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然,出来一下,有人找!” 郭湘儒打开铁门。走过悠长的长廊,又过了两道门,走进了探视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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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室很大,只在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条桌和两个长条凳,显得有些空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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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做在哪里,头发乱糟糟的,头顶以上白的居多,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夹在黑发里,像一丛杂树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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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吧,我在铁门那等你,你说完直接回来吧!” 郭湘儒给林昊然了尽可能的照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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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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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叔,你不上班。”来的是林昊然的后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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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假了,这是给你带点吃的,猪头肉,烧饼。”杨大力打开桌子上的塑料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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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力生得五大三粗,性格豪爽,他说话习惯了在嘈杂的屠宰车间那样大声嚷嚷,很远都听得见他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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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杨叔,不用了,我在这挺好,狱警照顾我,同室的室友也照顾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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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人家,我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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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力拉开工装拉链,从怀了掏出一条“大前门”香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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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揣好,到里面好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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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从兜里掏出两盒火柴,放在桌子上,这看似粗矿的男人,办事也有他细致的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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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你费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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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一家人说啥客气话,不管你咋想,你也知道,我把你当成亲儿子了,可惜,叔是个粗人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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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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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毕竟受处分了,影响不好,分配工作可能会麻烦一些,在里面要忍耐,别做傻事,去机关是不可能了。我给你问过我们厂的办公室主任了,出来后你直接进屠宰厂吧,屠宰厂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衣食无忧,啥时候人也不能不吃肉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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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出去再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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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小彤还在住校,还不知道你的事,她一直崇拜你,知道这事,肯定着急,你一定好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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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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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担心工作上的事,屠宰厂办公室主任人不赖,也是当兵出身,我一提你,他都知道,毫不犹豫的说,你只管来厂里吧,他会安排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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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又闲谈了一阵,杨大力站起身来,说:“小昊,我下午还去上班,叔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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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不用了,大老远的,你还上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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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说,听话,小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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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力出拘留所,就直接上班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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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拘留室,众人都在学习治安条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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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然把香烟递给黄峻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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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哥,你烟瘾大,你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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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兄弟,哥多着呢。”说着从他的被窝里掏出一条“万宝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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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林昊然把香烟递给了郝瘸子,郝瘸子也学着黄峻岭把烟放在被窝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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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来吃吧!”林昊然把猪头肉和烧饼分给了众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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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眼中都冒出了青光,天天稀饭涮的,好容易有了好吃的,开始狼吞虎咽。黄峻岭他们几个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拿起烧饼夹肉,细嚼慢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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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哥几个没事,外面的小兄弟天天送吃的,抽的,用的,我在这,也只当是修养一段”。黄峻岭对林昊然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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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是做大事的呀?”郝瘸子打探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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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大事呀,这是内地,不知道外面情况,南方已经控制的不严了,有些地方,有些人开始自行建厂,做生意了,哥也就是倒腾点铝锭,烧香不到位,被这的神仙关一关,没啥事,这大团结开路,要不几天就出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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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厉害!”郝瘸子竖起拇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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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出去后做啥?” 黄峻岭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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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安排好了,去屠宰厂。”林昊然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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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兄弟,我看你们哥俩不错,有没有兴趣跟哥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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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瘸子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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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再说吧,我妈年龄也大了,很难会让我出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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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各有志,天天大路通罗马,山不转水转。人生在世,兄弟一场,缘分不容易,有机会相互帮衬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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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有机会我做到的,不过,黄哥,我这能力,能帮你啥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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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走南闯北,识人无数,兄弟,你只是一时龙卧浅滩,虎落平阳,哥等你一朝凤鸣九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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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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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时候,母亲来看守所探视林昊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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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天都晚了,你咋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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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年还是带毕业班,老挤不出时间,不是早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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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挺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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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消瘦的手抚摸着林昊然的脸颊上的弹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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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了,我总算等着你回来了。别人入伍三年,你入伍五年,前三年知道你在战场,后两年就没和你通过diàn huà。部队首长说你在疗养治疗,我明白,我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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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听我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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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轻轻抚摸一下林昊然坚挺的嘴巴,接着说:“你爸爸当年也那样,解放军战士,我们两个恋爱三年,我们结婚三个月就发生了中印战争,那是我最幸福的三个月。”母亲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红晕,然后就暗淡下来。“我想再没有战争了,可你父亲总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能复员,生你的时候在家待到你满月,部队就催促他回去,他说进了特战大队,那是秘密,对家属也不能明说。一晃又是几年,我们过上聚少离多的日子,你五岁生日,他最后看了你一次。然后就再也……部队送回了一些遗物,连骨灰我都没见着。”母亲杨绛泣不成声。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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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林昊然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坚毅的面孔,父亲给他做五岁生日礼物,用弹壳做的精美shǒu qiāng,他还珍藏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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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妈总过不了那道坎,就有转到现在的学校教书,想忘记过去,你杨叔是个好人,这你都知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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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其实,我是加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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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你回来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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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盯着林昊然,深深地看着。“孩子,妈知道,这是国家的秘密,你不用违反纪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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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对不起,我回来没收住手,又给你惹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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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之头上一把刀,忍忍就过去了,以后就跟着妈过平常人的生活吧,军人,就是有所忍有所不忍,军人气节,妈明白的。” 一连串泪水,从母亲有些痛楚的脸上,沿着一条条细细的皱纹,无声地流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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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然鼻关发酸,眼前好像戴了一副老花眼镜,有些模糊,母亲明显老了,当兵前的母亲还看不到皱纹,当兵打仗这几年,母亲无时不在担心他,就老的特别的快。内疚、心痛敲击着他的心,他呆坐在那儿,只觉得脸上发烧,一直烧到脖子上,连眉毛都发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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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都怪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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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妈不怪你,妈知道现在社会的不良风气,妈相信你,我的孩子永远是正直的,最棒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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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妈,本来按我的战功,应该分配机关的,现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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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孩子,妈没那么保守,机关也不一定适应你耿直的脾气,在那不能成才呀,妈知道,我的孩子不是平庸之辈,老子英雄儿好汉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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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更暗淡了些,已是日薄西山的辰光了,一群归家的麻雀驮着最后一抹艳丽的云装霓裳,迎着已经发淡的夕阳,飞过拘留所的天空,拘留所内高高的灯杆上的大灯已经亮起,目送晚霞渐渐消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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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路上还远着呢,妈你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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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基本已经黑了,在依依不舍中,母亲离开了看守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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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的日子比起战火硝烟,反而显得平静自然,林昊然,郝瘸子,黄峻岭在这特殊的环境里,也成了莫逆之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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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黄昏,拘留所办公室内,郭湘儒通知林昊然,已经和拘留所所长打好招呼了,第二天就能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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