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下雨天。原因很简单:小时候,只有到了下雨天,我才可以不用跟着我爸去修路。可以睡懒觉,或者在家玩。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爸成天在修路。等到我可以帮点忙,他就带着我上山了。所以,在同龄人干完一点大人分配的农活后玩乐时,我却整天跟着我爸去修路。所以我比同龄人更早懂得生活的艰辛,也因此,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努力地学习。和下雨天一样,在学校学习的日子,比整天扛着铁锹去劳动,要轻松很多啊!
我弟弟比我小一岁,他也在适当的年龄被我爸带上山。不过,他干活很不踏实,并且经常在我爸稍不注意的时候溜走。我爸事后通常也会暴力教训他,不过收效甚微,毕竟我弟可以拿我妈当挡箭牌。我爸对我们特别严厉,除了没打过我大姐,其他几个都有被他狠揍的经历。有次我犯错误后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的岁月里我都很怕他,对他是敬而远之。
那时候上小学好轻松啊!主课只学数学语文,各种作业课间就早早做完了,很少带作业回家。期中期末kǎo shì,我没考到100分的机会特别少。这期间给我印象特别深的一件事,是我的一年级班主任的突然离世。他很和蔼,做事认真,对我们特别负责。他当时已经和一起中专毕业的女朋友订婚了,我们那么小,关于结婚什么也不懂,但特别为他们开心。那天早上按例是他的两节语文课,可校长进来班级,神色严峻地让我们上自习。午后传来了他上吊自杀的消息。我当时特别震撼,虽然村里也会偶尔有老人去世,小孩子几乎是和喜事一样看待,因为热闹,有吃有喝啊。可是我们的老师,他这么年轻,怎么能说没了,就从此看不见了?这件事,让我沉浸在阴影中很长时间,怕自己死了,或者周围熟悉亲近的人突然就离我远去,那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几乎笼罩了我的整个小学读书期间。
我是以全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乡中学的。我爸遇到不知情的外乡亲戚,总吹嘘我考的是第一名,这会让我脸上发烫,犹如当面向老师撒谎被揭穿,浑身很不自在。但同时也知道努力学习,我爸还是以我为豪的。所以我上初中开始,更加努力了。不过很不幸的是,从初一起,我被严重的皮肤病折磨了好几年。现在我知道,这是皮肤湿疹,也算常见的皮肤病,一瓶皮炎平就能解决问题。可在初中三年,医生没有对症下药,导致严重时双手手指间皮肤溃烂,苦不堪言。记得当时医生遇到这种情况就开消炎药,或者干脆打青霉素。我三姐陪我去西宁城东韵家口诊所打针,十公里的路程来回走了无数回。青霉素有效果,但反复发作。可以说,初中三年我的一半精力耗在这个顽固皮肤病上,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在我上初中前后一段时间,我们家陆续发生了一些重大变故。
我大姐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便不上学了,随后她和一个同学谈起了恋爱。其实我们那边女生初中毕业数年内结婚生子很普遍,我大姐他们自由恋爱结婚也是好事一桩,不知何故我爸对此事坚决反对。也许他是觉的我大姐还太小,或许不放心那个男的。我大姐脾气也很犟的,和我爸争执了半年有余。不曾想这时候我爸出门遭遇了车祸,被撞断腿在医院住院半年。这次车祸对我爸打击很大,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健康了,身体留下很多后遗症,影响到了干农活。他也不能从事副业了,因而我们家的经济状况陷入窘境。他的脾气更比以前暴躁。他很快自做主张,将大姐许配到了l县的乐都。我大姐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未来的岁月里貌似也没怎么埋怨过我爸,不过我知道她的婚姻一直是不幸福的。
我二姐和三姐可以参照来说。自从家庭陷入经济窘境,我爸要求我二姐和三姐退学,把读书的机会留给我和弟弟。其实我们那时候读书学费并不像现在这样高,高到能占用一大笔家庭开支的程度。我爸之所以要求两个姐姐退学,是觉的女生上学没出路。由于教学质量很低,我们那个乡级中学已经很多年没考走过大学生。当然,我爸的重男轻女思想也是重要原因。结果是:我二姐打死也不愿意退学,虽然她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她和我想的一样,认定我们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是上学。这时候,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三姐主动提出要退学。三姐的班主任来村里家访挽留,因为我三姐的学习成绩实在太好。而我三姐态度很坚定,把学习机会让给其他人。
多年以后,我仍然为我三姐惋惜不已。她的学习成绩远好于我们剩下的四个,如果当初她有条件读书,考个好的大学一定很轻松,她的命运是另一番光景,我不知道三姐是否曾经为此后悔过。她一路走来,吃了很多的苦头——由于她的耿直和善良。我爸勉强答应我二姐读书到初三,可她还是没考上中专。我爸不支持她读高中,二姐居然离家出走了!这在我们当年的村庄里算是奇闻异事了。我爸气得差点吐血,恨恨地要和她断绝关系。很多年里,她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消息发回给家里。直到我考大学那年,才知道她到了西安打工,并在多年后在这座城市恋爱结婚生子。
我弟弟读完初一就辍学了。他为人任性,做事常常不顾后果,擅使小聪明而学习不努力,稍大些更沾染上赌博的恶习。我和他感情很淡,很少交心地聊天。不过他多年来一直在父母身边,至少有照顾父母的功劳,所以我在经济方面一直对他帮扶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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