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身是血,就那么躺在地上。
我拍着他,又不敢用力。他又高,我完全扶不起来,也不敢扶,怕碰到哪儿。
“江汓,江汓!”我从包里掏出shǒu jī,找了这附近的诊所。
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打算让江汓住院,他伤成这样,铁定了不是因为正事儿,我怕他被暴露。
扔了所有东西,试着把他的手搭在肩上,但还是没能把他拉起来。
反而,他往地上一倒,连同我也被他拉倒在他身上。
医生赶过来时候,我刚从推开他的手。
护士替他清理好伤口。
“病人伤口在背上和腰上,伤口严重导致高烧,注意照顾!”护士一板一眼地说着。
我满头大汗,还好,他身上别的地方的血都是沾上的。
我从柜子里取了xiàn jīn给医生护士,还多塞了几张,让他们闭嘴别说出去。
他们也不是不上道的人,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
“行!一天换三次药,早中晚各一次。”医生护士也不爱多事儿,“药单子在桌上,你一会儿去买!我们这是shàng ménfú wù,没提前带药来!”
瞥了一眼床上的江汓,我又数了好几张钱:“麻烦你们了,帮我送上来吧!”
屋里的人都出去之后,我替江汓把脸跟手擦干净。
他眉头皱着,闭着眼,略显憔悴。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汓。
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严肃并且强大的。
收拾干净屋子,江汓还没醒。
他除了一身衣裳一把刀,什么也没有,包括shǒu jī。
刚开始,他额头烫得厉害。
我给他搭热毛巾搭了一次又一次。
凌晨一两点,我坐在床边准备给阿城打diàn huà,但犹豫好久,号码始终没有拨出去。
我替他盖好被子,他抖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伸手过去,还烧着。
“江汓,江汓?”我喊了几声。
我的床就是普通双人床那般大,江汓长手长腿往上一躺,占据了大半空间。
取了被子往外走,躺在沙发上好久才终于睡着。
这晚,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苹果掉在地上,而十七岁的江汓说了那样的话。
我仍旧半懂不懂他的话。
后来我逃荒似的回去了。
没几天,我们家发生一件大事。
我放学回家,推开门就听到我妈在楼上大吼大叫,还带着哭腔。
“妈妈”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楼上跑。
上去的时候,就看到我妈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手被他的皮带绑着,挣扎不了。
“妈”我喊了一声,可我怕那男人,不敢喊出声。
这事儿,在几岁的我心里留下阴影。
我逃了出去,跑出家里,躲得远远儿的。
直到天黑,我仍旧不敢出去。
我爸的车子停在大门口,我哭着喊着扑过去,扑在我爸怀里。
那晚,我爸在家大发雷霆,摔杯子砸碗,最后,抱着我妈痛苦。
他是我父亲,多坚强的一个人
在我眼里,他就是山,就是天。
可他一个大男人,就那么抱着我妈哭。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
我妈变得话少,也不爱出门,我爸烟瘾酒瘾突然变大。
而他们对我的心思,也越来越少。
以前,他们叫我宝贝,叫我小公主。
可是,那天过后,他们对我的目光都有躲闪。
每天,每天我都听到爸妈唉声叹气。
他们的每一声叹息,都成了我心里最深得烙印。
我似乎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声音
绕梁三日,永远不绝于耳。
有一日,我那男的又来了,趁我爸不在家,他又来了。
拽着我妈的头发上楼,然后,我又听到了她的尖叫声。
这次,我跑出去,哭了一夜,更没人找我。
这种事儿,越来越频繁,我爸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直到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我爸回来了,他说,小蘼十岁生日,爸爸妈妈带你去海边好不好?
我心跳得很快,海边
他哭了:“这也许是爸爸妈妈一起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我眼巴巴儿地看着他,总觉得生日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那晚,我坐在我爸妈房门口一夜,听他们说话。
我妈哭了很久,说对不起我爸,我爸唉声叹气,也没多说什么,说生意
都被江家那孩子
搞没了。
江家那孩子?
江哥哥么?
