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宋建靖国元年春壬戌朔,有赤气起东北,亘西南,函白气。将散,复有黑昆在旁。癸亥,有星自西南入尾,其光烛地。至夏四月,日食不见,荧惑入斗。
时官家初御紫宸殿,以为不吉,遂建长生宫以祀荧惑,又降德音于四京,减罪囚一等,流以下释之,命各路监司察举国异事,并诏改明年元。
《宋史·本纪第十九徽宗一》
暮色昏黄,残阳如血,白日的炎燥逐渐消退,山林传来阵阵蝉鸣。在婺州城北郊,一条崎岖的山道上,一头瘦驴正在斜阳悠然前行。
那驴上倒坐着一个年轻道人,一身黑色松纹道袍,以玉冠束发,怀抱渔鼓,背负青囊,腰间系一灰绦,绦上分别挂着一个红色葫芦和一支紫色的竹箫。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常世人间笑哈哈,哈哈……,哎呀!”一曲尚未唱完,就听那道人惊呼一声,整个人忽然从驴臀上跌了下来。
失足落驴,他顺势在山道上打了一个滚,爬起时,状若随意的拍去身上的浮尘,依旧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
抬头望天,只见天幕低垂,一片彤云汇聚,几滴雨珠落下,打在他俊秀的面庞上。再往下看,原先的那头瘦驴早已变成一张薄薄的纸片,因被雨水浸染,墨渍还在白纸上晕开了一朵梅花。
吹落雨珠,将纸驴小心叠起,折成尖形翼状,轻哈完一口气,随一掷,然后目送它远去。
放飞纸驴,年轻道人不由长叹了一声:“唉,果然山寨货都不防水啊!四师父那头蠢驴,哦,不对,四师父的那头蠢驴可日行数万里,平日里收在巾箱,要用时只需喷上一口清水,立马就生龙活虎了。我这傻驴儿倒好,日行不过十里,一遇到风吹雨打就bà gōng,现在更是直接变成了废驴。早知道下山时,我还不如在市集花些银钱买上一匹上好的骏马呢?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也没钱啊!”
他叫章荀鹤,字牧之,乃是当朝端明殿大学士秦国公章楶之孙,幼年时得遇仙缘,被纯阳真人吕洞宾看,拜入了石笋山八仙宫门下。
个月前,他从八仙宫学成下山,踏上了归途。
细雨淅沥沥的洒落,章荀鹤躲进山林,在山道一侧的石壁岩穴下避雨。
晚归的飞鸟从头顶悄然掠过,脚下是一条潺潺的溪流,他极目远眺,只见蒙蒙烟雨,一座红墙黑瓦的古寺若隐若现。
“原来这就是他们追查到的那个藏身之地啊,嗯,果然是够荒僻的!”章荀鹤心了然,口喃喃道:“话说僧道本是一家,你们与本道也算是半个同行,按理,本道应该帮你们的,不过呢,还有一句老话说的也很对,同行是冤家。
平日里都是你们去找别人化缘,今日也该章道爷来你们这里打打秋风了。就是不知道这庙里的和尚好不好糊弄啊?”
章荀鹤摸了摸下巴,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将渔鼓系在身后,青囊裹进怀,只见他身形飘忽,在雨幕化作一团幻影,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古寺门前。
金华寺
他站在槛外,抬头望了一眼横楣上的牌匾,便轻扣起红木门上的铜环。
不多时,寺石径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庙门打开,里面出来的是一名老僧和一个小沙弥。
那老僧披着一件暗红袈裟,面容和善,身形佝偻,走动时始终拄着一根禅杖。小沙弥着一身月白僧袍,擎着一把棕色大伞,弓着腰站在老和尚的身后。
二僧看了一眼未携雨具却衣衫不湿的章荀鹤,神色透着一丝好奇。
章荀鹤也不解释,上前揖了一个佛礼,笑道:“贫道孤鸿子,乃是一名游方道士,自西边昌州过来,欲往sū zhōu,途经此地,恰逢这场暴雨,便想入贵寺暂避一下雨,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老僧连忙回了一礼,也笑道:“呵呵,自然可以,我佛常言要大开方便之门,道友能来本寺也是缘分,贫僧宝树,乃是本寺的住持,这是小徒阿傍,外面雨大,还请孤鸿子道友入寺一叙!”
