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升起的朗月像个倒挂空中的大玉盘。沙漠的夜晚褪去了燥热。凉的像个哭泣的女子。
月光印在星矢刀疤交错的狰狞脸庞上。辛武看见他的表情从得意变成震惊再度变成得意。
如同一头饥饿的猛虎看见一头毒蛇。因为找到猎物而兴奋。因为是毒蛇而担忧。最后发觉自己是头老虎。根本不用畏惧。
“我知道你嘴硬。但沒理由。你总能抓住我的弱点。”
星矢死倔顽抗。他不相信自己如此背运。
这一定是辛武想趁机讹诈自己。打压自己的心绪而编造的谎言。
“你信不信并不会改变什么。”超出星矢预料。辛武并不做任何解释。
他就像一块顽石。任凭你敲击鞭打。他亦无悲喜烦忧的杂念。
“那就等着吧。”星矢愤怒大吼。像头逼到悬崖边的孤狼。
“我沒时间等。”辛武拂掉星矢飞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提剑欲斩。
“你真的不在乎它的死活吗。”星矢盯着辛武的眼眸。就像一口深邃的枯井。他完全猜不透辛武的意图。
辛武长舒一口气。空蝉印着流水般的月光。如一尾鲜活的金枪鱼。
“我在乎。”
辛武紧咬银牙。徐步走到骨酥翼龙的身边。 “我从星矢手中救下了你儿子。看这这份情谊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骨酥翼龙的鼻息吹起辛武金色的头发。那张老泪纵横的皱脸镌刻着无奈与沧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求求你。救救小骨。它还小。只是个孩子。
就下它。我什么都答应你。”
它的泪水就像瓢泼的大雨。淋湿的辛武感到彻底的冷意。
“你要我自杀。”
骨酥翼龙沉默不语。小骨在星矢的手中。虚弱的它又能怎样呢。
“你真是疯了。放弃尊严不说。竟然蠢到相信他的话。”暴躁的辛武怒火中烧。空蝉急速射出却又从半路折回。
疯了。
简明媚沒疯吗。
自己沒疯吗。
都是疯子啊。
可怜又可恨。无助又无奈。
他突然理解骨酥翼龙的举动。有些事明明知道沒有任何希望。可就是不愿意承认。一定要拼死挣扎。
“要我自杀。大晚上的就别做白日梦了。”辛武收回剑。步履瞒珊地再度回到原地。
染上月光的沙漠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它由无数滴落的眼泪流成。埋葬了无数悲伤的故事。
剑魔敦煌对天龙人的斩杀。骑兽军团对凶兽的斩杀。星矢对部下的斩杀。骑兽和凶兽的厮杀。辛武对骑兽军团的斩杀。骨酥翼龙的眼泪和对人类的祈求……
这片广漠藏了太多的怨念和悲伤。所以风声就是怨灵的哭泣声。
所有在这里流下的眼泪都会干涸。所有悲伤的故事也会终结。
星矢。让这片沙漠随着你的死安静和沉寂吧。
“你真的不在乎它的死活。”星矢望着铁下心的辛武。脚踩在糖多的脸上使劲蹂躏。
他非但沒有半点畏惧。反而带着张扬的挑衅。
“我在乎过。可是这并沒有什么卵用。”怒吼的辛武切齿咬牙。他的脸庞就像一团扭曲的火。咄咄逼人。怒发冲冠。
转瞬之间他又拉下长长的眼睑。吸了吸鼻子。苦笑自语:“坦白说。我是有点累了。
所以我不想等了。
我曾经跟望守谈论说。任何事只要筹码合理。都可以成为交易。
此刻却发现。伤害了鬼武姬的这份愤怒我无法妥协迁就。她是不能用來做交易的。
星矢。我一直在和你交易。却忽略了某些本质:你这种人。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沒有。”
空蝉插入地面。轻轻一挑。漫天的黄沙簌簌落下。挡住星矢的视线。
薄如蝉翼的光剑突破黄沙。准确无误锁定星矢的咽喉。
他很想救下糖多。但优柔寡断只会失去更多。只有三岁的小孩才会相信星矢会放开糖多。
糖多。你拜托我救出鬼姐姐。我现在正在做你拜托我做的事。
“你是开心还是忧伤呢。”
辛武闭上眼睛。不忍看见星矢踩碎糖多的脖子。
他知道星矢喉咙被贯穿的那一刻。同是糖多生命终结的时刻。
“再等等吧。算账急什么呢。”
伴随陌生话语响起的是金铁交际的“砰砰”声。闭着眼睛的辛武感觉到几簇星火在前方闪耀。一丝余热吹向脸颊。
他突然睁开眼睛。从天而降的身影带起蔓延的沙雾往四处飘散。数秒过后才渐渐平息。
陌生的中年男子羽冠纶巾。青布灰鞋。
他左手握着一卷诗文。右手执掌一柄长剑。儒雅温和的脸庞盯着辛武。
背后跟着一个十來岁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站在他的身后。哆嗦着身子低着头。
嘉文怀抱着身子躺在沙地上。哆哆嗦嗦地呼出冷气。他刚刚从冰层中解冻。体内残留的冷气让他思维有些涣散。
嘉文被眼前的陌生男人带到这里來了。
他是谁。
望守呢。
辛武惊讶之际。星矢欣喜若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诺克。你终于來了。”星矢吐出口中的沙粒。笑的愈发自信:“嘉文不死。你寝食难安吧。”
被称为诺克的男子淡淡地瞟了一眼星矢。释放出的威压直接震开星矢。
他拍了拍刚刚离星矢最近的衣袖。拂掉上面的尘土。儒雅回应:“神器族人和天龙族本就势不两立。我们只是合作的对象。并不是亲密的同伴。”
“说的也是。”星矢同样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自嘲回应。想靠天龙人來帮助自己。真是堕落的想法。
但如果嘉文能够死掉。堕落又如何。
至少几年的谋划不会换來一场梦。
“辛武。你就沒什么想说的吗。”星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同一头从沙滩进入河流、重获新生的鱼。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孤傲强力。
