付出了特别多的努力才拿到的,所以她很开心。离开学校两年多了,这个证也稍缓和了她没能上大学,未拿到wén píng所留的遗憾。随后她就特别注意一些长途货运公司的招聘信息,希望能尽快换到这个行业里来。她一开始决定开货车,除了这个行业当时蛮赚钱,更重要的是可以开着车子四处去看看。从小到大,子吟的世界就是自贡辖区范围内,唯一一次出远门的机会,还被她爸给无情剥夺了。小时候看电视,很多纪录片里介绍各处美丽的风景,她好想去看看而不得。如果有一份工作,可以挣着工资,又能走遍天下,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吗
三个月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家物流公司,向全国很多地区发送自贡产的货物。当时招聘的时候,那家公司的人事主管不太乐意要她。首先是她没有开车经验,刚拿到驾照而已;其次,应聘这个行业的还是男性居多,女性在长途路上多有不便;另外,来应聘的姑娘长相俊俏,气质不俗,很难下决心让她从事这个艰苦行业。子吟这时候二十二岁,出落得很标致了,肤白肉嫩,亭亭玉立。这样一个小姑娘,天天风吹日晒跑长途货运,有些暴殄天物了吧。子吟就一直和他磨,甚至是托人带了话,最后他才勉强同意子吟来跟车实习的,想着她跟个几趟,吃不得苦,就换了工作了。没想到她坚持了三年。
五月份,子吟上班了。公司帮她办好了道路货物运输从业资格证,安排她跟一个姓丁的老师傅的车子实习。丁师傅从业三十年了,人很和蔼脾气也好,看这么一个小姑娘跟着他,所以很怜惜,一路照顾她。开货运的男人有各种陋习,其中吸烟是最大的。子吟对吸烟非常反感,她无法忍受狭小空间内浓浓的烟味。可喜的是丁师傅是不吸烟的,所以和丁师傅相处起来总是那么开心。实习期满一年后,子吟曾和另一位师傅搭档,但实在受不了对方的烟瘾,很快向公司提出还是要和丁师傅搭档,公司也同意了,所以那些年,子吟还是很开心地度过的。
那时候,道路很不好走,运一趟货物往往需要二三天,有的还要七八天。后来各个省份的高速公路建设发展很快,路上所需时间慢慢缩短。按照长途货运惯例,每位司机轮值约五六个小时。一个人开着车,另一人就在驾驶座位后面狭小空间里打盹、休息。开车的路上比较枯燥无聊,特别容易犯困,子吟和丁师傅只能听广播、听歌以驱除睡意,打发时间。以前丁师傅热爱听广播,每到一个地方就赶紧换收听频道,后来子吟买了很多磁带,放经典歌曲循环播放,遇上熟悉的旋律,俩人还会跟着哼两句,为路上增添一抹活力和亮色。不过,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适合听歌,他们一般只在白天听,夜晚怕影响同伴休息,是不放音乐听歌的。一切都很好,子吟很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尤其是在车况好的高速路上,她感觉平时很难驾驭的货车,这时候却像只听话的骏马一样,开起来那么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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