第二天,我十岁生日,在海滩边儿上,好多人都来了。
包括那个欺负我妈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了,拿起长桌上切水果的刀子,拼了命就朝着那人冲过去
然后,一刀插进那人的身体。
隔着很远,我看到了江汓,他就站在远处,穿着我送他的白衬衫,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在尖叫,都在跑。
我慌了,我怕了,疯了一样往海里跑。
刚跑到海边,脚沾着水,被人猛地一敲,睡过去了。
再醒来,我躺在江家,江汓的家。
那时候,他十八,我十岁。
半夜梦醒,我浑身都是冷汗。
是这样
果真是这样!
是江汓,那人是江汓的叔父,他欺负我妈,我杀了他。
而且,江汓占了我们家生意。
他一招借刀shā rén,借我杀了他的叔父,还连累我爸妈坐牢。
我噌一下就起来,重进卧室拿出柜子最里面的枪。
他睡着,还有些发烧。
枪口指着他,我还是那么没出息地一直手抖。
江汓
“小蘼”江汓的脑袋偏了偏。
我怕得收回手。
可他只是手动了动:“小蘼,你要什么我给。你说得出来,我就给得起。”
枪一下子落在地上。
我赶紧捡起来放回抽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爸妈说,如果有一天江汓欺负我,就一枪崩了他。
可是真当到了我有机会的这一刻,我怎么都动不了。
一下子坐在地上,说到底还是我怂。
第二天,江汓还在睡着。
我打diàn huà给阿城让他过来接人。
他听了我的话,彻底沉默了。
半小时后,门敲响了。
阿城身上还是那身恤和牛仔裤,跻身进来,我这屋子瞬间得小了。
“先生他他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给他倒了水:“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昨晚拿刀挟持我,然后满身是血。
他知道那是我,还是不知道?
“说吧,他为什么弄成这样?”我挑着眉泡咖啡,昨晚一夜没睡,“他江汓不是挺厉害么?怎么在b市就混不转了?”
想起他身上的伤,我虽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心疼。
阿城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药在,你给他换药,一天三次!”我态度冷漠。
昨晚那梦,逼得我闭不了眼。
什么都是江汓一手造成的。
我凭什么收留他?
“你把他带走吧!”
阿城脸色一变:“先生还没醒!”
“你不是开车来的么?弄走!”我毫不留情。
阿城的脸色更难看了。
“先生他”
“别给我先生先生的!昨天那我收留他那是被迫的,我怕死!”我搅动咖啡的动作一停,“现在我让你把他弄走,也是因为我怕死!万一他醒了之后弄死我,我”
我在地下,怎么面对我父母
没能杀了江汓,还被他欺负成这样?
无脸见人。
“阿城,反正你听着,我就给你十分钟,你把他给我弄走!不然我报警!”
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白岩,我心里的那点空缺补上了,但我拧得难受。
这不只是选择大学而已,这是让我选择姓江还是姓许。
来b市之前,我没有见过许叔,江汓不让我去。
怕是让我知道什么吧?
“阿城,你还有八分钟。”我坐在沙发上,吹了吹咖啡,心里又疼又堵。
可我知道,我要是再留下他,那我会真疼。
没料到,阿城站在我面前,朝我深深鞠躬:“江xiǎo jiě,江总现在只能在你这里!烦请你照顾!”
我手一抖:“我得上课,没空!这里地方睡不下!”
拒绝得特别干脆。
我知道,我口不对心,但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聊那个梦。
别看我现在绷着,但我心里已经塌陷。
结果,阿城双腿一曲,直接跪了下来。
“江总现在需要你!”阿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希望让再出事的话,就请你照顾他!看在他连命都可以为你舍得份上,可以吗?”
我直接把那杯咖啡放在桌上。
“出去!带着他,出去!”
阿城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愣是不起来。
“出去!”我站起来。
“吵什么?”一个声音从卧室传来。
我和阿城同时一愣。
“阿城,起来!”
回过头去,江汓单手撑着门框正看着我们。
“江总!”阿城起身,走到江汓面前,“怎么样?昨昨天”
“行了!”江汓皱眉,“我就在这儿住下,你找人送点东西过来!剩下的事,等我安排!”
我瞬间回神:“谁允许了,谁允许你住这儿!”
“过来!”江汓语气很沉静。
难为情的是,我竟然真的走过去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上身没穿衣服,侧腰上缠着绷带。
“拒绝得很干脆?”他抬手放在我肩上,“拒绝没用,你必须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