“嘉文。你沒什么想说的吗。”诺克同样优雅询问。只不过比起辛武。他似乎对嘉文更有兴趣。
辛武沉默不语。静待局势发展。
从诺克与星矢的对话而言。他们显然是一丘之貉。
但从诺克与星矢的举止看待。他们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说什么。”嘉文哆嗦着摇头。手掌紧攥着的黄沙深深扎进手掌内层。鲜血不停溢出。
“说求你放过我。认错哭泣对不喊爷爷吗。还是你想看我摇尾乞怜。低声下气的样子呢。”
“当然想。沒看到很遗憾。”诺克笑了笑。饶有兴趣地打量辛武:“辛武。你很快就能得到他在蝮蛇的位置了。”手指嘉文。
“你是何人。”辛武很纳闷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细细一想这场战斗声势浩大。如果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他是同我一样斩杀嘉文的人。你要护嘉文。自然也是他的敌人。”
星矢的尖牙闪烁着凄冷的寒芒。眼中藏不住的得意。
“辛武。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
嘉文这幅模样。对你构不成任何危险。何须害怕呢。”诺克眉眼藏着三月阳光般的温柔。
“你是诺克派來监视我的人。”嘉文如雾气般疑惑的双眸哀如死灰。
他一直好奇辛武的真实身份。但真正发现时。却是如此地令人绝望。
辛武淡漠地瞟了一眼嘉文。眉头同样紧皱:“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忘记了吗。”诺克用左手的书页轻轻擦拭右手的剑锋。随即合拢书卷。温柔浅笑:“
每个人都有了解真相的权利。
不懂吗。装傻吗。
问吧。我会知无不言。” 嘉文低着眉头。站起來。任凭冷风着萧条的身体:“你会知无不言。”
“你们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能对我有任何威胁吗。”
诺克轻轻点头。再次回应:“知无不言。”
“是你将我真实的身份告诉星矢的。”嘉文眼神如饿狼。直直扫视诺克。
“是的。”诺克沒有丝毫愧疚。
辛武轻轻移动步伐。想趁着几人谈话时。慢慢夺回糖多的身体。
诺克身边的小女孩却挡在辛武身前。强大的威压如同海水。辛武如同溺水的人感到一阵窒息。
“辛武。事情同样关乎你。好好听。”
辛武顿在原地。内心隐约不安。
这个名为诺克的男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而且想将自己拉进去。
他非常肯定。自己绝不认识眼前的人。
“为……什……么。。”嘉文语气颤抖。一字一句。
“这是上面的决定。”诺克目送小女孩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灰色麻袋。
她往上一扔。几颗圆滚滚的死人头颅落到地面。死不瞑目地瞪着众人。
“流星。”嘉文轻轻抚摸一颗双眼流血的英俊头颅。热泪盈眶地将其抱在怀中。
他颤抖的手一一抚摸沙地上的头颅。嘴角仿佛被铁钳撬开。沉重地呼喊死气的兄弟:“惊天。阿枫。奇犽。松林……”
他终于无法继续呼喊。双膝跪地。掩面长泣。
那些曾经出生入死。背负辱骂与罪名的战友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诺克用轻松的口吻嬉笑道:“事出的原因很简单。惊天出卖了帝国。投靠了神器一族。导致帝国在东南战场的沧流海损失非常惨重。
无独有偶的是西北的松林同样背叛了帝国。让清风镇被神器族的余孽攻陷。边疆再无安宁。
至于阿枫。奇犽。流星和你只是是被殃及的池鱼。
你们同为第一代天逆计划的实验体。上头相信他们能背叛。你们自然也能背叛。
帝国不信任你们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你们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不可能。克里斯不会这样对我。”嘉文抓起一捧沙子。洒向诺克。
旁侧的小女孩轻描淡写地吹了口气。沙子反向泼到了嘉文的身上。
“真是可怜。你好歹曾是最强的实验体。现在沦落到用沙子发泄怒火了。”
诺克摇了摇头。一脚踢掉嘉文的几颗牙齿。
“况且我们的家人全部被你监视关押。即使有心。也不敢反叛。”
嘉文和着血液吞掉碎裂的牙齿。目如烈火。
几道雷霆从天空一闪而过。黑压压的云层聚集在一起。一道惊雷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印着嘉文那对要择人而噬的眼眸。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了家人而放弃自己的自由。”
诺克嘲笑着嘉文的天真:“他们背叛的理由我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克里斯对你们已无信任。”
“怎么可能。我们为帝国献出了全部。”嘉文失声呐喊。
“为什么不可能。”辛武插上话语。对嘉文的疼痛无动于衷。
“在蝮蛇基地时。只不过发生了几起外族人杀害神器族人的事件。你们不也认为所有外族人都是一丘之貉吗。”
辛武深有同感。无情冷笑:“这就是人性。”
“我们如此相信你。你却把我们当成点心。献给狼群。
这就是人性。”星矢难得认同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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