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署衙政堂内。
“情况大家都了解了,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吧?”县令臧洪眉头紧蹙,将户曹统计上来的数据缓缓放在案头,然后用询问的目光扫视众人,希望有人能献上良策。
随着县令的话语落下,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平阳大小官员一个个缄默不语,这差事不好办呐……
这几年三辅和凉州地区叛乱频发,尤其是近日羌人又爆发了大规模叛乱,导致关中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沦为流民,而与三辅接壤的河东郡与弘农郡,首当其冲就成了大家避难的首选之地,平阳县无可避免的也涌来了大批的流民。原本以平阳的财力接济这批流民也不是难事,当初获悉流民动向后的臧洪,毫不犹豫便令衙差在城外架起大锅,筑起草棚,安抚饥寒交迫的百姓们,不料,附近几个县城的流民在闻知这一消息后,便偕老扶幼往平阳蜂拥赶来,截止今日户曹统计上来的最新数据,驻留在城外的流民已将近万人。
百姓们之所以蜂拥而来,是因为,其他各地都是将流民堵在城外,置之不理,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散去,哪怕是接济也是暂时接济。而平阳不同,每日定时足量供给,消息传开,百姓自然越聚越多。
平阳人口也不过九万,实在无力继续供给这么多流民,十天前,臧洪再次上书朝廷希望他们能拿个主意解决这个问题,然而时间过去了,朝廷方面迟迟没有下文。
“大人……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讲?”见同僚们都缄口不语,位居佐官之首的县丞胡恭在迟疑片刻之后,只得硬着头皮率先开口了。
臧洪眉毛一轩:“哦,胡县丞有话只管道来。”
“……虽然大人已下令减少供给,每日定量发放粥食给流民,但流民的数量依旧是每日愈增,按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不出半月府库的存粮就会告罄。”胡恭不无忧心地继续说道:“大人可不要忘了,那可是官粮呐,私自动用官粮原本就犯了guān chǎng忌讳,若是被有心人咬着不放,大人难免会担上罪责,况且,如今府库粮食减少,势必造成平阳城粮食不足,届时,若被世家豪族乘机囤积粮草的话,平阳百姓将会无粮可食,人心到时会不稳呐。”说到这时,胡恭偷偷看了臧县令一眼,一咬牙说道:“所以为免平阳动乱,还请大人封闭城门,驱逐流民前往他地。”
臧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又何尝不知道,按照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后果会是如何,原本他是寻思着,流民的问题愈演愈烈,不单单只是平阳深受其苦,河东、河内、弘农以及洛阳(雒阳)同样深受其困,朝廷方面不可能坐视不管,始料不及的是,流民问题从爆发之初直到现在,洛阳方面始终没颁下任何文书,没下达任何指令,全靠各郡县自行处理。
窗外碧空如洗,臧洪踱步徘徊瞻望,心中天人交战,若是就此下令封闭城门,坐视流民们自生自灭,他于心何忍,手指不断敲打窗枢,心头千愁万绪,良久,臧洪喟然长息:“他们都是我们大汉的子民,我身为朝廷官员,不能救百姓们于水火之中,反倒将他们弃之如履,坐视不救,本官……于心何忍?”
臧洪心有戚戚,不觉掩面……
“大人仁德,属下等惭愧!”一干官僚拱手作揖。
这时,仓曹掾忽然上前:“大人,要救流民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仓曹掾的话音落下,原本一筹莫展的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他。
臧洪大喜过望:“毛仓曹有何良策?”
“无论本县存粮多寡,如果就这样单纯的救济流民的话,终究只能解决燃眉之急,不能够治本,要彻底解决流民的问题还要应势利导,将流民安置在土地上,让他们有地可耕,有屋可住,这样方能从根本上解决流民的问题。”
“毛仓曹,所言不错,可地又从哪来?本县空闲的土地多掌握在世家豪族手上,又如何能安置这众多的流民?”胡恭不解的问道。
仓曹掾目光灼灼,拱手说道:“原本以过去承平的年代,安置些许流民自是不成问题,然黄巾之乱后,朝廷元气大伤,百姓家破人亡,流离颠沛,导致流民暴增,虽然因此也有大量土地因而被空置出来,不过这些土地后来又被世家豪族侵占殆尽,世家豪族所占土地本就众广,不过两年下来,本就紧缺的土地百姓所占越来越少,世家豪族却越来越强盛,朝廷也奈何不了他们。如今中原无地,能安置百姓的地方只剩三处,其一,三辅地区,这些百姓本来就是来自三辅和凉州,以羌人为首的叛匪攻占郡县后,酿成百姓流离失所,其实,若是官军悍勇,将帅用命,平定叛军后令百姓重新回去安居即可,无奈,以眼下朝廷的状况,要想彻底平定叛军非数年功夫不可,因此,三辅地区行不通。其二,幽州,幽州的辽东地广人稀,可大量安置百姓,不过幽州苦寒,又时有边患,目前并不是首选之地,其三,南方,南方有许多土地还未被开发,而且南方气候温热适宜耕种,南方益州、荆州、扬州、交州四州中,毫无疑问,荆州是最佳的安置地,不仅辖地幅员辽阔,离平阳也是最近的一个州,所以还请大人将流民南迁至荆州。”
听他说完后,臧洪依旧是愁眉不展,皱眉道:“仓曹所言正是,不过,平阳相距荆州千里之遥,南迁百姓所耗粮草之巨大,不是本县能够承受的,若没有朝廷的调配,本县不可能办到。”
“禀大人,若是问粮草,本县倒是有两处地方粮食充足,那就看大人你的手腕如何了?”仓曹掾淡淡地说道。
“是哪两处?本官如何不知?”臧洪双眼一凛,急切地问道。
仓曹掾面色冷峻:“平阳城粮食从来都是充足的。大家看那以城西裴家为首的一众世家,手中所掌握的土地纵陌南北,囤积的粮草何止数万担,光是从裴家分一杯羹就足以让城外近万流民南迁荆州。”
随着他话音落下,政堂顿时一片哗然,胡恭一拍桌案,疾言厉色呵斥:“荒唐!毛玠,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要引起平阳的动乱吗?”
臧洪摆摆手,示令众人安静,对胡恭和毛玠的话他不置可否。
“毛仓曹,你适才不是说平阳有两处地方粮食充足吗,那另一处是哪里?”臧洪询问道。
毛玠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然后缓缓说道:“如今大汉各地匪患丛生,平阳同样也不例外,作为途径河东北上并州的枢纽地,平阳盘踞着大小十三处山贼,其中,又以城西的洪兴山和城北的东星山贼势最大,若是能发兵将他们剿灭,以他们这些年来积蓄的钱粮,足以支付流民南下所需,这就是我们粮草的另一处来源。”
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河宝生突然听见洪兴山,心中不觉咯噔一下:“洪兴山,那不是陈浩南的所在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