“如此,多谢宝树禅师了!”章荀鹤跨槛而入,连声向老僧道谢。
进入寺,雨下的更大了些,章荀鹤跟在二僧身后,但见殿塔壮丽,僧舍俨然,一座座假山和石桥也都分布的错落有致。
老僧宝树腿脚不便,告罪一声,便在殿佛堂前停了下来,由小沙弥阿傍带着他去了东边的禅房客院。
客院共间僧舍,东隅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尽头的石阶下是一座巨大的池塘,池的野藕也已开了花。
小沙弥阿傍径直推开了南厢的僧门,章荀鹤也跟着走了进去。僧舍不大,里面摆设也不多,一张僧床,一方香案,两把竹椅,地上还摆着一块明huáng sè的蒲团。
天色将暝,屋内有些昏暗,阿傍从怀取出火石将香案上的一盏青灯点燃,含笑道:“山居简陋,这南厢僧舍已是客院最好的一间了,还请孤鸿子道长不要嫌弃。而且今日骤然落雨,道长恐怕还未及用晚饭吧,小僧这就去为道长准备一些素斋!”
“唉啊,有心了,阿傍小师傅你真是太客气了!”听闻还有斋饭相送,章荀鹤顿时眼睛一亮。
从昌州一路行来,他身无分,总是饥一顿饱一顿,这些时日也都靠着辟谷丹度过,大约有半个多月没闻到饭香了。
不多时,小沙弥便端来了一个食盒。食盒有两层,上面装着一碟青笋,一盘莼菜和一份凉拌的豆腐,下面一层则放着两个馒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莲子粥。
闻着香气四溢的斋饭,章荀鹤食欲大振,上举箸饮食,口啧啧有声。
小和尚阿傍并未离去,他还等着收拾碗碟与食盒,趁着章荀鹤用饭,他在一旁翻阅着一本佛经。
“饱矣!”将桌上的素斋消灭干净,章荀鹤打了一个饱嗝,向小沙弥称赞道:“好吃,真是好吃,贫道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素斋,阿傍小师傅的厨艺那真是了不得啊。”
阿傍放下的佛经,起身收拾着桌案上的碗筷,对于章荀鹤的称赞,他只能默然无语。
这位孤鸿子道长还真是有趣!
见小沙弥不语,章荀鹤又随意问道:“贵寺这么多佛殿僧舍,应该有不少僧众吧?为何贫道入寺之后,却未看到其他僧人出现,难道他们都出去化缘了吗?”
“道长有所不知,如今这寺就只剩小僧与师父二人了。”小沙弥阿傍苦笑一声,叹道:“原先,寺里是有十几个师兄的。只是这里位置太偏僻了,平日又没有香火供奉,师兄们要取走僧牒,师父为人和善,也都全部放还了。他们拿到了僧牒,要么还俗回乡,要么就直接转投别寺了。”
章荀鹤点点头,见小沙弥收拾完食盒要走,他连忙上前搂着小沙弥的肩膀,一脸神秘的挑眉笑道:“阿傍小师傅,为酬谢你今日的款待,贫道这里还有一件宝物相送。”
“呵呵,道长不用客气,一切都是小僧应该做的,至于酬谢,更是不要再提了!”
小沙弥有些不适应章荀鹤的热情,身子朝后微侧,抖开章荀鹤放在肩头的,心却又对他说的宝物有些好奇。
章荀鹤将伸进怀摸索,不久便从青囊掏出了本古籍。他从里面抽出一本,珍而重之的递给小沙弥阿傍:“寺清寂,也没有什么消遣huó dòng,这本宝册乃是贫道多年的珍藏,就送给小师傅排解寂寞吧!”
“不可,不可!”小沙弥连番推拒不过,只得郑重接到。
他见书籍古旧,上面有经常翻动的痕迹,封面所书乃是《金梅瓶》个大字。
“金梅瓶?什么意思,难道这是一本炼制佛门宝瓶的秘法?”小沙弥心满是疑惑。他随翻开那书,只看了一眼,心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古籍不止有字,还配上了插图,那画作十分精美,可说是纤毫毕现,只是所画的内容……
小沙弥羞的满脸通红,转就将那本春宫画册丢向了章荀鹤。
“哈哈哈,阿傍小师傅若不喜欢这本,贫道里还有《绣榻野史》与《玉蒲团之**》,想必会合小师傅的口味!”
见成功捉弄了这小和尚,章荀鹤朗然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嘴里喷出一口黑血,鼻下与眼角也分别流出了两道血痕。
“素斋里有毒,你们……”章荀鹤脸色狰狞,想要伸抓向小沙弥,身形却猛的摔到了地上。他的身体在地上颤抖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小沙弥阿傍的脸色变换几番,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原先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啊!
素斋之,我只放了一点mí yào,而且是要配合那盏青灯的香油才能生效,里面并未放入烈性毒药啊。
难道,是我记错了?
老僧宝树拄着禅杖从外面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僧舍内的情况,微微皱眉问道:“之前不是与你说过,让你留下活口,你怎么把他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