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对周末有所准备,所以我还是决定先去见一见乔玄,探探风也好。</p>
我找了个**打折的理由,约乔玄周五吃饭,她一向喜欢旷工的感觉,只是没什么时间观念。我们还是同事的时候,她就天天上班迟到,还好她是行政人员自己管考勤,如果在我们这样的公司,早被辞退n回了。</p>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当乔玄出现的时候,一边敬礼一边重复这句话。</p>
“没事儿,您才迟到了二十分钟,比您之前的纪录差远了。”</p>
“是吗?我之前纪录那么辉煌呐。”</p>
我不想我和他的事那么快被知道,很多感情都是“见光死”,所以我得“护苗”。乔玄在对着盘子的时候会放松警惕,在上菜之前,就只能聊别的了。对于她来说,很多话题都适用,但如果想让她说个不停,只要提我前公司的老板就可以,她对那人一向颇有微词。</p>
“你们最近忙吗?老王没再给你找点儿什么事儿干?”这绝对是个让我少说话的好开始,说得少,错得少。</p>
“这世界上,只要还有这人在,只要我还在他手底下干活,我就停不下来,不,我就不能停下来!他就见不得人闲着,如果他有一天不折腾人,他一定会肝儿疼的。折腾人也就算了,累点儿我认了,主要是他老让我干丢人现眼的事儿。”</p>
“怎么了?他又让你花一块百钱买奥运黄牛票去了?”</p>
“现在看看,这事儿算什么呀,黄牛最多觉得我对祖国体育赛事无知。前两天,他为了巴结集团领导,让我给他去苹果店买ruǎn jiàn和光驱,我只知道贵,但我怎么会知道贵那么多呀。好几千,够他失眠半年的了,他就给我带了一千块xiàn jīn。但是大老板要,他也没办法呀,就说让我刷**,回去报销,后来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灵光感应,非要走支票。然后那店员就很有耐心告诉他不行以及为什么不行。人家在diàn huà里给他解释了得有五分钟,他依然不明白。还骂人!他居然拿着我的shǒu jī骂人!kao!”</p>
“原谅他吧,他必须得哄大老板开心呀。不过你怎么知道他骂人了?”</p>
“因为那店员憋了半天才问我,‘你们老板是不是脾气不好呀?’我真同情那店员。哎,我更同情我自己……有这么个白痴老板不说,没文化也就算了,还骂人。不过,我现在正想着要cí zhí呢。”</p>
“什么时候?”</p>
“还没想好,最近吧,我怕白痴真会传染。而且,他最近抽风指数一路狂飙,我真怕他哪天病发了,咬我,我还得打针去。”</p>
我无语。 </p>
“你得承认,他这人真的有问题,喜欢强调细节,没完没了的细节,一件事,明明只要三个人开个会然后再各自传达一下就行,非得召齐了十多口子,把所有事都说一遍,中间再有几个有不同意见的,就开吵,真吵起来了,他还真控制不了场面,然后大家乱成一锅粥,然后一个本来五六分钟就能结束的会,要开一下午,开不完还得明天接着来。”</p>
“老王确实是这种人。”</p>
“关于细节,他最近还有一更神的举动。关注且只关注细节!有人报黑账,他不管,去细抠采购圆珠笔芯儿那几毛钱。他是不是怕我黑他钱呀。不过,动动脑子好吗,几毛钱一笔芯儿,我就算真有利润,最多也就是一毛钱,我得买多少个笔芯儿才够顿饭的呀,我要真等着这个糊口,我们家都得揭不开锅了吧。一个月得买好几千个笔芯儿,才够全市最低收入的,我是不是都能申请低保啦?大多数人的想法是线性的,而他的想法是线团型的,有条理到重复繁琐,或乱七八糟一坨。”</p>
我随便夹了一筷子菜,“这周末你去吗?”</p>
“我再kao!别提了,我还想补觉呢!又没戏了!”乔玄边说边用筷子敲着桌子。</p>
“是什么huó dòng呀,人多不多?”我想如果人太少,我和他在一起聊天会很明显。</p>
“人少的话,也不用请外援了吧。好像八百多人呢。得多混乱呀。”</p>
“都谁去呀。”</p>
“你想问谁呀?”</p>
“没有,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艾米丽会去吗?”</p>
“自从她走了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一开始老王确实坚持请她,她总说有事,现在大家都已经放弃打diàn huà问她的意向了,所以估计这次也不会来的。要是我,我也不去,干点儿什么不好,周末还加班儿!你也真奇怪,居然这么响应号召。你很闲吗?”</p>
“我就把这当成一乐儿,现在天天上班,就是人斗人,像这样到户外去huó dònghuó dòng,不用动脑子,还能呼吸新鲜空气,多减压。”</p>
乔玄用怀疑加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摇了摇头,没说话。</p>
“其实和以前的同事一起没有利益斗争,挺好的。”</p>
“合着您拿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找心理平衡呐。”</p>
“也还好吧,不是还有钱呢嘛。”</p>
“多少钱来的?一百?我还真不知道,我就知道好像是给点儿。你以前也当过xiāo shòu,一定知道吧。”</p>
“非工作日,一百二,工作日,七十。”</p>
乔玄撇嘴道:“一百二,早六点干到晚十点,才一百二,我还不如小时工呢。你跟艾米丽还有联系?”</p>
“偶尔打打diàn huà什么的。”</p>
“她自从欢送会风光闪人之后,除了老王扮熟给她打diàn huà外,好像只有一次主动打diàn huà回来,问转保险。”</p>
“那次老王痛哭之后,艾米丽都不怎么敢和他说话了,怕他哭背过去。”</p>
“哎呀,那次真是……ktv就那么大个地儿,说话就说话吧,还非拿着麦,开那么大声儿也就算了,还一边儿说一边儿哭,他抽泣的声音都带了回音儿了。先怹老人家哭,哭的鼻涕都流嘴里哈喇子都流麦里了,然后带动一帮无知少女开始痛彻心扉,俨然把个欢送会弄的跟追悼会似的。但让我最接受不了的是,一个个的哭完了把脸一抹,握个手,‘我们家那边儿晚了就没车了,再见啊。’提拉着包儿全都撤了,最后我和叶志桥看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也想闪的时候,被老唐看见了,说‘你们要是再走了,就没年轻人了,就我们几个老家伙,可怎么是好呀。’我去!弄得我们俩那不好意思呀,愣是没走成。结果,我们两个没伤心欲绝的,反而留到最后,听那帮只会唱‘一条大河’的嚎了一晚上,十一点多才走。”乔玄说得义愤填膺,“没哭是错吗?”</p>
我承认那天我也哭了,我承认那天我哭完之后也以类似理由走了,但是我真不知道原来下半场是这样的。“可是那天看着叶志桥的样子,挺伤心难过的呀。”</p>
乔玄很不屑,“她不是伤心,她是恶心。她觉得不就是走了个人而已嘛,至于哭成这样儿吗。旧社会地主死了小老婆也没哭成这样儿的呀,何况就是走了个长工。”</p>
“有的时候,看到别人哭,自己也都会想哭呀。” </p>
“是,看完别人哭,自己也哭完了,跟完风了,释放完了,可以安心回家睡大觉了,对吧?”</p>
“那我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留到最后呀。” </p>
乔玄故作惆怅,“说到底,我们两个就是太善良了。”</p>
这话题到了这个程度,我已经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了,干笑了两声,开始低头吃东西。乔玄见我不说话,她也开始低着头吃自己那份。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矛盾,很长时间没见她吧,就觉得有点想,但真见着了吧,又觉得没那么想。而且东拉西扯这么半天,这顿饭都快过去了,也没进入我的正题。</p>
“听说前两天许东开车去xīn jiāng了,是吗?”</p>
“不知道,没听说,他没跟我报告过。”乔玄对这话题很不感兴趣。</p>
“哦,对,不是许东,好像是石岩。”</p>
“不知道,没听说,他没跟我请示过。”乔玄看着远处,“不过能去xīn jiāng,真好呀。你说我要是自己开车去,会不会目标xīn jiāng,然后开到了广东呢?”</p>
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我又不知道怎么向下接好了,她这人说话太跳跃了,让人完全摸不着门。我只能一边干笑,一边想我要说什么。</p>
可能是乔玄觉得我笑的太假了,自问自答道,“有路牌儿呀,认识字就不会开错那么远,不认识字考不了驾照呀。你最近反应真是慢了很多,是工作太忙,还是压力太大?”</p>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乔玄关心我的方式。“还好还好。”</p>
“给别人打工就是这么不容易。”</p>
“那也可以自己干,自己当老板。”</p>
“这是个办法,但是,我要是当了老板,可不希望我的员工在周五翘班溜出来跟前同事吃饭八卦。”</p>
她可真能打岔。“但是当了老板,就有充足的时间,能出去旅行了。我一直都想到处走走。”我得扳回来。</p>
乔玄只“嗯”了一声。</p>
“对了,石岩明天是不是也去呀,可以先问问他哪儿好玩,先备个案之类的。”</p>
“他明天好像去吧,那天我听老周打diàn huà约他来的。他好像也同意了,不过这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堪称奇迹。前两天也不是谁结婚的时候,还想请他来的,结果完全找不着人,diàn huà都打到我们那儿去了,后来也不知道他去没去。”</p>
这是个好机会。“哥们儿结婚,是要请哥们儿去的,再带上哥们儿的女朋友之类的,估计也不少桌呢吧。”</p>
乔玄在餐巾纸,头都不抬。“听说是挺多人的,但好像没什么人带女朋友,老周去了,说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净灌酒了,喝得他差点儿打120。”</p>
我装得漫不经心,“是吗,石岩不是有个女朋友吗?”</p>
“不是说他有好多女朋友吗?你说哪个?上次年会那个瘦了吧叽的?他们还在一起呀?”</p>
当我听到“好多女朋友”这句的时候,我差点把水喷出来。“你这是guān fāng消息呀,还是小道儿的呀。”</p>
“他们那些个破事儿,有什么guān fāng消息,还开记者发布会呀,不要那么灵异好不好,还不是一个传一个的。一帮大老爷们儿也这么喜欢传闲话,真是见识了。”乔玄还在低头做折纸手工。</p>
“那你见过几个呀?”</p>
“我就见过那个瘦得像人体模型的。”然后作为胖子的乔玄又发表了长篇《那么瘦也挺好》以及《我怎么才能那么瘦》的论述。</p>
这顿饭基本上就这么结束了,我听到了一大堆非常没用的话,和少部分也不是很有用的话。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乔玄说的“好多女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知道他们那些所谓的哥们儿有时候是开玩笑的,但这还是让我觉得不自在。很快我找到了个安慰自己的想法,如果说有“好多女朋友”,那上次带着出来见面的那个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已成为过去式了呢?在这个问题上,“一个”远比“好多个”更有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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